结婚第三年,我发现了裴青寂写给已故前任的信。
原来他娶我,只是为了完成前任的遗愿。
信里满是他极致的遗憾与思念。
信的结尾,他写道:
「生活还在继续,可我的爱人,我真的很想你。」
通篇,他只提了我一句,
「她没你聪明,没你漂亮,但性格木讷,不会让你吃醋。」
我沉默地放下信。
他怕是不知道。
他的前任,压根就没死。
1
发现信的时候,是个暴雨天。
我关上书房的窗,却意外看见,裴青寂那常年上锁的柜子,开了条小缝。
厚厚的一叠信,被飘进的雨水打湿,氤氲着淡淡香气。
信封角落的一行小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致我最璀璨、无望的爱人。」
爱人……
写给我的吗?
我不自觉勾起嘴角。
相识二十年,结婚三年,我一直以为裴青寂不懂浪漫。
没想到,他竟也会在背后偷偷给我写信。
我期待的打开信。
然而第一行字就让我僵在原地。
「初薇,见字如面。」
裴青寂曾经潇洒利落的字迹,此刻断断续续,沾着泪痕。
初薇……
唐初薇。
那是我们年少时的共友,后来跟裴青寂上了同一所大学,经常跟他称兄道弟。
那时,我就不太喜欢他们之间毫无边界感的相处方式。
但她六年前就去世了。
裴青寂为什么会写信给她?
我颤抖着手,一目十行地看着。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亡妻回忆录。
如果不是笔迹熟悉,我甚至不敢相信,写信这个鲜活热烈的裴青寂,是我现实中,沉稳冷静的丈夫。
信里,他一遍遍地宣泄着他的爱意与遗憾。
从初见时她明媚的微笑,到热恋时她柔软的唇角。
从死后要和她一起葬在海边,到下辈子要和她一起白头到老。
信的结尾,他写道,
「每天起床,我都比前一天更爱你。」
「但你已离去这件事,又让我无比绝望。」
「生活仍在继续,可我的爱人,我真的,很想你。」
他的思念蓬勃浓烈。
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茫然地捏着信。
我青梅竹马二十年的丈夫,在我们的感情中曾有过偏移。
我却从未察觉。
心脏像是被钝刀翻搅般,疼得我喘不过气。
通篇,他只提了我几句。
「我的妻子,我只把她当妹妹。」
「她没你聪明,没你漂亮,但性格木讷,绝不会让你吃醋。」
妹妹……
他是不是忘了,十八岁生日的那个夏夜。
空气潮湿闷热,窗外蝉鸣声声。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少年裴青寂歪头看我,
眼神真诚,嗓音清澈。
「月月,我最大的生日愿望,就是和你永远在一起。」
2
我从回忆中缓过神,看向柜子顶层。
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骨灰罐。
我抬手轻触。
骨灰罐光滑干净,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细细擦拭。
上面还贴着他们二人的合照。
而反观我和他的婚纱照,却被他堆在书房的角落。
落了灰,上面还压着几层杂物。
委屈和心酸蜂拥而至,劈头盖脸地将我淹没。
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我有些不甘。
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们的爱至死不渝,
可我却从没听说过。
如果他们是挚爱,那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我在书房里,呆坐了整个下午。
傍晚,书房的门被推开。
裴青寂拎着文件走进来。
在看清满地信件的瞬间,他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江月,谁允许你翻我东西的?你还有没有教养!」
我定定看着他。
半晌,他疲惫的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蹲下,
「你都知道了?」
说这话时,他也不看我,只是小心地捡起每一张信纸。
我看着他将这些废纸视若珍宝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裴青寂,你不解释一下吗?」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无奈。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随意翻我的东西,应该是你给我个解释。」
「而且这只是些情书而已,我和初薇确实在大学有过一段,但那时我还没和你在一起。」
「难道你还不允许别人有曾经?」
他的声音冰冷,
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让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江月,你管太宽了。」
我气的浑身发抖,
站起身,抬手指向骨灰罐。
「好,它们只是信?那这是什么?」
「瞒着我将前女友的骨灰放在家里,就是你说的曾经?」
看清我指的东西时,裴青寂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别碰她!」
他顾不得信件,猛的上前一步,大力拍开我的手。
他向来冷静自持。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急躁。
「江月,你别太过分。」
「我们之间的事,别拿薇薇泄愤。」
我被他推开,踉跄着扶住桌子,勉强站稳。
抬头却看见裴青寂正怜惜地擦掉骨灰罐上的指纹。
泛红的眼底甚至带着一丝癫狂。
这一刻,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我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
「裴青寂。」
「既然你那么爱她,怎么不下去陪她?」
「为什么还要娶我?难道我活该为你们的爱情垫背?」
裴青寂的动作顿住。
窗外树影摇曳,他轻轻摩挲着骨灰罐,表情里写满了无人能懂的落寞。
半晌,他自嘲似的苦笑一声。
「你以为我不想吗?自从她走后,我无时无刻不想去陪她。」
「可她太善良,也太聪明。」
「她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挑一个贤惠懂事的女人过完一生。」
「否则,就算来日黄泉再见,她也不会理我。」
「我不能违背她的遗愿。」
说到这,他抬头看我,眼神里竟带上了一丝哀求。
我愣住。
十八岁的裴青寂说,最大的愿望是娶我。
而二十八岁的裴青寂说,娶我,只是为了完成前任遗愿。
「初薇也是你的朋友,她生前对你那么好,你连她最后的愿望也不肯成全吗?」
「月月,不是所有婚姻都有爱。」
「我既然已经娶了你,就会对你负责一生。」
「现实点吧,别太计较了,好吗?」
他的语气哀怨,甚至带着些无可奈何。
我冷笑一声。
我是个天马行空的漫画家。
我最不该有的特质,就是现实。
木讷、贤惠、懂事。
是他对我最大的误解。
我抓起身旁的书,朝他狠狠地扔了过去。
「你给我滚。」
他没有躲,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随后抱着骨灰罐,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想起婚礼上,裴青寂的誓言。
那时,他站在我身边,却像冬日的阳光一样遥远凉薄。
他专注地望着我。
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人。
「我会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就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3
被我赶出家门后,裴青寂一整晚没回来。
说起来,这还是三年里我们第一次闹矛盾。
他走的时候,只带那个骨灰罐。
所以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把整栋房子里裴青寂的东西收拾出来,堆在了门口的垃圾箱旁。
扫地出门就要有扫地出门的样子。
回到家,刚要关门,
就见我哥江安拎着我最爱的蛋糕,长腿一伸,迈进了屋。
「月月。」
「听青寂说,你们吵架了?」
他放下蛋糕,摸了摸我的头,
随后自顾自的坐到了我对面,剥起了橘子。
我低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没接他的话。
「我昨天和他聊了……哎,你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对你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
「再者说,青寂和初薇那是大学的事了,你跟他是毕业后才在一起的,他也没实质性的背叛你。」
「你们结婚后,他对你的好,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自愧不如。」
「他肯好好跟你一起生活,这不就够了吗?」
「听哥的,别闹了,好吗?」
我气的冷笑出声。
「跟我好好生活?」
「我看是为了完成人家的遗愿吧!」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江安,
他剥橘子的手顿住,不悦地看着我。
「江月!你什么态度!」
「如果不是初薇,你觉得你配……」
「你觉得你有机会和青寂在一起吗?」
「你自己想想,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你有哪点比得上初薇!」
「现在能和青寂结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惊讶的看着江安。
他从来没有这么口不择言的贬低过我。
小时候,我们父母刚车祸去世,我和江安被送到姑姑家。
因为穿着补丁的旧衣服,我被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嘲笑。
那时的江安,小小一个,护在我身前,大声反驳他们,「我妹妹不管穿什么都是最漂亮的!」
我回过神,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哥。」
「我才是你妹妹。」
「你为什么要帮外人说话。」
我的声音很轻。
江安却瞬间僵住。
半晌,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
「我不是帮外人说话……我只是,说公道话。」
「我知道,你之前一直不喜欢初薇,我这是怕你有偏见……」
他垂着头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我,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多吃点水果,别老吃零食。」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江安走后,我把橘子扔进了垃圾桶。
转头却看见他的手机落在了沙发上。
我随手拿起,想追上去还他。
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我下意识看过去。
是一个备注「初薇」的人发来的消息。
「我回来了!明天有空见一面吗?」
4
初薇?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重名吗?
我愣在原地,试图理清思绪。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是江安。
我迅速把手机放回原处,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开了门。
送走江安后,我打电话给闺蜜林诺。
她跟江安住在同一个小区,离得很近。
我给她发了个红包,让她帮我盯紧江安。
林诺很靠谱。
第二天下午,就给我发来了一条视频。
说是跟踪江安去咖啡馆时拍到的。
我按下播放键。
看到画面的一瞬间,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因为坐在江安对面的女生,正是唐初薇。
她根本就没死!
我强压心中的震惊和疑惑,继续往下看。
他们如同老友般,说笑打闹,追忆往昔。
唐初薇搅动着咖啡,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裴青寂的近况。
江安摸摸鼻子,声音有些尴尬。
「月月发现了你和青寂之前的事,要和他离婚。」
唐初薇皱眉:
「啊?」
「这么小题大做。」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死了吗,她怎么跟死人争风吃醋啊。」
江安并没有为我解释。
他只是抬起头,有些紧张的看着唐初薇。
「那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你会和他复合吗?」
唐初薇淡淡一笑。
「怎么可能?」
「江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既然做了那个决定,就绝不会回头。」
「裴青寂需要的是一个贤惠懂事,勤俭持家的妻子。」
「而我,注定不会做这种围着锅台转的寄生虫。」
「我要的,是掌控自己的命运,不依附于任何人。」
我紧紧攥着手机。
视线落到她骄傲的脸上。
喉咙里仿佛卡了只恶心的苍蝇,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对了。」
唐初薇轻声开口。
「当年我初到国外,凑不齐生活费和学费的时候,多亏你拿父母赔偿金出来救急。」
「不然我就要去刷盘子了。」
「你放心,这笔钱我一定会还你。」
江安一脸心疼。
「没关系,我又不急着用。」
「你的手是用来读书写字的,怎么能去刷盘子?」
「我爸妈看到这笔钱能用在对的人身上,想必也会很高兴。」
5
我脑子嗡的一声。
一股凉意顺着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法国学绘画。
一边兼职一边完成学业。
巴黎的冬天冷得刺骨,我暖气都不敢开,裹着毛毯缩在床上,画我每周要连载的漫画。
最困难的时候,我干面包沾热水吃了一周。
就这样,我都没舍得动赔偿金。
难道我不会冷,我不会累吗?
我的手就活该刷盘子吗?
这是爸妈用生命换来的钱,我想把它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工作后,我和江安决定,用这笔钱资助山区女孩读书。
当时的江安表示赞成。
我却没想到,他早就阳奉阴违,拿这笔钱接济了唐初薇!
我气得浑身发抖。
愤怒如同岩浆般一波波冲击着我的理智。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林诺。
她怕我难过,语气温温柔柔的。
「月月,你在家吗,用我过去陪你吗?」
「别怕,无论你最终做了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愣住,
「为什么?」
林诺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我相信你。」
「你的选择,是你当下深思熟虑后的最优解。」
「就像你当初义无反顾去法国一样。」
「你知道什么对你最好。」
「所以月月,你想怎么办?」
我默默抹掉眼泪,
坚定地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