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夏天,我嫁给了王建民,来到了他所在的小山村。这个夏天闷热异常,也正是我人生新篇章的开始。我清楚地记得,那年农村的年轻人都在往城里跑,大家都觉得城里的日子更好过。我和建民也一样,在县城的食品厂上班,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块钱,这在村里人看来,算是很体面的工作了。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份“体面”背后,藏着许多我未曾预料的艰辛,也藏着一段关于婆婆和45只土鸡的暖心回忆。
初次见到婆婆曾秀兰时,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里已经有了些许白丝。她脸上的皱纹,仿佛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也带着地里泥土的气息。建民告诉我,他父亲走得早,是婆婆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在村里,大家都很尊敬她。
我承认,刚结婚那会儿,我确实不适应农村的生活。晚上蚊子多得睡不着,白天太阳又毒辣,上厕所还要去屋外,到了晚上,连走夜路都害怕。每次回娘家,我妈都心疼地说我瘦了。我这个城里长大的媳妇,哪能习惯这样的日子?可婆婆从不说我娇气,只是默默地操持家务,种菜喂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年春天,食品厂的效益不好,工资经常拖欠。我和建民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晚上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又不敢告诉家里。婆婆似乎看出了我们的难处,隔三差五就让建民背着竹篮回城。竹篮里装满了自家种的蔬菜、散养的鸡蛋,有时候还会塞几块她自己腌的咸肉。我心里过意不去,跟她说:“妈,您别总惦记我们。”婆婆总是笑着说:“你们在城里不容易,吃点自家的东西放心。再说了,地里种的菜,不吃也浪费了。”后来建民告诉我,那段时间婆婆为了多给我们攒点东西,自己省吃俭用,连肥皂都舍不得买一块。
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为了给我找补身子的东西,跑遍了周围几个村子。有一天,她顶着大太阳走了十多里山路,就为了去后山挖一种据说对孕妇特别好的野菜。回来的时候,她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湿透了。我心疼地说:“妈,您别太操心了,我身体好着呢。”她擦了擦汗,一边给我倒水一边说:“你呀,就是太客气了。这可是我第一个孙子,我当然要上心啊!”
怀孕的日子里,我感觉自己成了家里的宝贝。婆婆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还总是想着给我买新衣服。有一次,她拿着一件花布衫给我,说是集市上买的。我知道,那布料要七八块钱一尺,她肯定是把卖鸡蛋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生产前,她托了好多亲戚,帮她从深山里找土鸡,说是要给我补身子。
等我生完孩子回家,看到院子里的鸡圈,我着实吓了一跳。里面竟然关了45只土鸡!村里人议论纷纷。“老曾家这是发财了?一下子买这么多鸡。”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看看。“哎呀,这不是钱的事儿,是老曾太实在,让人给骗了吧?”也有人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家坐月子还这么讲究?再说这么多鸡,她哪吃得完?”婆婆却毫不在乎地说:“我乐意!这是我儿媳妇,我不对她好对谁好?再说了,我儿子在城里打工不容易,总得让他们吃好点。”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买这些鸡,婆婆不仅卖了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还把攒了半辈子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村里人都说她傻,可她却一点也不在乎。坐月子的那段时间,婆婆简直把我当成了皇太后。早上一碗鸡丝面,中午一碗鸡汤,晚上还要给我煮鸡蛋。我躺在床上,都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味。
有一天半夜,我去上厕所,发现婆婆在厨房里择菜。她说,这是为第二天准备的配料。昏黄的灯光下,婆婆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看着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我突然想起自己刚嫁过来时对她的种种不满:嫌她太节俭,炒菜都舍不得多放油;嫌她太土气,说话直来直去;嫌她太啰嗦,总是念叨个没完。可现在想想,哪个母亲不是为了儿女操心呢?婆婆的爱,就藏在这些絮絮叨叨里,藏在那一个个起早贪黑的日子里。
出了月子,院子里的鸡少了大半。我这才知道,婆婆不仅给我炖汤,还经常给邻居们送鸡蛋。“大家都照顾咱们,得还人情啊。”这是婆婆常说的话。我们的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食品厂效益转好,工资开始按时发放。我和建民商量后,在县城租了房子,后来又贷款买了一套小房子。搬家那天,婆婆硬是塞给我们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她攒的鸡蛋。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我知道,这是她舍不得吃,一个个攒下来的。临走时,她把我拉到一边,说:“要是钱不够用,跟妈说。”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圈都红了。
日子越过越好,儿子也上了幼儿园。每次回老家,婆婆还是忙前忙后地给我们做好吃的。去年过年,我特意买了2只土鸡给婆婆补补身子,可她却把鸡汤都给了邻居王婶家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妈,这鸡是给您补身子的。”我有些心疼地说。婆婆笑着说:“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人家小两口刚添了孩子,多不容易。再说了,当年你坐月子的时候,他们家没少帮忙。”
前几天,我带儿子去菜市场,看见有人在卖土鸡。儿子指着鸡笑着说:“妈妈,这个和奶奶养的鸡一样!”我摸着儿子的头,突然很想哭。那个夏天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瞬间,都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这些年,我终于明白,有些爱,就藏在最普通的日子里,就像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就像婆婆那张布满皱纹却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永远温暖,永远让人心安。
您觉得,婆婆的爱,是“傻”还是“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