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特朗普第二任期才刚开始两个月，华尔街就已感到不安。宏观经济政策展望咨询公司总裁兼联合创始人朱莉娅·科罗纳多表示，这是因为投资者和高管们曾说服自己相信，特朗普不会采取任何重大行动来扰乱市场的上升趋势。

“我们为特朗普准备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局面，”科罗纳多在接受《政客》杂志采访时转述华尔街的想法说道，“他为什么要破坏这种局面呢？”

科罗纳多曾担任美联储经济学家，并在法国巴黎银行和对冲基金格雷厄姆资本管理公司担任高层职务，如今是一位广受欢迎的经济顾问，客户包括资产管理公司、对冲基金和银行。我在她驱车前往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路上与她进行了交谈，她在该校麦库姆斯商学院担任金融临床副教授。

华尔街渴望可预测性，但特朗普早期的优先事项——包括时断时续的关税、政府削减开支和移民打击——表明，这一次总统对破坏性政策有着更强烈的胃口。他甚至在一系列重大关税公告引发市场震荡后，仍拒绝排除经济衰退的可能性。

“投资者逐渐意识到，至少特朗普2.0将与特朗普1.0大不相同，”科罗纳多告诉我。“他对股市的敏感度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高。”

为简洁明了起见，本次对话经过编辑。

华尔街和消费者喜欢经济政策既平淡又确定。而眼下，波动性占据上风。那么，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随着特朗普重新掌权，你对什么有把握？

我确定什么？在政策前景方面，我完全不确定。

我甚至不确定利率下一步会朝哪个方向走。我有基准情景和思考方式，但我们正目睹对现状的巨大且有意的破坏。

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近日表示，目前对任何经济预测都缺乏足够信心。这对市场产生了何种影响？

当市场信心不足时，往往会看到这种涨落交替的现象，期间会出现一些波动性重新定价的阶段。在不确定性较高时，主动投资者并不会投入大量资金或进行大额押注。这意味着市场更多由趋势追随者——被动资金——所驱动。因此，你会看到重新定价，然后是一段平静期。

这就是我认为我们目前所看到的情况。我们正处在一个动荡的时刻，投资者逐渐意识到——至少——特朗普2.0将与特朗普1.0大不相同。这对经济增长确实存在风险，而且——或许——他对股市的敏感度并不如我们原先所想。

许多投资者以为他们会看到特朗普1.0的重演。为何华尔街对一个他从未掩饰的议程如此惊讶？

当时有一种感觉，[他的行动]不会足够实质性或重要到能破坏一个相当稳固的增长背景。我们为特朗普准备了一个相当好的局面。他为什么要搞砸它呢？

我们最常被问到的一个大问题是：“这里的总体战略是什么？”这对许多投资者或实际业务运营者来说并不明确。

你如何看待特朗普政策可能对经济或市场构成的风险？是实施过程中存在更多危险，还是更多与不可预测性相关？

目前风险涉及多个维度。如果你从多个行业撤回支出，导致它们停止招聘和投资，这是否会引发衰退？关税是否会导致通胀激增，抑制消费者需求并挤压利润空间？这些都是我们能最清晰理解的政策带来的标准经济影响。

但还有几个其他因素。其一——让我这样归类——是法治的崩溃。

本届政府正采取激进行动，这些行动在法庭上受到挑战。他们无视法院裁决。这会影响经济。可能扰乱市场运作。虽难以断言具体时间与方式，但我们常讨论美国卓越性的原因之一在于其稳定性、法治、合同法的明确性及稳定的运营环境。而当前我们正在严重破坏这些基础。

[特朗普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实质上接管了财政部的支付系统，理论上这能让他们更容易在债务上限[危机]期间优先处理付款，或仅凭政治偏好决定支付对象。他们声称此举旨在解决浪费、欺诈和滥用问题，但我不认为有人真觉得财政部的支付系统存在大量此类问题。

我们正在跨越许多界限，这些界限关乎我们系统的结构以及长期以来规范我们系统的规则。因此，现在美国成为了一个高风险交易对手。这如何影响期限溢价？通常，当经济风险上升时，你会看到国债上涨[因为投资者]寻求避险。

法治的崩溃，以及改变我们金融体系的规则，这些风险难以量化。

特朗普并未排除经济衰退的可能性。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表示私营部门已陷入衰退，经济需要从政府支出中“排毒”。你如何看待这种经济信号？

感觉他们正在为情况恶化做铺垫。他们试图讲述一个关于短期痛苦将带来长期收益的故事。也许这是真的，也许最终会如他们所愿。

风险在于经济是一个动态系统。一旦你开始让它倒退，它就会持续下去。宏观经济不像你可以用一个小旋钮来控制。问问美联储就知道了。

这与他们当选时的说辞大相径庭。他们当初信誓旦旦：“第一天就会非常棒。”而现在却改口道：“嗯，实际上，在收获美好之前，我们可能得先经历一些阵痛。”

值得肯定的是，政府提出了一些刺激性的政策：放松监管……

放松监管？

……能源生产……

我这就打断你。放松监管——体现在哪里？

那正是我想问的问题。

金融领域，毫无疑问，对吧？你可能会看到更多的并购活动。银行监管的放松。这没问题。这是我能看得最清楚的地方。

但当你问：“那会是什么样子？哪个行业受影响最大？”就不那么明确了。这是个不错的万能说法。是共和党通用的万能措辞。

你提到了能源。在拜登执政期间，我们的能源产量巨大。当前能源生产和勘探面临的部分问题在于价格接近盈亏平衡点。你可以拍卖更多土地，但以目前的价格，钻井开采还有利可图吗？油价很低，并未高涨。石油产量本就很高，正是这一点压低了价格。

你如何看待那种认为存在重塑全球经济宏伟总体规划的观点？对于所谓的“海湖庄园协议”，即政府试图通过将现有国债转为长期债务来部分削弱美元价格，你有何看法？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马阿拉戈协议的核心构想实质上是迫使各国持有不可流通的长期债务。而我们实现这一目标的杠杆则是军事影响力、经济规模以及美元的主导地位。

据我所知，其中还包含了相当可观的关税部分。

对，你把关税当作一种威胁。

作者们表示，这可能从根本上重塑经济格局，无论是通过推动美国制造业发展还是重组供应链……

关税本意是作为迫使人们接受这些互换协议的威胁手段——这是斯蒂芬·米兰（特朗普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在论文中提出的观点。这可谓一种“鱼与熊掌兼得”的策略——米兰本人也承认这一点。

我们一直认为，使美元成为储备货币的因素之一是其可交易性、流动性、透明度以及法治与市场机制。那么，如果你实质上是在讨论强制人们接受不可流通的长期债务协议，这将对市场的其他部分产生何种影响？

利率会因此下降还是上升？持有可流通证券的人会因为美国不再是一个透明、可信的交易对手而逃离吗？你可以随时介入并说，“你要么接受这个协议，要么我就用关税打击你。”

别忘了：在贸易逆差方面，我们还有服务顺差。服务顺差由什么构成？旅游、教育、医疗。我们出口这些服务，而他们正直接攻击这些领域。他们直接针对我们所有服务顺差的来源发起攻击。

那么，我们难道要放弃医疗研究、专业咨询和金融服务顺差，只为在美国生产T恤？这对生产力和美国的卓越性有好处吗？这会让人更愿意持有美元，还是相反？

我只是觉得提案中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在拜登执政期间，消费者情绪和对经济的信心低迷。如今在特朗普领导下，这一状况依旧疲软。但基本面因素——低失业率、消费者支出——仍保持稳定。这些指标对您未来的决策有多大参考价值？

情绪指标总是非常棘手，因为它们有时与实际活动相关，有时则不然。

经济衰退不会突然发生。在美国这样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经济体中，衰退通常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将其推向边缘的结果。因此，这是一个需要与实际发展相结合的风险因素——比如企业裁员。

有人曾预期，随着不确定性的消退，选举后招聘活动可能会有所提振。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我们不会看到招聘增加，因为不确定性不降反升。

这只会让经济更容易受到其他冲击和变化的影响。

氛围能改变美国经济吗？还是氛围对美国政治的影响更大？

我不住在华盛顿特区，我住在德克萨斯州。当我走在街上、去餐厅、参加活动或观看足球比赛时，并不是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地跑来跑去。也不是每个人都时时刻刻互相憎恨。这给了我一个希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