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镇上的大户郑家,过去众人眼中的和乐之家。
郑公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布庄,生意虽说不上红红火火,但足以支撑他们一家比较宽裕的生活。
郑夫人呢,是这家的温婉主母,家中孩子以及各种琐事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夫妻俩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喜妹是郑夫人亲生,自幼乖巧懂事,话也少;小女儿春桃是郑公好友临终托付,生得娇俏可人,嘴还甜,哄得父母满心欢喜。
平日里,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春桃会叽叽喳喳地分享与朋友们聚会发生的趣事,逗得父母哈哈大笑;喜妹则默默为大家盛饭添菜,眼中满是知足。
郑公闲暇时,会带着两个女儿去集市逛逛,给她们买些姑娘家喜爱的小玩意儿,郑夫人则在一旁微笑看着。那画面,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美满。
转眼,两个姑娘都到了及笄之年,郑夫人琢磨着该给她攒一份丰厚嫁妆,日后好寻个如意郎君。
可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郑家布庄烧了个精光。
郑公为了救火,被房梁砸伤了腿,落下残疾,布庄的生意自此一落千丈。
看着病榻上的父亲和愁眉不展的母亲,春桃与喜妹都明白,家中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起初,姐妹俩还一同在床边侍奉,春桃会温言细语地安慰父母,说些日后定能重振家业的宽慰话;喜妹则默默做着家务,把家里操持得尽量妥帖,让父母少些忧心。
可随着日子愈发艰难,春桃的心思却悄然转变。
一日,郑夫人将两个女儿叫到跟前,红着眼眶说,如今家中负债累累,只能变卖家产抵债,剩下的些许银钱,要给她们一人留一份傍身。
春桃一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抢先开口道:“娘,我本就是养女,这些年能得郑家养育,已是天大的福分,再不奢求什么了。您把家产都留给姐姐便好,至于我,日后寻个庄稼汉,只要勤劳些,总不会挨饿的。”
郑夫人一听这话,眼中的泪水越发汹涌了,连忙将春桃拉上前来:“傻孩子,你也是爹娘的女儿啊,就算不是血亲,这些年来,我们也早就将你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别怕啊,爹娘定会给你多留些银钱。”
这时,郑公也进来了,听了方才那些话,也忙着安慰春桃:“好孩子,将来爹会给把最大的一份家产留给你,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喜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分量居然比不过一个养女。
想到这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郑公一回头看到她的样子,有些哀怨地说道:“你作为姐姐,应当让着点妹妹才是。平日里,春桃帮着你娘操持家事,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该感恩才是。喜儿,听话,别跟你妹妹争了。”
喜妹内心满是震惊,平日里明明是她在操持家务事,怎么就变成春桃了。春桃只会在父母面前做做样子而已,父母一离开,她便撒手都丢给自己干了。没想到却让父母误会至此。
她正要开口解释,郑夫人突然捂着额角说头疼,众人为了不打搅她,只得退了出去。
某天晚上,喜妹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走到院子里看月色。突然看到父亲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便想要上前去关心两句。哪怕他说了让自己伤心的话,但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意想不到的是,喜妹还没敲门,就听到了父亲和春桃的声音。
“这些年让你娘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是爹的不是。如今家里败落,但爹一定会给你们留足家产。”这是郑公的声音。
接着春桃的声音传来:“爹,您一直没把我娘扶正,让我们母女俩受人白眼,今后可要好好补偿我们才是。”
郑公连声应着。
喜妹不经意间听到这个秘密,一颗心如坠冰窟。
原来,春桃根本不是郑公朋友的遗孤,而是他和外室的亲女儿。可郑公却骗了喜妹和郑夫人这么久。
当夜,喜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脸色煞白,第二天清早甚至忘了去看望母亲。
等她刚走出小院,就被父亲叫过去。
郑公黑着脸道:“喜妹,你也大了,这家里如今艰难,实在养不起两个女儿。你往后……便自寻出路去吧。”
喜妹如遭雷击:“爹,我是你的亲女儿啊!难道还比不过外面那个?”
郑公脸色更阴沉了:“昨天晚上果然是你在外边偷听,你怎能做这种听墙角的事,哪有一个姑娘家的样子?着实给咱家丢脸!我心意已决,你走吧!”
说完,背过头去不再看她。
春桃站在一旁,微微低头,看似不忍,可嘴角那不易察觉的上扬,却暴露了她的心思。
喜妹提出要再看看母亲,可郑公却说:“你去了也是白去,这是我跟你娘商议好的。”
喜妹见最后的机会没了,泪水决堤而出。她跌跌撞撞走回自己狭小的房间,看着那几件旧衣衫,往昔的温馨回忆如走马灯般闪过,心中满是悲凉。
简单收拾了下行囊,她最后望了一眼这个生活多年的家,在家人的冷漠注视下,踏出了家门。
寒风呼啸,如刀割般刮在喜妹脸上。她抱紧双臂,在街头瑟瑟发抖。天色渐暗,街头巷尾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喜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因身无分文而只能干看着。
路过包子铺,那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购买。
喜妹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走向包子铺老板,嗫嚅着:“大叔,我……我实在饿极了,能否赏我一个包子,日后我定当报答。”
老板瞥了她一眼,见她衣衫褴褛,满脸落魄,知道是个拿不出钱的,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你这白吃白拿。”
喜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满心委屈却又无从辩驳,只能默默转身离开。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处才是容身之所。不知不觉,来到了镇外破庙。那破庙年久失修,门窗破败,冷风直灌。喜妹蜷缩在角落,望着头顶漏风的屋顶,泪水浸湿了衣襟。
这一夜,她在饥寒交迫中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尽是往昔家中的温暖画面,醒来后,却只有无尽的凄凉。
而另一边,春桃如愿以偿得到了郑家的大部分家产。
起初,她志得意满。每日清晨,在雕花大床上悠悠转醒,看着满室精美的摆件,那都是从家中各处搜罗来的 “好物”,她抚摸着光滑的绸缎被褥,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没了喜妹,如今她就是这郑家唯一的大小姐了。
她遣散了几个曾经与喜妹亲近的下人,换上自己的心腹,还将家中账目细细盘查,把值钱物件一一清点,那模样,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她如今的地位。
出门时,她身着华丽锦缎,头戴珠翠,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与镇上其他姑娘相遇,她总是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透着高人一等的傲慢,听着旁人的阿谀奉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享受着这份虚荣。
然而,好景不长,她的种种行径渐渐传扬开来,邻里间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瞧那春桃,当初柔柔弱弱进了郑家,如今倒好,鸠占鹊巢,把亲妹妹都赶了出去,这般凉薄,也不怕遭报应。”
茶馆里,几个老者摇头叹息:“郑家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喜妹那孩子多乖巧,就这么被扫地出门。春桃啊,心太狠咯。”
这些风言风语如同长了翅膀,传遍小镇各个角落。
春桃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旁人嫉妒。
可当她去给布庄谈生意时,那些往日热情的掌柜却态度冷淡,借口缺货,不愿与她合作;去绣坊挑选布料,绣娘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用心推荐,眼神中透着不屑。
家中下人见她失了人心,也开始阳奉阴违,打扫庭院时敷衍了事,准备饭菜时偷工减料。
夜里,春桃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中第一次泛起了不安,她抱紧被子,却再也寻不到曾经那份安稳的睡意。
而此时的喜妹流落街头,尝尽了人间冷暖。起初,她满心悲戚,觉得世界都没了光亮。
就在她最绝望之时,命运迎来了转折。
一日,她在街头饿晕过去,恰逢一位路过的老妇人发现了她,心生怜悯,将她带回了家。
老妇人是个手艺精湛的绣娘,自己一个人住。她看出喜妹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便决定收她为徒。
喜妹感激涕零,跟着老妇人废寝忘食学习刺绣针法。
每日破晓,她便在窗前端坐,对着绣布一坐就是一整天,手指被针扎得千疮百孔,她也从不喊疼。夜里,她就着微弱烛火,钻研绣谱,揣摩色彩搭配,困极了就蘸冷水醒脑。
渐渐地,她的绣品在镇上开始有了名气,不少富户贵女指名要她的绣作,生活总算有了起色。
与此同时,春桃那边却状况百出。她接手布庄后,不懂经营,肆意挥霍,还时常打骂伙计,导致人心涣散,生意愈发冷清。
为了维持奢靡生活,她打起了郑家祖宅的主意,想偷偷变卖。
而喜妹在一次为大户人家送绣品时,无意间听到下人们议论春桃的种种恶行,还提及当年布庄那场大火似乎也与春桃有关。
她心中一惊,回想起往昔春桃的一些可疑行径,比如火灾前几日春桃频繁出入布庄仓库,行迹鬼祟。
喜妹决定暗中调查,她悄悄潜回郑家,凭借对家中熟悉的角落,找到了春桃私藏的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这些年春桃贪污家中钱财、转移资产的证据,甚至还有春桃与一些可疑人等往来的信件,暗示她就是纵火真凶。
喜妹攥紧这些证据,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她知道,是时候让真相大白,讨回自己的公道了。
当这些证据亮相于世人面前时,郑公夫妇如遭雷击,瘫倒在地。
他们望着春桃,眼中满是震惊、懊悔与愤怒,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儿。
喜妹在一旁补刀子:“爹,您为了私生女,将亲女儿赶出家门。人在做,天在看,遭此报应,便是女儿我也无法同情您。”
郑夫人听到这话,脸上满是震惊:“什么?私生女?春桃她,她是……”
郑公已经没了脸面去见妻女,转过身来狠狠给了春桃一巴掌:“混账!我供你吃供你穿,还把家产分给你,你就这么对待你老子!给我滚!”
春桃挨了一巴掌,见大势已去,哭着跑了。
郑公捶胸顿足,懊悔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郑夫人更是泣不成声,日夜念叨自己过去被猪油蒙了心,竟疼爱养女胜过亲女儿。
两人思及往昔喜妹的种种好,愈发觉得愧疚难安,想要求得喜妹的原谅,求她回到家来。
喜妹却不为所动。在揭露完春桃的罪行后,趁着郑家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郑公夫妇到处都找不到她,追悔莫及。
为了找回女儿,他们拖着病弱身躯,寻遍小镇每一个角落,逢人便打听喜妹的下落。还托邻里相帮,许诺只要找到喜妹,定有重谢。
历经波折,他们终于寻到了喜妹的住处。
郑公颤抖着敲响房门,门开的瞬间,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喜妹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母,往昔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
郑夫人见状,险些就要激动过度晕倒:“喜儿,是爹娘错了,你跟我们回家吧,爹娘定当好好补偿你。”
郑公也红着眼眶,嗫嚅道:“孩子,咱家不能没有你,你走后,家里冷冷清清,没了半分生气,你就原谅爹娘这一回吧。”
喜妹心中五味杂陈,但多年的委屈与怨恨岂是轻易能消弭的?谁能知道她被赶出家后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别过头,泪水簌簌而落。眼前这两位曾狠心将自己扫地出门的亲人,此刻如此落魄,她心中竟泛起一丝不忍。但曾经寒夜街头的绝望、独自打拼的艰辛,又让她难以释怀。
邻居们纷纷围拢过来,有人轻声叹息,劝喜妹大度些,到底是血浓于水;也有人为喜妹鸣不平,说郑家当初做得太绝,不能轻易原谅。
喜妹望着众人,又看向父母,心中纠结万分。她该何去何从?是选择原谅,重回郑家,重拾那份破碎的亲情,还是转身离去,彻底斩断过往,开启全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