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离开大陆之后,就计划在台湾重新建军。
那时,国军有一个错误印象,认为陆、海、空三军虽然有飞机、战车,结果却被中共的小米加步枪给轰出大陆。所以,普遍对武力战失去信心。
父亲为了要使国军重新恢复对武力战的信心,一开始就透过冈村宁次的关系,让他派遣大量的日本军官,偷偷地坐渔船漂洋过海到台湾来,成立了所谓“实践案”。
其中的实践小组,是指以白鸿亮为首的一批日本教官,彭孟缉在实践小组里搞分裂,他拉拢副总教官范健,打击总教官白鸿亮。
实践案前后总共长达三十年,前面的15年由彭孟缉负责,后来父亲当机立断,把实践案交给我。
那时候,我是陆军指挥参谋大学校长,父亲直接下命令给我:
“蒋纬国中将,接管实践小组。”
我在任内,编了一部实践手册——《实践三十年》。
父亲对彭孟缉也非常厚道,那时我们的干部教育体制已经完整建立,从国防大学一直到军官学校以及各兵科学校,都包含在内。
其中有一个高级兵学班,我是第一期的学生,父亲经常与高兵班的学生聚餐。后来,在某一班的结业前夕,父亲与他们聚餐时说:
“以后,石牌每办完一班就停止,不再开班。”
父亲的用意是等到各种不同的班次结束后,石牌地下大学也就结束了,结果,彭孟缉不愿停止地下大学。

彭孟辑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接着,日本教官陆续回到日本,最后只剩下五个人,其中一个是白鸿亮,我的总联络官是包沧澜,现在已经过世了。
当时有一批留日的军中干部,他们担任联络官,一个日本教官配属一个联络官,还有很多当年的东北伪军,他们的日文都很好,担任翻译的工作。
还有一个实践学社,前一段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我是到军官班以后才比较进入情况。
实践学社一共有三个班,兵学研究班是最高阶层的,成员都是军长以上。另外,还有一个连长班,成员都是团长以上。
蒋公那时候有意要挑选较年轻的军官,比照陆军大学的方式加以训练,主要课程都是由日本教官负责的。
军官班一共办了3期,前后共有52人,每个班约有12人,采取小班教学制。
第一期,是召集营长以上的军官,那一期的成绩很好,结业后大部分都分发为团长或副团长;
第二期的受训军官没有受到重用的原因,可能是受训军官的素质参差不齐;
我们第三期的受训军官,素质比较整齐,从陆官21期开始,一直到26期,主要以陆官24期、25期为主,26期只有两个。
我当连长时就进入军官班受训,那时候考试比较严格一点,而且年龄、期别的限制很大,所以,后来发展的途径也比较好,到目前为止有6个上将。
那时候,已经有部分中国教官,并不完全是日本教官,不过,主要课程还是由日本教官主导。
我们受训时间长达一年半,最初在陆大受训的时间是二年,后来实践略为减少。
实践学社军官班以战术课程为主,政治课程则是写“总统蒋公”训辞的读后心得。
长官对我们的字迹要求得很严格,我们有两个班,每一班都有班导师,专门负责修改训辞的读后心得,每周一定要写一篇训辞心得,而且字体不能潦草,一定要与字典上的字体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对字体很有研究,结果,经过导师批改下来之后,发现错误百出,因为导师要求很严格,一板一眼,每一个字的笔画都要与字典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他们是以此来代替思想教育,在军官班非常自由,但是作业非常繁重,我们在军官班受训时,从来没有在12点以前休息的。
通常在下课时,老师一定会给我们一个课题或一个状况,让我们来做处置。当天晚上写好后,一定要交给老师,日本教官会连夜审阅,透过我方的翻译人员告诉他,第二天就做讲评,看我们的处置合不合乎原则,有时也要与战史相印证。
一般来说,通常日本教官会先从我们在战术作业上所画的箭头知道我们的方向,然后,再看内容,因为他从圆山军官训练团到实践学社,已经有多年的经验。
政府撤退来台后,父亲要我负责军中留德人才的安排工作,从挑选人选、安排留学、继续联系到指导,都由我负责。
中国的留学军官很多都滞留不归,一出国后,就像风筝断了线一样,实在是很可惜。我经手安排出国的情形则不同,在军官出国前,我会和他们谈话,出国之后又不断指导他们。
我无论在装甲兵或在联勤,都在进行“培德计划”。尤其在联勤的时候,出国留学的军官都说他们从来没有碰到像这样的长官,不但懂得科技,而且不断给予他们指导与要求,从出国之前就有计划地培养,出国之后,还不断和他们联络,拉住感情线与责任线。
这件事情,对留学军官来说非常重要,三军出国留学的军官常常有人滞留不归的。
我们还另外成立了“明德案”,“明德案”再配合另外一个“培德案”。“培德案”就是选择优秀的干部到德国留学,分别进入各兵科学校与指挥学院。
父亲一直想要办一个完整的指参教育,其层面包含陆海空大学。换句话说,就是从战斗阶层、战术阶层,一直到战略阶层的思维训练。
过去,我们邀请过很多国家的军事顾问到中国来,而这些国家本身有的根本是与我们敌对的国家,例如日本、苏俄,他们怎么会把好的东西教给我们呢?
并且,西方各国顾问也不是真心想帮助我们,也想从中牟利,例如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等国。
后来,父亲认为对我国最友善的还是德国,所以他就决定在军事上与德国合作,另一方面也是应德国的需求。

蒋纬国与蒋介石手书“忍”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德国经济衰退,1933年希特勒上台,便积极地促使德国经济复苏,同时发展德国本身的国防力量。
在这两种要求之下,我国正好可以与德国相互配合,所以,德国愿意卖武器给我国,我国也给德国最优渥的条件,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各取所需,而我国建军的基础也在那时奠立了。
可是,我们终究是初创,而日本的侵略又来得如此的快,所以,军校第8期到11期,可以算是比较完整的训练,第12期的学生在南京入学校后,就一路走一路教,最后在武汉毕业。
后来,德国顾问返国,而卖给我们的装备运来不及一半,就被美国从中拦阻,换句话说,在我们的建军备战还没有完成之前,大战已经爆发了。
大战爆发后,有四年多的时间,是我国独立抗日的时期,而美国竟暗中为日本撑腰,将炼好的钢铁与汽油卖给日本,还美其名为商业行为,只要有钱买、有船运,任何国家都可以买。
日本军官绝对不会教导我们国军,这是可以想见的而且可以体谅的。再者,日本军官对师以上的部队不太了解,再加上师以上所发生的都是战略性的状况,日本教官即使知道,也不愿意讲。
德国则一直很有诚意,而且非常完整,对干部教育、部队训练都有一套完备的方法,其中关于行政、人事、后勤与情报作战,都给我们许多的帮助。
在科技方面,也输入了不少新科技产品。所以,父亲就下决心请德国军官来,进德案就是如此产生的。
不过,德国给予我们的战略教育始终不够完整坚强,这也不能责怪德国,因为各国的习惯是向来不教外国人战略教育的。
当年,我们在战争学院的战略教育,父亲也是一再叮嘱,不能告诉外人,但是,最后国军反而有的是被有意封杀,有的是以行政为主,为了要讨好一个长官,只表现行政能力,而中高级长官也不研究战略。
在大陆时期,父亲曾经两次派我去德国交涉,聘请德国顾问来华,我与德方接触,同时也经过我审慎筛选。
民国二十四至二十五年,我们本来要聘请鲁敦道夫来,后来,因为在政治上太过于敏感,鲁敦道夫无法成行,于是,邀请孟泽尔将军来华,帮助我们,没有多久,孟泽尔将军也被调回德国。

国民党军第四任顾问团团长冯·塞克特(左)
孟泽尔将军被调回德国则是因为希特勒上台后,想要知道他对父亲的意见,以及父亲对德国的态度。他告诉希特勒:
蒋先生对德国是无条件的友善,他自己多年来想要到德国,却苦无机会,所以派遣他的儿子到德国,而且他又邀请这么多德国顾问到中国去,可见他对德国是友善的。
后来,希特勒为了德国建军的需要,把孟泽尔将军留在德国,派遣其他人到中国来,同时也答应以当时德国本身所使用的武器装备与我们的矿产、植物交换。
德国顾问在中国一方面训练军队,一方面成立学校,训练干部。以陆军为例,从军官学校到陆军大学,中间兵科学校都成立了,甚至连军乐学校也有。
上海撤退时,如果没有我将军乐学校的人带出一大半,今天就不会有“国防部”的示范乐队了。
我在战车第一团成立战一团军乐队,后来,又加上在上海找到的军乐学校的大部分成员,他们群龙无首,不知该往何处去,我就把上海、南京附近的军乐队成员收罗来,参加战车第一团。
战车第一团起初在徐州成立的军乐队,生活非常清苦,原本每一个人都是贩夫走卒,他们把乐器带在身上做广告,我把这些人都收罗来,又教他们吹奏乐器的技巧,并且教他们各乐曲的由来,与各国的风俗习惯,让他们了解乐曲的背景。
我跟他们说:
“我要先让你们的思考有欧洲人的模式,然后再来演奏欧洲的乐曲。”
就这样,他们进入到能够演奏管乐的程度。到了台湾以后,更增加了军乐学校的素质,我的军乐队更为神气。
1953年,我的第一任妻子过世,父亲就把我送到美国陆军指挥参谋学院去受训。我出国一年多,回来时发现军乐队被人“偷”走,变成“国防部”的示范乐队。
我回来后,又再成立军乐队,这支新的军乐队既能演奏军乐,又能演奏爵士乐,还加入了萨克斯风。
进德案展开之前,父亲问我聘请德国顾问,能够聘请到哪些人,我回答父亲:
“能否聘请得到,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我们要先订立一个标准,带头的人必须符合一个重要条件,他一定要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而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败,战败后,有以十万人重建德军的经验,随后又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完后,带着战败的经验退休。”
父亲说:
“我们能找得到有如此全程经验的人吗?”
我说:
“我算过,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我在1916年出生,如果这个人比我大20来岁,他就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何况不一定要在1914年参加,他在1916参加,一直到1918年战争结束,也就够了,所以,比我大个15、6岁的人就有这个机会。”
我提出这个条件之后,父亲很高兴,他说:
“第一次大战、第二次大战如何进行,德国人如何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只有打败的人才会去检讨惨痛的经验,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而打了胜仗的人往往会忘记战胜的原因。
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败在英国人的装甲兵之下,因为英国人把战车脱离步兵,发挥其机动性,所以打了胜仗。
这个惨痛的经验,证明了装甲兵的重要性,所以,德国把装甲部队集中起来,而英美各国反而忘却了装甲兵致胜的关键。”
那时候,父亲原则上已经与德方接过头,向他们的情报局提出,但是并没有提出标准。
我提醒父亲,要参照当年日本到德国聘请顾问的方式,不要再沿用我们在南京时邀请顾问的方式。父亲问我这二者有何不同,我说:
“明治维新时,日本想要聘请德国顾问到日本去,德方确实考虑了几位名将,但是他们都有要务在身,无法到日本去,最后他们决定派遣麦克尔少校去日本。
起先,参谋本部还担心他不肯去,因为麦克尔少校是一位非常优秀且经过严格参谋训练的少校。
麦克尔少校本人刚开始的确不想去,参谋本部告诉他,已经有12箱他最爱喝的葡萄酒空运到日本,比他先到日本,他就是不能缺少葡萄酒,所以答应去日本。”
而且,他跟参谋本部说:
“我不用带一本书,也不用带教官团,只要单枪匹马去。”
麦克尔少校把德国建军的原则告诉日本人,每一次演习,每一个教案,都要日本军官自己设计。
他要日本军官了解,带领自己的军队,要策划下一次打何种战争,决定何种战争方式之后,就要开始着手计划。
麦克尔跟日本军官说:
“我是德国人,我不知道你们下一次要打什么仗,你们要如何打下一次的仗,要由你们自己来策划,我只能教你们策划的程序与方式。”
麦克尔少校以这种方式训练出来的日本军事干部,就和以前不一样。他把德国参谋团的基本精神教给他们,又把德国的军官团制度透露给日本教官,这种军官团制度既实际又有精神。
日本的干部教育,在开始的时候,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我把德国军官团的制度介绍给父亲后,还特别做了一次演习,父亲很高兴,要求国军学习,可是,到了今天,国军也没有学习德国的军官团制度。
孟泽尔将军是合乎我所提出之条件的人,他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后,他又亲自参加十万建军的计划,从联邦防卫军一直到代理军长,负监督实施之责,而且他曾两度担任装甲兵学校的校长,这些经验都非常宝贵。
他真是一位标准的德国军官,他与老先生两人谈话非常投机,其中有一件战略性的决定,有助于国军的发展。
可惜我们这些高级长官,尤其是彭孟缉还要以日本人作为本钱,做最后挣扎,阻碍了这个计划的进行。
在建军备战方面,我们真是落后一大步,所以更促成父亲要用德国军官。其次就是美军处处为难,而美军能力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