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龙一最爱的小说认清生活虚无的人往往更渴望真实的活着

解毒时光 2020-02-29 16:46:16

“死亡永远在路上,但在它悄然降临夺取生命的有限性之前,你不会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我们憎恨的正是这可怕的精准。可是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才会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

然而每件事情都只会发生一个特定的次数,一个很少的次数,真的。你还会想起多少次童年的那个特定的下午,那个已经深深成为你生命一部分、没有它你便无法想象自己人生的下午?也许还有四五次。也许更少。你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也许二十次。然而我们却总觉得这些都是无穷的。“

——保罗·鲍尔斯 《遮蔽的天空》

在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 Ryuichi Sakamoto: CODA》中,坂本龙一表达了对鲍尔斯这段话的喜爱,而他也为这段话出自的小说《遮蔽的天空》改编的电影奉上了自己的配乐。作为一直站在20世纪流行文化前端的坂本龙一,为什么会这么推崇一部写于1949年的美国小说呢?

艺术就是把日常现象从其存在的背景中骤然呈现出来,迫使人思考。

——解毒

《遮蔽的天空》,讲述了一对美国夫妇逃离纽约的撒哈拉冒险,借着迷人的北非风情,向世人呈现了一种战后的存在主义生活。有点像一部发生在沙漠的公路片,抑或是现代都市人的一个沙漠探险梦境。除了光怪陆离的撒哈拉景象,这部小说更吸引人的,还是它给读者心灵带来的深刻触动。

一个艺术作品,如果不能够引起人的共鸣和反思,注定会沦为其他经典的注脚。正如一位哲人所说,“艺术就是使生活陌生化”。一部好的小说,正是可以通过对一个想象世界的传递,陌生化读者的生活,迫使他们重新审视自身的境遇,以达成一种精神上的共鸣。

人自从出生开始,就沉溺在一个“日常世界”中,在这里我们知道日落后会黑天,知道花开会花谢,知道月盈后月亏,我们把日常世界中的大部分现象都默认了,习以为常了。生命中再也不会有第一次看到满月时的感动,那都沦为记忆。

身边的人和事,也都从陌生变得熟悉,进而熟视无睹,理所当然。生命在熟悉的过程中,变得索然无味,人也变得不再思考,每天靠着本能以及形成的种种习惯,应对身边大部分的事情。同时为了满足好奇心,而不断去寻求新鲜感,当新鲜变成熟悉,又只能再去追寻更多的新鲜感。

旅行就仿佛是一场生活行进过程中的艺术体验,突然转换的时空和文化氛围,会让人的好奇心迅速被点燃,原本不会关注的街道、集市、人群,都因为在一个不同的氛围中变得新鲜且有趣。旅行,激活了生活的陌生化,让人有机会去品味很多熟悉的事物,在第一次初见时的内心欢喜。就像在异国他乡,抬头望见满月都会让人思绪万千一样。

《遮蔽的天空》恰好完成了一个二重的陌生化,小说中描绘的异域世界之旅,陌生化了读者的想象世界,而作为一部艺术作品本身,又给读者带来重新陌生化审视自己所处的现实世界的机会。

过了某个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而你必然到达那个点。

——卡夫卡

小说的男主为了打破枯燥的生活,从现代的纽约出发,登上非洲大陆。寄希望以此改变人生的状态,同时也希望改变与妻子的关系。

他是爱她的,他心里明确的知道。但他却找不到曾经爱她的那种冲动。或者说这份爱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足以让人忽略掉爱情存在的境地。

一份感情,或许总要经历一个过程,就是从“爱”到“知道爱”。从一种发自本能的,根本无需语言描述和思想提醒的情形,转变为需要提醒自己,知道自己是爱ta的,并不断地为这份爱寻找更多的理由以及存在的证据。

当我们发现,努力去抓住,不想放手的,紧紧拥在怀里的,只不过是曾经爱的记忆的时候,当这种现实与自己努力用一生去维护一份爱的期望出现不一致的时候,我们失望的,不是这种感情的变化,而是这个残酷世界本身。这种不管做出什么样改善都不会重新点燃的失望,也许是执迷于怀旧的不现实,但也是追求完美人的魔咒。

一切都会在现实的裹挟之下,冲向一个点。

那个点也许是感情的高潮,一切情感最美好的集合。但我们却无法停留在那里,我们必然会到那里,也必然冲过去,再无回头路。

那个点也许是人生的狂喜,一切得意和幸福的汇总。即便再留恋,终将成为记忆中那个初次狂奔、初见满月后的烙印。

那个点也可能是逝去前,一切记忆和智慧碰撞的清醒,人生一幕幕在眼前流转,一切道理一切终极的真理都顺理成章,但我们终究无法停留。

“别了,”垂死的男人对着他们举到自己面前的镜子说到,“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瓦勒里

人生就是在撒哈拉沙漠喝一杯茶。

小说第一部分叫做《在撒哈拉喝茶》,其中一个舞娘讲了一个小故事:三个女孩为了寻找财富,去一座城市成为舞娘。但她们心中始终有一个愿望——“在撒哈拉喝茶”。在做舞娘的过程中,他们见识了丑陋的人,也遇到过英俊帅气的爱人。丑陋不断继续,帅气也没有停留。她们终于向着她们的目标出发,用尽财产,跟驼队去撒哈拉旅行。

在一个月亮初生的夜晚,舞娘们等到驼队的人都睡着了,去寻找一座最好最高的沙丘,要在上面一边喝茶,一边将撒哈拉尽收眼底。走了很久之后,找到了她们心仪的沙丘,拿出她们准备许久的茶盘、茶壶和茶杯。可她们有点累了,想着睡一会儿再起来煮茶。

许久之后,一支驼队路过,发现山丘上,躺着三个姑娘,以及装满撒哈拉沙子的茶杯。

保罗·鲍尔斯深受萨特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在《遮蔽的天空》中,浓缩的勾勒出人生的一幅终极景象。我们曾经对生活报以的希望,对未来的想象,对意义的追寻,无异于期待着在撒哈拉沙漠中喝一杯茶。

“存在先于本质”,除了存在,没有什么预设的意义、本质和人生的目标。人是用人生、用经历、用选择填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用追求和行动达成某一个宏大的、神圣的目标。

在熟悉了街道、住所、城市、山川、河流之后,人们不断追求的那些新鲜感,那些不曾见过的东西,那些新的意义,那些远大的目标,与我们所熟悉的街道和邻里无异,都是“日常世界”的组成部分。

人生不是虚无的,但目标和意义是虚无的,认清这种虚无的人,才可能更加渴望真实地活着。

在那些可能获得的、未获得的或永远都不能获得的目标之下,我们熟悉的日常世界才是生活的真实所在。在每一个满月,母亲唱的每一个童谣,夏日午后的每一个冰淇淋中,就蕴藏着人生一切的有限与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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