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换野营地,赌那人不会起歹心,不会半夜摸回来,谁能发了疯半夜摸回这充满鬼叫的森林?我们也没有搬去河边,即使建初吵着要去钓鱼,我说我们必须再住一天,再看看这些猴子,这可是此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完全野生的猴子。
我们附近住了两种猴子:一种是黑头黑背红身子白肚皮,是濒危保护动物;另一种我们叫它小白,但网上说这种猴是淡绿色,是绿猴。
我们住到第三天,它们才越靠越近,让我们可以近距离观察到它们的颜色和神情。实际上这三天我们都在帐篷附近,没什么大动作,反而是这群猴子在愈发大胆的进行试探和观察。它们悄咪咪的出现在离我们很近的树杈上,抱着遮挡物,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只眼睛,满是好奇的打量着我的眼睛,它们试图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呢?
每天早上它们会向西去,黄昏时又会从那个方向一只接一只的从树上跳着回来。
这一天它们都去哪了?我问建初。
去上班了吧,建初说。
猴子需要去觅食吗?
你没看见它们每天在吃树叶嘛!
那也需要其它食物吧。
你饿了吗?建初懒得跟我聊猴子,问我吃什么,我俩的干粮又见底了。
你去找小卖部再买点啥吧!
我在帐篷里等建初,他骑车离开,好像外出打猎,消失在半人高的草丛和遮天蔽日的森林里。这里的小卖部真没什么,只有米和面。米还是碎米,碎成渣渣的米。有的小卖部还卖小盒的鱼罐头。这就是我们每天的食物。
冈比亚的食物几乎都是进口的。
已经连着吃了三天罐头拌主食,完全为了吃饱而吃。晚上做梦都梦见在豪华餐厅吃大餐。夜里我推醒建初,兴奋的告诉他刚刚梦见吃大餐,而且是吃完了才醒。以为建初会问我吃了什么,结果他半梦半醒的问:我吃到了吗?
我们真在森林里饿坏了。
意识在没有网络的森林里蔓延和迷路,我想建初到哪了,我用想象链接他走出去了多远,有没有穿出森林,到没到村子,买没买米面。我看着眼前的森林,即使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但一切都同样的陌生,它们不像在城市也不像在农村,眼前之物没被水泥固定,它们肆意生长,混乱,无序,却又张扬着治愈的魔力。没有一板一眼的树,没有受到规划的草,没有什么被压平,没有什么被要求,万事万物不追求效率和记忆,可却让心安宁。
建初很快就回来了,森林里响起摩托车的轰隆轰隆声,钻出帐篷看他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回来。
他停车,说买了一个西瓜,两块钱。
非洲的物价可没那么便宜,通常一个大西瓜至少二十块,小西瓜也不可能两块钱。
你从哪买的,两块?
我看见几个小朋友抱着西瓜,就过去跟他说,给我!他就把小西瓜给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掏出两块给他。
你骗小孩子西瓜?!
不是骗,因为我们都很高兴。
没有大人看见你吗?
他们隔得很远,没管。
这还不是骗吗?
我贪婪的抱过那个两块钱的西瓜。通常被骗的都是建初,今天他居然长能耐了,骗了人家黑人小孩,还骗的大家都很高兴。别人到非洲都是给小孩送玩具,可能很少有外国人占当地孩子的便宜。其实这才是拒绝歧视后的人人平等吧。
我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人,或者从小被教育的太多了,我多希望自己能像个变态,能做个汪洋大盗,能偷窃、抢劫和放火,而不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彬彬有礼。
很多人都想做个情绪平稳的好人,但我不想,我之前以为知书达理特好,但我离这社会越远越想跳出来,我想发疯,我想挣脱这些教育给我的压力,我想发疯,可我仍旧是一个给出西瓜的人,我能把我所有的西瓜分出来,可我不想做这样的人。我不想被人喜欢,我不想活在主流价值观里,我不想思考做什么有人夸我,我讨厌那样。
有人问我非洲西瓜好吃吗。
西瓜原产地就在非洲。约在公元前4000年左右,西瓜开始从非洲向北扩散,通过埃及进入中东地区。西瓜的名字上已暗示了西瓜的传播路径。西瓜最初又小又苦,经过人类培育才有了现在的西瓜。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洲的西瓜虽没那么甜,却格外好吃,真跟平时喝的西瓜饮料一个味道。
放了半个吃干净的西瓜在树杈上。
这些猴子越来越大胆,红猴比绿猴个子大,它们霸占了那个西瓜。绿猴就在我们头顶的树上看着我们。它们很少接触人类,并不会讨要吃的,只是好奇,眼巴巴的看着。还有两只猴子在啪啪啪,屁股对着我们,看得格外清楚。
突然建初轻轻拍了我一下,那意思示意我轻声,只有手指伸出来,点了个方向,动作小得都怕手指搅动了空气。我刷的一转头,朝手指的方向盯去。一个巨大的黑色动物,正愤怒的盯着我俩的帐篷!它注意到自己被发现了,发出了“巴姆”的吼叫声!它蹲在那里冲我们低吼。
是狒狒!夜晚的狗叫声原来是狒狒!它看起来凶极了,似乎在示威!我学着它的音调同样发出一声巴姆,用了浑身的力量。这家伙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走,冲我巴姆。我再次朝它低吼。它向一侧跳去,连续的巴姆巴姆的吼叫着,消失了。
你干嘛要把它吓走?建初问我。
它都要冲过来了好吗!我想骂他。
到现在为止,露营三天我们已经见过两种猴子,一种狒狒,就差猩猩了。在非洲追猩猩通常开价近一万,冈比亚几乎是整个非洲最便宜的地方:两个人找一条三百人民币的小船,交一百多的上岛费用,就完全能在冈比亚看到猩猩,附送冈比亚河的野生河马!这种性价比全非洲只有冈比亚。
但如果你想追根溯源,我倒想给你讲讲冈比亚这些猩猩的故事,如果你有预算富裕,一定不要只坐船游览猩猩岛,最好去岛对岸的猩猩营地住两晚。
非洲的野生动物营地普遍费用不低,冈比亚的猩猩营地价格在每人每晚125美金(1141人民币),营地没电,包三餐及船票。
全网几乎没有什么有关冈比亚的旅游信息,这个猩猩营地的知名度极低,不如在这里做个科普,如果有谁正在犹豫要不要来冈比亚,那可以把这篇文分享给他看看。
我是带着朝圣的心来这里的,当我看着河对面住着一百多只猩猩的保护岛,那种感动令我要哭出来。可能很多人小时候都看过非洲猩猩的纪录片,只是长大后逐渐淡忘了。其中有一部片子叫人类大猩猩露西,讲了有一只可怜的大猩猩作为实验对象被当成人来养,它会了多种手语像人类小孩那样长大,但因为逐渐增长的力气和体型不得不暂停实验:它必须做回猩猩。
一个女孩为此来到冈比亚,她本来只报名了两周的实习工作,负责把这只猩猩送上岛,但她一直没有离开,同时送上岛的还有另外几只猩猩。
她教它们如何分辨狩猎者和危险的动物,教它们怎么在大自然里生存,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直到有一天被其中一只大猩猩拖着暴打了一顿,掉入河里才得以幸免。
就这样被从统治者宝座上拉了下来的女孩离开了岛屿,但却没有离开冈比亚。
我在小学看过这个纪录片,那时纪录片里的是个漂亮的美国小姐姐,但时光荏苒,很难想象,我们通过手机发着信息,此时此刻她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
她始终没有离开这片土地,虽然露西早就被狩猎者打死了,而她守护着这些猩猩,让它们在冈比亚达到了一百多只。
她离开岛没有离开冈比亚,反身去接触当地的村民,与当地人打成一片,告诉他们发展旅游业和保护生态的理念,在政府打算收回猩猩岛做旅游的时候,据理力争的守护着自己用一生保护的猩猩岛。
她仍旧做着记录和研究,她叫Janisa Carte.营地最近在建设中,下个月才能开放预定。或许这是为什么我会在自己的群里想方设法的筹这2300块钱去住一晚,如果只是看猩猩,其实只要4-500块钱。
因为人类的捕杀,大猩猩数量骤减,所有的大猩猩亚种均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的红色名录中。估计现在还有10至15万野生的大猩猩。其中数量最多的是西部低地大猩猩,其数量估计在9至10万左右。东部低地大猩猩最多还有1.5万只。最受威胁的是山地大猩猩与克罗斯河大猩猩,山地大猩猩之数量估计只有400至700只,克罗斯河大猩猩甚至低于300只。
我想告诉凯特我的感动和感激,她的故事影响了不止一代的孩子,哪怕远在中国。但我们都不过是如此渺小的、共同生活在这个星球的动物,在这一天,我想说我们陪你关爱猩猩,你可能用了一辈子,而我只能用这样的一天。
2300一晚的营地,咬咬牙也要去,看着凯特仍旧遵循着上个世纪的写信格式,大段大段的回着我的短消息。她说游客带来了新的问题,她没有办法,但她想通过每一个机会呼吁那些远道而来的人:不要喂食,这会给它们带来战争,和新的损害。
谢谢看到最后,预期下个月预定一晚住宿,凯特用了一辈子,我只想用这样的一天,告诉她她的故事早已漂洋过海,仍旧引导和教育着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