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柏肆之役，北魏大破后燕，后燕皇帝慕容宝狼狈逃回首都中山，魏军尾随跟进。
公元397年，二月十一日，夜，后燕尚书郎慕舆皓阴谋刺杀皇帝慕容宝，拥立赵王慕容麟，结果，他的大舅子苏泥告密，慕容宝派高阳王慕容隆抓捕慕舆皓，慕舆皓与同谋数千人砍开城门，逃奔北魏。慕容麟恐惧，从此心中不安。
衣赐履说：《十六国春秋·慕容垂传》载，（公元395年）燕魏相持十余天，赵王慕容麟手下将领慕舆暠，以为慕容垂死了，便阴谋作乱，干掉慕容宝，奉慕容麟为主，事情泄露，慕舆暠等人都被处死，慕容宝、慕容麟相互猜疑。
这两件事儿，高度重合，更让人抓狂的是，“暠”同“皓”，哈哈哈，我感觉，慕舆暠应该就是慕舆皓，史官记录的时候，要么是带着任务来的，要么是喝大了，搞了个乌龙。
【慕容宝】
当初，慕容宝的儿子、清河王慕容会，听说北魏来犯，就上书请求出征，以赴国难。慕容宝同意。但是，慕容会的表现相当不着调，他派征南将军库傉官伟（公元396年，慕容宝任命库傉官伟为太师，不晓得何时变成了征南将军）、建威将军馀崇二人，率军五千作为前锋。库傉官伟在卢龙（河北省迁西县北）驻扎，然后就不动窝儿了，呆了近一百天，粮食也吃完了，甚至军中的牛马都快吃完了，慕容会还是没有率军出发。慕容宝大怒，数次下诏斥责，慕容会迫不得已，以整治装具、加强训练为由，又滞留了个把月。这时，道路不通，库傉官伟打算派一支轻军开通道路，侦察魏军虚实，诸将领都畏惧，不愿前往，馀崇奋然起身，说：
现在强寇来犯，京师危急。匹夫尚且愿意舍弃生命拯救君主，你们都身受国恩，肩负重任，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匹夫！一旦社稷倾覆，臣节不保，即使死了，也无法洗刷耻辱！诸位就跟这儿安安稳稳地呆着吧，我馀崇领受这个任务。
库傉官伟大喜，挑选步、骑兵五百人拨给馀崇。馀崇到达渔阳（北京市密云县），遇到千余北魏骑兵。馀崇对大家说：
敌众我寡，不主动出击，我们都逃不掉。
于是，馀崇一马当先，大声呼喊冲向魏军，手刃数十人。魏军溃散，馀崇回营。这次出击，斩杀不少敌军，又抓了一些俘虏，俘虏们交待了魏军的情况，燕军士气稍有提振。慕容会这才率军出发，缓缓前行。直到本月（三月），慕容会才到达蓟城（北京市）。
北魏大军围困后燕都城中山已经很久，城中将士都想出城与魏军决一死战。征北大将军、高阳王慕容隆对皇帝慕容宝说：
拓跋珪虽然多次小胜，但他们已经在此羁留一年，士气已衰，人马死伤大半，人心思归，各部落也多有叛乱，现在正是生擒这小子的大好时机。更何况，举城军民，皆有死战之心，此时，以我之锐气，攻敌之衰颓，则无往而不克。如果现在不下决心，等到将士丧失斗志，围困日甚，就可能发生剧变，到时候后悔也没用了。
慕容宝同意。
但是，卫大将军、赵王慕容麟坚决反对，慕容隆好几次整装待发，都被慕容麟阻止。
慕容宝派使者向北魏请和，承诺把在后燕做人质的拓跋觚（拓跋珪老弟。觚读如孤）送回，并将常山（河北省正定县）以西地区割让给北魏。拓跋珪应允，但慕容宝又反悔了。
三月十三日，拓跋珪再次包围中山（河北省定州市，治所卢奴）。
给事黄门侍郎张衮向拓跋珪进言表示，强攻中山，虽然一定能够攻克，但伤亡也必然惨重，不如派出嘴皮子利索的使者，给慕容宝写一封书信，示以祸福，未必不是良策。
拓跋珪于是向慕容宝修书一封，喻以成败。慕容宝看后，大为恐惧。
这时，慕容隆率数千将士向慕容宝请战，说：
如今，我们困守孤城，最终一定失败。我等愿意出城与敌人决一死战，但陛下总是阻止，这是自取灭亡啊！况且，我们长期被围困，只是寄希望于敌寇自行退兵，这种想法显然已经破产了，他们根本就不会退啊！因此，我们应该听从大家的意见，与敌人一决胜负！
慕容宝应允。
慕容隆退下之后，调集军队，召集参谋人员，说：
皇威不振，贼寇内侮，这是我们做臣子的耻辱！这次决战，如果侥幸打败敌寇，平安回来固然很好，倘若不幸，最起码也彰显了我们的气节。你们之中，如果有人回到北方，见到我老娘的，请替我向她老人家说明我的心境。
慕容隆披戴盔甲，跨上战马，率军到城门候命。
任谁也没料到，慕容麟再次跳将出来，坚决阻止。将士们扼腕忿恨，但又没有办法，慕容隆流着眼泪收兵。
当晚，慕容麟劫持左卫将军、北地王慕容精，逼慕容精率禁兵干掉慕容宝。慕容精拒绝，慕容麟大怒，一刀砍了慕容精，然后，带着老婆娃娃逃奔西山（太行山），依附于丁零部落。从此，中山城中，人情动荡。
【慕容麟】
之前，慕容宝不是命清河王慕容会率军赶赴中山吗？此番，慕容麟叛变，慕容宝担心慕容麟抢得慕容会的军队，就打算派兵接洽慕容会。正在此时，慕容麟手下一个干部，从丁零处逃回，向慕容宝报告说，慕容麟正在招集丁零人，图谋袭击慕容会的军队，占据龙城（幽州州政府所在城，辽宁省朝阳市）。
于是，慕容宝把高阳王慕容隆和辽西王慕容农叫来，商议放弃中山，回保龙城。慕容隆说：
先帝（慕容垂）九死一生，才完成中兴大业，他驾崩不到一年，就天下大乱，不能不说，是我们辜负了先帝的嘱托啊！如今，不但外寇强盛，我们内部也发生祸患，骨肉反目，百姓惊惧，这个样子，怎么能抵御强敌呢！北迁旧都，不失为权宜之计。龙川（龙城地区，辽宁省朝阳市一带）那一带地方狭小，百姓贫困，如果我们打算依靠那里，进图中原，日夜盼望取得重大胜利，那是不现实的。但如果我们能够节省用度，爱惜民力，鼓励农耕，训练战士，数年下来，公家和百姓全都富足，而赵、魏之地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必然会思念我们大燕的恩德，到时，光复中原并非不可能。如其不然，我们依凭险要，加强防守，安闲度日、养精蓄锐，则足够了。
慕容宝说：
你说得对，我听从你的意见。
辽东（辽宁省辽阳市）人高抚善于占卜算卦，很受慕容隆的宠信，他对慕容隆说：
此番北撤，只怕对殿下不利，也见不到您的母亲。但如果殿下不随主上行动，而是留在这里，则一定能够建立大功业。
慕容隆说：
国家遭受大难，主上流亡，而且老娘呆在北方，我死的时候，只要头颅能够向着北方，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你说这些话干什么呢！
于是，慕容隆召集部属，问他们的去留意向，只有司马鲁恭、参军成岌愿意跟随北上，其他人都想留下，慕容隆同意。
慕容农的部将谷会归（谷会，复姓）劝慕容农说：
中山城中的人，都是在参合陂被魏军所杀将士的父兄子弟，他们都满怀愤怒，巴望能够与魏军拼死一战，但每次都被卫大将军慕容麟阻止。现在，他们听说主上将要北返，都表示，愿意从慕容氏中找一个人，尊他为主，带领大家与魏军决战，哪怕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大王您最好留下来，做这些人的老大，等到击退了魏军，再把皇上奉迎回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忠臣哪。
慕容农听完，当时就想杀了谷会归，但又爱惜他的才能，于是说：
一定要这样来图生，那我还不如去死（必如此以望生，不如就死）！
【慕容农】
衣赐履说：慕容农是慕容宝的老哥，慕容隆是慕容宝的老弟，这哥儿俩都有能力，并且都足够忠诚。高抚、谷会归两人，是在试探他们有没有称帝之意，都被哥儿俩相当激烈地拒绝了。
三月十四日，夜，慕容宝与太子慕荣策、辽西王慕容农、高阳王慕容隆、长乐王慕容盛等，率万余骑兵，出城奔赴慕容会的军营。河间王慕容熙、勃海王慕容朗、博陵王慕容鉴还都年幼，未能出城，慕容隆又返回城中，亲自驾车，把他们都接了出来。后燕将领李沈、王次多、张超、贾归等人向北魏投降。乐浪王慕容惠、中书侍郎韩范、员外郎段宏、太史令刘起等，率三百名工匠、伎人，逃奔邺城。
中山城中无主，百姓惶惑惊恐，东门都没有关闭。拓跋珪打算连夜进城。史称，冠军将军王建一心想要抢劫，就说士卒们可能会偷盗府库中的财物，不如等天明之后再进城。
拓跋珪同意。
后燕开封公慕容详没来得及跟随慕容宝北返，城中军民便拥戴他为主，关闭城门，抗拒魏军。
拓跋珪攻城数日，不能攻克。于是派人对城里喊话说：
慕容宝抛弃了你们，他自己都逃跑了，你们这些老百姓，是在为谁守城呢？你们为何要白白地送死呢？
城中百姓回答说：
我们虽然都是韭菜，但也担心投降之后，你们像杀害参合陂的将士一样，把我们干掉！我们多守一天，就能多活一日！
当初，参合陂杀降是王建提议的，拓跋珪听了城中回答，转头盯着王建，一口唾味吐到王建脸上。
拓跋珪派中领将军长孙肥、左军将军李栗，率三千骑兵追杀慕容宝，追到范阳（河北省涿州市），没有赶上，攻破新城戍（河北省徐水县西），抓了千余俘虏后返回。
慕容宝逃出都城中山，竟然和赵王慕容麟在岍城（河北省涿鹿县。岍读如千。岍，史书记为“左耳右开”，我推测为岍）碰上了。
慕容麟大惊失色，立即率部众南逃，屯驻望都（河北省望都县）。镇守中山的慕容详，派军袭击慕容麟，抓获了他的老婆娃娃，慕容麟独自逃脱，钻入山中。
三月十六日，慕容宝到达蓟城，亲信近臣或走散或逃跑，几乎一个也不剩了，只有高阳王慕容隆所率数百名骑兵担任警卫。清河王慕容会听说皇上老爹到了，率骑兵二万前来迎接。慕容宝看着儿子慕容会，就觉得他的神情举止总是透出一种“不忿儿”，甚至颇有怨恨之色，于是私下对慕容隆、慕容农说起此事，慕容农、慕容隆都说：
慕容会很小时就独当一面了，言行骄纵，实属正常，不会有其他想法（意指造反），臣等当视情以礼制来责备他。
慕容宝见他们这么说，便没有深究，但还是下诏解除了慕容会的兵权，转交给慕容隆。慕容隆坚决推辞，慕容宝便将部队一分为二，分属慕容农、慕容隆统领，又派西河公库傉官骥率三千人马，前往中山协防。
三月十八日，慕容宝将蓟城仓库中的所有财宝，全部搬往龙城。北魏将领石河头（时驻渔阳）率军追击。
三月二十日，石河头在夏谦泽（蓟城北一百公里）追上了慕容宝。慕容宝不想恋战，慕容会说：
儿臣练兵，就是为了与敌交锋。如今大驾受到凌辱，人人都想尽忠效命。而贼虏竟敢自己前来送死，战士们都已经嗷嗷叫了。《兵法》说“归师勿遏”，又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两条，我们都占了，何必担心不能取胜！如果一味避战，贼虏必会得寸进尺，倒可能发生不测。
慕容宝同意。
慕容会于是整顿军队，与魏军交战，慕容农、慕容隆也率从中山带来的骑兵冲击魏军，魏军大败逃跑，燕军追出一百多里地，斩杀魏兵数千人。慕容隆继续追出数十里才返回，对留台治书阳璆（读如球）说：
中山城中有数万人马，却没能够出城杀敌。今天的胜利，更让我感到遗憾啊！
击败魏军之后，慕容会自认为立下大功，更加骄矜狂傲，慕容隆、慕容农都数次训斥他，慕容会更加怨恨。
慕容会想到，慕容农和慕容隆都曾经镇守龙城，他们辈份儿高，地位尊，声望隆，这要是到了龙城之后，自己手里恐怕毛权力都没有了；跟老爹慕容宝见面之后，更加确定，自己当太子的可能性基本是负数，于是，慕容会，准备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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