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气候领域，曾经几乎不可想象的事情现在可能正在发生。初步数据显示，虽然全球碳排放量仍在继续上升，但中国的排放量可能已经见顶。也即是说，这个长期的排放恶化气候的大国在整个地球认真采取措施之前就开始扭转了碳排放的趋势。

这样的预测也许并不完全可靠，但是，中国显然已经彻底改写了全球绿色转型的故事。你可能已经熟悉这个故事的大致内容：由于太阳能、风能和电池技术成本在过去几十年中出现了惊人的下降，新一轮的气候倡导和大幅增加的政策支持，各种绿色能源技术的推出正沿着一条惊人的指数曲线向上攀升，每年都在嘲笑传统行业分析师的谨慎预测。

通常这肯定会被视为全球性的成功，但是，却因为有一个国家主导了最近的进展，情况变得复杂。放眼中国以外的世界，那些令人瞠目的全球曲线大幅放缓。是的，绿色能源仍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但速度却慢得多。

以太阳能为例，目前太阳能在全球绿色转型中占据主导地位，并给世界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故事。到2023年，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将安装425千兆瓦的新太阳能发电设备；不包括中国，全球仅安装162千兆瓦。中国占263千兆瓦；美国仅占33千兆瓦。就在2019年，中国新增的太阳能发电量约占全球总量的四分之一；去年，中国新增的太阳能发电量比世界其他地区总和还要多62%。在过去的五年里，中国新增的太阳能发电量增长了八倍多；而世界其他地区的新增发电量甚至都没有翻番。

如果将这些数字中的中国排除在外，那么这些数字看起来就没有那么令人印象深刻了：2019年装机容量为90吉瓦，2020年为93吉瓦，2021年为100吉瓦，2022年为133吉瓦，2023年为162吉瓦。中国以外地区也取得了进展。具体就是，2021年至2023年新增产能增长了62%。可是，这一时期，中国的增幅却高达317%。

这种模式不仅限于太阳能。根据最近的一项估计，今年全球在建的大型太阳能和风力发电厂中，近三分之二位于中国，其绿色能源部署规模是全球其他国家的八倍多。到2023年，七国集团(美国、加拿大、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和英国)的新装机总量勉强达到中国的四分之一。2023年，中国新增风电装机容量为74千兆瓦，而世界其他地区仅为43千兆瓦，美国仅为6千兆瓦。2023年，中国电动汽车销量为810万辆，而世界其他地区仅为560万辆，美国为140万辆。

当然，其他地方也有令人鼓舞的故事。例如，在2024年的前六个月，欧洲的风能和太阳能发电量超过了化石燃料发电量，南非的屋顶太阳能发电量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增长了349%。但是，在世界其他地区实现脱碳的同时，中国也在帮助推动这些转变。到2022年，全球生产的太阳能晶片和太阳能电池中，约有90%来自中国。而且，根据某些衡量标准，甚至比世界其他地区准备安装的数量还要多两倍。去年，全球60%以上的风力涡轮机在中国生产，全球60%的电动汽车销量来自中国。2004年，美国在全球太阳能制造中的份额为13%，但到2023年，这一比例已降至1%以下。中国的份额目前为80%，而此前仅为1%。

就在五年前，西方气候外交官还经常抱怨，如果中国不配合，那么即使富裕国家实现最神奇的脱碳，也毫无意义，因为中国排放量占全球总排放量的近三分之一。即使在今天，你仍然会听到那些名义上关注气候问题的人哀叹全球变暖是一个需要国内解决方案的世界性问题，他们假设地方成本与全球利益的不匹配会抑制不良或勉强参与气候行动的行为者，有时还会认为这些动态表明我们也应该放慢脚步。

事实上，竞争逻辑现在恰恰相反。从某些方面来看，我们的欧洲同行和天然盟友在转型方面都比美国领先很多。而我们的主要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竞争对手在脱碳方面并不缓慢，而是远远抛离了世界其他地区。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已经为我们解决了全球气候问题，甚至也不意味着它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因为考虑到其持续的碳排放规模，正如布雷特·克里斯托弗斯最近在《金融时报》上指出的那样，“能源转型不是单一的，而是一系列形式、速度和范围各异的区域性转型”。亚当·图兹写道:"谈论‘全球’时，存在一种混淆不清的情况。事实上，有一个国家主导着整个能源转型的动态：中国。”

十年前，在战略问题上花费了大量的智力和外交精力，即美国及其盟友如何鼓励中国加入我们的脱碳竞赛。毕竟当时和现在，中国都是世界上最大的排放国。可是如今，美国决策者正在征收绿色科技关税，以保护美国的清洁能源产业。这表明，从价格角度来看，我们已经输掉了这场竞赛，而从部署速度来看，我们也在输掉这场竞赛。

中国在绿色科技上的巨额投资，既是房地产泡沫破灭后对低迷经济的战略刺激，也是对清洁能源在21世纪繁荣和动力方面重要性的巨大赌注。其他地方包括美国的绿色投资，也遵循着类似的逻辑，美国的《通货膨胀削减法案》被称为“有史以来对清洁能源技术的最大投资”。但是，如果这是一场竞赛，那么中国已经是遥遥领先。

当然，如果以排放量来衡量，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中国目前的碳排放量几乎是美国的3倍，而美国是全球第二大气候污染国。如果从当前对地球未来气候的破坏程度来衡量，中国更是远远超过世界其他国家。但是，这也从某些方面凸显了中国绿色发展的惊人之处：作为世界历史上碳排放量最大的经济体，在增长放缓且尚未达到全球“高收入”水平的情况下，中国正在将未来的巨大赌注押在新兴能源技术上，并远远领先于其在全球范围内做出的转型速度承诺。例如，今年中国已经提前六年实现了2030年可再生能源总目标。在美国，我们似乎更关注人工智能。

你可以用几种方法来衡量其惊人的影响。电力可以说是全球转型的“货币”，根据Ember的数据，去年全球电力需求净增长总量为627太瓦时，仅中国就增加了606太瓦时。太瓦时等于一万亿瓦特。

或者，您也可以看看国际能源署所说的“避免排放”，这也是衡量新型可再生能源影响的一种方式。中国新增的太阳能发电量每年可避免排放619兆吨二氧化碳，是美国排放量的六倍。

当然，这些成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的传统能源组合有多么肮脏，因为与替代天然气相比，替代煤炭可以减少更多的排放。尽管如此，对比结果还是令人瞠目结舌。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中国新建的风能发电能力“避免了”487兆吨的排放，而世界其他地方的风能发电仅减少了343兆吨的碳排放。在中国，电动汽车避免了22兆吨的排放，超过了美国的15兆吨、欧盟14兆吨、英国3兆吨的排放量，是全世界电动汽车排放量(7兆吨)的三倍。核能的分布情况稍显均衡，但即使如此，中国(74兆吨)的排放量仍低于韩国(20兆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15兆吨)、欧盟(9兆吨)和世界其他地区(44兆吨)。

您还可以查看他们正在建设的规模。中国用于建设太阳能发电厂的用地是美国的两倍多。

这些加起来意味着什么?将中国置于任何关于绿色转型的故事或分析的无可争议的中心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也许像地缘政治一样庞大，像全球未来可能的范围一样广阔。但至少在短期内，有两个基本点对我来说非常突出。

首先，目前能源转型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国的一项工程。虽然全球都在取得进展，但中国与其它国家的差距比人们普遍认知的要大得多，而且令人望而生畏。如果把中国排除在外，全球形势就会变得不那么乐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正是美国试图通过发动绿色科技贸易战来达到的目的。

征收关税的许多理由都涉及中国补贴和“产能过剩”的挑战——以及美国及其盟友可能采取的措施，以使我们能够与绿色经济进行适当的竞争，如今，绿色经济生产的太阳能电池板数量是全世界需求的两倍，而一家电动汽车公司正在占领世界，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亏损。但失衡的另一个方面可能更令人担忧，至少对于我们这些关注脱碳速度的人来说是这样：中国可能会退缩，减少对绿色产业的支持，就像它有意压低自己的房地产泡沫一样，结果，这可能会让全球绿色转型的引擎陷入停滞，把我们其他人抛在一边。

参见《纽约时报》2024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