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年友将杨忠伟接到他的砖瓦厂后,就安排杨忠伟住在砖厂大门口西边的两间平房里,房内有一张土炕,土炕上铺有一张干净的大芦苇席,铺的是厚厚的棉被子,在棉被的上盖了一张大号的浅蓝色印有冠芝花的太平洋床单,有几床纺绸缎绿色和红色的棉被,墙上贴有一张伟人穿件深蓝色长衫手背在身后,手持一把雨伞的画像,还有样板戏《红灯记》李玉和穿一身铁路工作服,手持一盏马灯的像。
其实,这炕上的几床棉被,都是郭年友将杨忠伟请到砖瓦厂的当天从公社供销社临时买的。随后在两个砖瓦厂女工的帮忙下,蜂窝煤炉很快燃起了蓝幽幽的火苗,屋内的桌子椅子和一对竹沙发以及茶几等物也被两个女工帮忙擦洗得光光亮亮,让原乱糟糟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温馨而舒适,散发出一种浓浓的生活气息。
砖瓦厂所处的位置在公社西南方向的一处地势比较偏低坡下边,距公社大院约有三公里的样儿,正北方向钓2公处是几个村庄,砖瓦厂的工人多为附近村庄的村民。走出砖瓦厂的大门,视野就变得空旷而宽阔。周边全是平整的麦田,在麦田里残留着一片片还未完全消融的皑皑白雪。
有风吹来,空气显得清新而凛冽。
时值隆冬,砖瓦厂已停止了生产湿砖坯子的制作,而留在厂里忙碌的一帮男女员工,他们是装窑烧砖瓦的工人,这些工人所烧的砖瓦坯子皆是在天还未入冬之前所制作的,所制作的砖瓦坯子,足够他们两班倒忙碌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日子,一台大功率的鼓风机,呜呜鸣叫着,将一股股凛冽的冷风吹进碳火熊熊燃烧的轮窑里。
为人精明的郭年友所聘请的员工和管理人员,全是其他村的,没有沾亲带故的本村人,他知道自家的亲戚以及同村人是不大好管理的。
而杨忠伟到的来,是自家羊群娃村唯一的一个人了。
将杨忠伟安顿好的当天,郭年友就送来了一包好茶和两条“恒大”牌烟和两瓶《西夙》酒,并亲热地说:“亲呀!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听听收音机,喝喝茶看看报纸,在屋内待的感烦闷了,就柱上门后那根木棍,到厂周边转转,晚上睡觉时再饮二两小酒,人就容易入睡呢,再说了适量饮点高度的好白酒,对你身体的恢复有一定的好处……”
杨忠伟心里可说是一团乱麻,却理不出头绪。
杨忠伟虽患半身不遂,但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
随后,郭年友又将负责煮饭的几个男女员工叫到房间,当着杨忠伟的面说:“以后你们煮好了饭,先给我亲家送一碗热饭热菜过来。
杨忠伟看郭年友如此盛情款待他,有点受宠若惊,心想自己这哪是来当什么门卫的,这完全是让他来享受的,可他一时仍不知说什么,杨忠伟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不知道他儿子杨芳全可否会接受这门亲?郭淑芬真的在与他儿子杨芳全结婚后,病就会好吗?
可一想到吴医生说结了婚,郭淑芬的病就会康复,这让杨忠伟忐忑不安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和镇定。
郭年友在安排好杨忠伟的吃住后,就骑上他的红色“125”摩托车潇洒地离开了,他没有回家,而是去拜访几个帮人盖房的包工头朋友家,自从改革开放后,农村开始盖新房的人家渐渐增多,私人建筑队就应运而生。
这些私人包工头,哪一个见了公社脱产干部兼砖瓦厂老板的郭年友,都是点头哈腰,好烟好茶好酒热情招待着,在明白了郭年友的来意后,一个个拍着胸口说:“郭主任,你放心给你亲家盖房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明天就开工……”
写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给大家简略介绍一下郭年友这个人,郭年友的学历是初中学历,按说只有初中学历的郭年友是不可能成为公社的脱产干部的,但郭年友却成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郭年友又是凭什么成了不折不扣的脱产干部,我本人的观点是这源自于郭年友的情商高。
郭年友初中毕业时才16岁,身为农家子弟的郭年友在农村干了两年农活后,深谙农民的辛苦,自然是不想当一辈子的农民,他也想进城当工人,可他没有什么学历和背景,要想进城当工人吃皇粮谈何容易啊!
但他明白事在人为,要想被推荐进城当工人,首先要过大队干部这一关,特别是大队支书的这一关。
那如何能过大队支书这一关呢?这让郭年友煞费苦心了一段时间。
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古人这句话没有说错,这句话在郭年友身上得到了验证。
当时我们村的大队书记是一个姓苏的。
苏支书上有一个80多岁的老母亲。这天是苏支书80多岁老母亲生辰,与苏支书并不沾亲带故的郭年友这天,却穿上他认为较好的衣服,将小分头梳理的整整齐齐,尔后用一只大碗端了6个大鸡蛋,(这6个鸡蛋,愈示老人留在世上之意。)满脸笑容地来到苏支书家,为苏支书80多岁的老母亲贺寿,一进门,郭年友就跪在老人家面前,说了一大堆大吉大利的话,例如恭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郭年友的这一举动,颇让苏支书感动。
除此之外,在每年的夏收之际,当时虽是生产队,但各家各户都有一定数量的自留地,在龙口夺食抢收的日子里,郭年友为了讨好苏支书,宁愿让自家一亩多自留地的麦子烂在田里,也要提前去帮苏支书家收割碾打。
被深深感动的苏支书就开始有意培养郭年友了,让郭年友先入团,后入党。不久,又调到大队当上了会计。其实,郭年友还是有一点才华的,比如郭年友的钢笔字写的不错,也能画画。郭年友当上大队会计后,大队的黑板报就成了郭年友展示才华的园地。
黑板报上的文章是他从报纸上抄的,但插图却是他画的,比如画一把大扫把,扫把头的前面是一堆小人儿,名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或者是画一个怀抱钢枪的雷锋战士,他画的画都挺像一回事儿。
当然了,仅当一个大队会计,不是郭年友的终极目标,他想彻底摆开黄土地对他的束缚,就需要讨好巴结权利更大的人。
大家知道,六七十年代,农村的生产队时常会有驻队工作组干部,郭年友明白,这些工作组干部,日后都是国家机关里的骨干领导,把这些人巴结好了,才有机会让自己的命运,从根本上得以质的改变和提升。
而驻村工作组干部的吃喝,皆是由各家各户轮流管饭,工作组干部在吃罢晚饭时,会每人留一斤粮票和三毛五分钱做为饭钱。
当年,淳朴的农民无论自己平时吃的有多么差,但轮到给工作组干部管饭的这天,都会尽力做一点好吃的饭菜,而所谓好吃的饭莱。冬季的午饭不过是红豆玉米粥,蒸几个稍白一点的麦面馒头,再炒点土豆丝或大白菜萝卜等蔬菜,晚饭是豆腐面,而夏季的午饭同样红豆玉米粥和几个白面馍头,晚饭一般是摊煎饼或者是蒸酿皮。而郭年友款待驻村工作组干部的饭菜就大不一样了。
有鸡有鱼有肉还有好酒,家里没有钱,他买一点家里的粮食也要置办这些好一点的食材款待驻村干部。
加上郭年友又是大队会计,平时与驻村工作组干部的接触比较多,日久,人与人之间就会有了感情。
事实证明,郭年友的这一做法是聪明的,不久,一姓韩的驻村工作组干部成了我们公社书记,韩书记感恩郭年友曾经对他无微不至的殷勤关照,后将郭年友调到公社当上了一名脱产干部,主管公社的农业和付业生产。
郭年友当上脱产干部后,周边的农民就尊称郭年友为郭主任了,这就让郭年友有了施展聪明才智的更大舞台。
言归正转,话说郭年友在拜访了几个包工头朋友后,议定翌日就开始带人给他认定的亲家杨忠伟盖新房,郭年友为了爱女郭淑芬是豁出去了,他计划是先将杨忠伟家的四间陈旧低旧房顶多处凹陷的土木结构的瓦房拆了清除掉,接下来挖地基,盖三间一砖到顶的红砖机瓦上房,再加三间厦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卫生间,一间做柴禾房。
为人强势的郭年友,在实施这一计划时,没有与自己家里任何人商议,他妻子以及两个已吃商品粮的儿子皆是毫不知情。他只是心酸地对整天拿着杨芳全的照片,不时呁上一口的女儿郭淑芬说:“淑芬呀,我娃不急,老爸一定让他娃子娶你……”
翌日一大早,一个长高高大大,说话高喉大嗓子,姓孙名叫孙增运的包工头率十多个青壮年汉子,带着家伙,分剩三辆手扶拖拉机赶来了。郭年友找到杨芳全的二姐杨改琴说明来意,让杨改琴和村里另外两个由他请的中年妇女负责为这帮汉子煮饭蒸馒头,米面肉蛋油以及烧火的柴禾由他负责提供。
杨改琴已从大姐杨菊琴嘴里获悉父亲到郭年友的砖瓦厂去当门卫了,心想郭年友在娘家的这番操作父亲是知情的,所以也就能积极服从配合郭年友的调度安排。
开工动土之前,郭年友将一长串鞭炮垂挂在一根竹干上,然后插在杨芳全他家大门的上方,尔后,亲自划火柴点燃了鞭炮的火药眼,伴随鞭炮“噼噼啪啪”的炸响,腾起一团团蔚蓝色的青烟,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在响声嘎然而止之后,扑上前抢掉在地没有响的零散鞭炮,气氛显得分外喜庆而热闹。
接下来,一群帮忙的人将杨芳全屋内的家具粮食衣服等物,一并搬到了他二姐杨改琴家。
四间低矮的旧厦房很快倒堒被清理掉。
接下来的盖房速度非常快,昼夜不停两班倒。
晚上有两盏500W的大电灯,分别高高垂挂在两根竹竿上,将杨芳全他家院内院外照的犹如白昼一般,院中间燃烧着一大堆木柴火,让寒冬的夜晚显得温嗳而舒适,木匠瓦匠各忙各的,叮叮当当的响声一片,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响亮。
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当房子的主体结构已耸起的这天的午饭后时间,一辆北京吉普车开进了羊群娃村,后停在了杨芳全他家门前,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戴体面的男青年,该青年盈脸不悦,走到正在与包工头孙增运聊天的郭年友面前,气愤地质问:“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这个驾驶北京吉普车,敢质问郭年友的青年人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