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过兵又怎么样？真以为这年头当兵回来就了不起了？”
胖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手里夹着一根烟，语气冷冷的，连眼神里都透着一股不屑。
我站在那里，手心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我连国家都能守住，还守不了你们这厂门？”
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沉得像块石头。
胖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了一声，指了指门口，“那你守别的厂去吧，我们这儿还真不缺人。”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走出厂门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我狠狠地吸了口气，手抖得厉害。
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碰壁的第十几次了。
从部队回来以后，我一直觉得，靠着当兵那几年练出来的劲儿，找份工作不成问题。
可现实却一次次打了我的脸。
没学历，没技术，连个保安都嫌弃我。
站在厂门口，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三年兵当下来，我以为自己能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现在才知道，生活的难，比部队里的训练还累。
耳边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我正准备离开，身后却有人喊了一声，“哎！等一下！”
我回头，刚才那个胖男人正冲着门外的车点头哈腰，脸上的表情变得谄媚又讨好。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门口，车窗缓缓摇下，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他穿着灰色夹克，脸色冷峻，看起来四十多岁，眉眼间透着一股子威严。
“你是当兵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不大，却有种让人不敢忽视的力量。
我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发蒙，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会开车吗？”他问。
我愣了一下，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不大会。”
“不会就去学，考了驾照再过来找我。”
他说完就把车窗摇了上去，车开远了，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人是厂里的林主任。
胖男人站在一旁，脸色有点难看，嘴里嘟囔了一句，“你小子命真好。”
我没搭理他，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林主任刚才的话。
他那句“不会就去学”像一根绳子，把我从深渊里拉了上来。
回到家里，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说我找到机会了，眼圈都红了，连饭都顾不上做了。
我爸坐在炕上抽着旱烟，嘴里不停地嘀咕，“林主任是大人物，儿子你可得抓住这机会啊！别再让人看不起了！”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墙上，像铺了一层白霜。
我想起部队里的生活，想起那些一起吃苦流汗的日子，心里又酸又涩。
第二天一早，我骑着家里的破自行车去了驾校。
学费是我妈从亲戚那儿借的，一共两千块，掏钱的时候，她的手抖得厉害，嘴里念叨着：“儿子啊，争口气，别让妈白花这钱。”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家里人失望。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每天早出晚归，学开车，背理论，练操作，累得腰酸背疼。
可我不敢停。
我知道，这次要是再没成，家里那点脸面就彻底没了。
有一次练车的时候，我把离合踩猛了，车一下子熄了火，教练在旁边发了火，“你是当兵的还这么笨？这都学不会，你不如回家种地去吧！”
我听了脸通红，低着头不吭声，心里却暗暗较劲。
谁都能看不起我，但我不能看不起自己。
两个月后，我终于考下了驾照。
拿到本子的那一刻，我的手有点发抖，眼眶也有些湿了。
。
那天我骑着车回到厂里，门口的胖男人见了我，撇了撇嘴，“考下来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发虚，生怕林主任不记得我了。
还好，他没让我失望。
见到我的时候，他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有股子韧劲儿。”
我被安排进了司机队，负责厂里的送货工作。
虽然不是给他开车，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起码我有了一份正经工作，家里人也能安心了。
送货的活儿挺累，有时候一天要跑好几个地方。
货车开久了，腰酸背疼是常事。
可我心里踏实，每天都想着一定要干出点成绩来。
有一次厂里开会，林主任正好回来，见到我时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那一刻，我心里像有一股暖流涌过。
我知道，他是真的看得起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厂里干得越来越顺手，工资也涨了些。
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
我妈不再愁眉苦脸，我爸也开始在村里人面前抬起了头。
可就在我以为生活开始变得顺利的时候，意外却来了。
那天送完货回到厂里，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我爸病了。
我赶紧赶回家，看到他躺在炕上，脸色蜡黄，喘气都费劲。
医生说，他得了肺病，需要住院治疗。
可一听到医药费，我妈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哪来这么多钱啊？咱家这几年不都花在你身上了吗？”
我听了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
家里为了送我去当兵，已经欠了不少债。
后来又让我学车，现在连点积蓄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天上的星星亮得刺眼。
我咬着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想办法救我爸。
第二天我去找了林主任，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说，“你先别急，我帮你想办法。”
几天后，他把我叫进办公室，递给我一份合同。
“厂里准备招一批长期司机，你愿意干，就签了。”
工资比之前高了一倍，还有额外的奖金。
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主任，太谢谢您了！这恩情我一辈子记得！”
他摆摆手，“好好干，别让我失望就行。”
后来，我用第一笔工资给我爸交了住院费。
看着他慢慢好起来，我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再后来，我在厂里干得越来越好，还被提拔成了运输队的队长。
林主任对我说，“你是个有韧劲儿的人，我没看错你。”
如今，我已经在厂里干了五年，手底下管着十几个人。
每次看到新来的小伙子，我都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人这一生，难免会遇到低谷，可只要你肯干，命运总会给你一条出路。
就像林主任说的，“骨头硬的人，干活踏实，我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