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洪晃给《三联生活周刊》写专栏,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叫《男人分两截》,文中写道:“上半截是修养,下半截是本质。”
她得意极了。
谁知,第二天,母亲章含之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写的这叫什么题目,太丢章家人的脸了!”洪晃对母亲的指责只是笑笑,她太知道母亲最在乎什么。
后来,洪晃的著名公式:女人一生睡多少男人算‘值’,更是引起轰动。
出身名门的洪晃,为何会如此特立独行呢?
01
1961年,洪晃出生在北京赫赫有名的“史家胡同”。
洪晃的外祖父是中国著名民主人士章士钊,母亲是毛主席的英语老师,父亲是北大教授,继父是原外交部部长。
洪晃从小由外公外婆抚养,平时极少见到父母。
12岁的一个下午,父亲接洪晃放学,送到史家胡同路口,说:“你自己回家吧,我就不回去了。”
小小年纪的她,懵里懵懂地往家走,她时不时地扭头,爸爸站在原地,注视着她。夕阳下,书生气质的父亲,背影显得瘦削、孤单。那一刻,洪晃心里留了个缺口。
晚上,妈妈带她去看马戏,偌大的剧场人声鼎沸,叫好声不断,她在黑暗中止不住地流泪,哭泣声淹没在大人的喝彩声中。
三个月后,洪晃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批到美国学习的公派留学生。洪晃寄宿在一户美国家庭,懂事的她,包揽了遛狗、清理猫粪等家务。
这个家庭的小女孩与她同岁,非常嫌弃她:“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不爱你,所以,才把你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倒霉,我们还要收养你。”
洪晃反唇相讥:“你懂个屁!在我们中国,只有拔尖的人才能被送出来,我长大是要做外交官的,哪像你,长大只是个没出息的垃圾工人。”
“我即使没出息,我爸妈依然爱我。你要是再没出息,你爸妈就更不要你了。”
闻听此言,洪晃很受伤,关于能够感知到的来自父母的爱,她记忆中只有一次。
在她三岁时,有一天晚上,妈妈让她睡到床的中间,她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那一时刻,小小年纪的她,无比满足幸福。
很快,别具一格的开学典礼,冲淡了洪晃内心对爱的忧伤与迷茫。
那天,台上坐着一个穿得酷酷的、顶着一头乱发的男人,抱着吉他,陶醉地弹唱,时而吼叫,时而哀鸣。
台下的同学,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蹦蹦跳跳,尖叫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后来,她得知,台上是摇滚巨星鲍勃迪伦,破烂裤子叫牛仔裤。
在异国文化的熏陶中,洪晃关于思想上的禁锢不知不觉被打开了。
15岁那年,她对父亲说:“你和妈妈的离婚,是我很难愈合的伤痛。”
父亲告诉她:“这是大人的事,你也可以不去想它,走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一辈子。”
这句话对洪晃影响很大,此时的她,竟然茅塞顿开,她是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
后来,洪晃就读亚瑟学院的国际关系专业,在期末考试《欧洲文学史》这门课后,她满心期待着老师评A,因为她下足了功夫,在图书馆把老师相关的论述背得滚瓜烂熟。
谁知成绩下来,她大失所望,得了不及格。
内心不服的她找到老师理论,老师通过模型实验让她明白,教育是为了让被教育者多问为什么,独立思考,凡事要有自己的观点。她恍然大悟。
02
1983年,在浓厚的文学氛围中,处于豆蔻年华的洪晃,正读大三,美国律师安德鲁对洪晃展开追求。
当时洪晃因为继父病重,急需回国,但是她担心回不去美国读书了,这时,她想到了结婚,因为结婚就会获得绿卡,一切就迎刃而解。
于是,洪晃和安德鲁在没有告知双方家长的前提下,低调地在美国教堂结了婚。
她兴高采烈地把结婚的喜讯告诉母亲章含之,谁知那头沉默了片刻,就挂断了电话。
两年后,洪晃回到北京,在外企工作,做翻译,见客户,经常在饭桌上觥筹交错,月薪高达7000美元。
在那个月薪70元左右的80年代,洪晃一年的薪水足可以买下一栋楼。
然而,从小就见过很多世面的洪晃,却觉得这样的日子俗不可耐,她迫不及待地要逃离。她曾说,她是个实在人,在这种“假天下”里活着,深深感到绝望,从肚脐眼里渴望真东西。
这时,她和安德鲁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由于两地分居,本来感情基础就薄弱的两人,于1989年离婚。
后来,友人推荐她去看电影《黄土地》,影片中高远的视野、自由而狂纵的态势让洪晃深深陶醉。黄土儿女的纵情呐喊,何尝不是洪晃在贫瘠且单调的俗世中的深情呼唤。
那时候的洪晃,在商业社会中,挣着大把大把的钱,生活却无比空虚,是《黄土地》拯救了她,从那以后,她死活要跟艺术沾上边,艺术太高尚了。
就这样,洪晃认识了具有诗人气度的《黄土地》导演——陈凯歌。他带着洪晃在中国的黄土大地上,头一回接了地气,这在洪晃内心,无疑是场地震。
两人因艺术的惺惺相惜恋上了。为了有利于陈凯歌的发展,助他拿到绿卡,两人在纽约登记结婚。
1993年,陈凯歌因《霸王别姬》,一跃成为国际一线名导。有一次,在去香港颁奖的路上,主办方租了一辆加长林肯迎接陈凯歌洪晃。
坐在车里的陈凯歌,摸着内饰,兴奋地说:“从此,我们就是上等人了。”
洪晃听后,感到内心对于艺术纯粹的信仰,瞬间崩塌。她不能忍受丈夫凡夫俗子的一面,开始犹豫要不要离婚。
她回到纽约,正好父母也在纽约,她就特别希望父母能安慰一下此刻脆弱的自己,告诉她,这辈子还可以找到她爱、也爱她的人。
于是,洪晃分别和父母打了电话,约在周末吃饭,他俩都说好。
结果,周末俩人都没有来。可能,离婚这么多年的两个人,突然要在一张桌上吃饭,是很尴尬的场面吧。
洪晃内心渐渐释然,自己渴望做回小孩,殊不知,自己早已成人,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来呵护滋养内心住的这个小孩吧。
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也有不完美,自己也有不完美。她要自己掌握命运,她要成为她相信的那个自己。
于是,在陈凯歌最风光的时候,洪晃毅然选择离婚。
其实,洪晃对婚姻是很向往的,她只在意婚姻中,两人相处舒适就好,而她一直都在寻找。
不久后,洪晃和法国驻中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彭赛,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这场婚礼华丽盛大,洪晃很崇拜他,她说自己的文化修养的自信都是他给予的。
但两人因生活中的日常琐事经常产生矛盾,又不愿妥协,所以婚姻仅持续了几年。
说到底,洪晃不愿意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母亲在和父亲离婚后,嫁给了大她23岁的乔冠华,她在家称呼“老爷”,为这个崇拜的男人奉献了一生。
很多人都给予母亲极高的赞赏,可洪晃觉得母亲的婚姻观已经过时,母亲把男人看得太重了。而她认为,两人相处,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没必要勉强。
经历了三次婚姻的洪晃,曾向友人吐槽,结婚太劳民伤财了,再也不想结婚了。
03
洪晃骨子里有天生的浪漫情怀,这和她外表呈现的大俗大雅丝毫不违和。在几个前任都无法驾驭她时,她遇到了杨小平。
杨小平娶过一个法国太太,洪晃嫁过一个法国人,两人就在一起吐槽婚姻里曾经的压抑。
谁知,诉着诉着,两人竟然爱上了。
杨小平高中毕业,烧过锅炉,做过电焊工,还带着一个12岁的混血儿子。
他们的恋情,遭到了亲戚朋友的反对。
谁知,洪晃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相处这么舒服的人,我们在一起就是好,连孩子也一起要了。”
偏见是别人的,幸福是自己的。
杨小平说,特喜欢她自信真实坦荡的那股劲,通透智慧,很通情达理。他们共同领养了一个女儿,名叫平平,一家四口居住在距离北京市几十公里的郊区。
洪晃犹记得,当她对生活做了决定,从城里搬到郊区的那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他们下高速回乡村时,看着远方的山脉,一切烦恼和包袱都呼啸而过。
人生有时并不是只有得到了才是幸福,其实舍弃也是一种幸福,只有舍弃才有自由,自由的人就肯定能抵达幸福。开启新生活的洪晃和杨小平,相视一笑。
他们在日常的相处中,互助互补,彼此给予力量,生活过得潇洒随性。
母亲章含之也经常过来看平平,洪晃和母亲之间的隔阂,也逐渐消除。岁月使她们都变得温润。
洪晃和杨小平至今携手十多年,依然恩爱如初。
04
从史家胡同走出来的洪晃,承载了太多的束缚,她一直都在努力活出自己的样子,而不是谁的“谁”。
她带着身上那股令人望尘莫及的勇敢,惊世骇俗的言论,混不吝的状态,终于活成了茂盛茁壮生动的大女人。
洪晃曾经发表的文章《男人分两截》、《睡多少男人才算值》,在那个民风保守的年代,掀起了千层浪。文中写道,大部分女人只看男人上半截,觉得体面就满意了。殊不知,男人的下半截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在她看来,女性早已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具有独立能力的女性已经觉醒,择偶标准也不再因循守旧,她们更欣赏的是,从骨子里尊重女性的男人。
女人尊重自己,就要尊重自己的欲望。性是人类正常的欲望,男人有,女人也有,这不丢人。女人要相信自己值得一段好的关系,而不是被几千年的封建道德束缚,而失去选择的自由。
洪晃的话总是惊世骇俗又无比精准,她曾说,男权主导的社会对中国女性实在不友好,被尊重的女性称“先生”,年龄大的没嫁人的叫“剩女”,能干的叫“女孩子”。
你可以说她太痞,也可以说太爽。
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一书中,落魄女诗人也发表了灵与肉的高论:“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肉体之爱在腰部之下。”同样表达了女人要真实面对自己,绽放自在、快活、无所顾忌肆意生活的生命力。
05
洪晃用几十年的时间证明自己没有给母亲丢脸,也证明了自己能够走好自己的路。
一个世纪前,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这本书里写道,一千年来,妇女始终坐在屋内,时间对她们的奖赏就是,创造力早已浸透了房间四壁。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能透过文字,思考女性处境、女性命运等。
女性在婚姻家庭中,被赋予母亲、妻子、女儿角色,但千万不要被琐屑的日常磨灭了对自我的认知,要加强自我滋养的内在强韧度,只有这样,才会收获一段好的关系。
洪晃的四段婚姻,不论得失,她从未放弃过自我的成长蜕变,她对自己做了周密的分析、拆解、思考,最后发现,永远有一泓无法触及的泪水,那就是带着觉知动态,成为自己。
作者:麦子
编辑:青青
参考资料:
湖北日报2005《一个率性幽默的女人》
羊城晚报《章士钊外孙女洪晃:陈凯歌让我“嫉妒”》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0-1-1出版《我的非正常生活》洪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