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正在帮别人送牛奶的熊庆华,接到老同学雷才兵的电话:“你那几幅都卖了,一共5000块钱,回头我给你打过去。”
直到雷才兵挂掉电话,熊庆华还处于“梦游”状态,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瞬间便疼得呲牙咧嘴。这时,他才相信,自己的画真的有人买了,而且一买就是5张。
哪怕是在2010年,5000块钱也不是什么“巨款”,但对于之前一幅画卖100元都无人问津的熊庆华来说,却是一针强心剂,那是他坚持了20多年的梦想。
然而,此时的熊庆华不会想到,命运埋藏的更大的彩蛋,还在后面。
01
2015年1月,北京798晨画廊门口,一群知名画家正在用不屑的语气讨论今天的画展。
“这画真是土得掉渣了,肯定不会有人买,798晨画廊就是自降身价。”
“连美院都没上过,就妄想开画展,这土包子可真敢想呀!”
这个被专家们称“土包子”的画家,就是熊庆华。
2年前,熊庆华将自己的画放到了网上,引起了画展策展人郭宇宽的关注,郭宇宽非常喜欢熊庆华的画,在他看来,熊庆华的画,能够触及人的灵魂。
开展前,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次展览,尤其是那些学院派画家,他们认为,熊庆华只是一个农民,和艺术丝毫不沾边,既没有技法,又没章法,简直是来丢人的。
与其说这些知名画家是来看展的,还不如说他们是来看熊庆华笑话的。
可刚一开展,学院派画家的脸,很快就被打肿了。甚至,一向自视甚高的他们竟然转变了口风,对他的画连连称绝:“他就是上天派来人间画画的。”
“他身上保留着的纯粹气息,画里呈现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生活,不管是画作的主题和颜色,还是绘画的造型都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但却造就出一个别样的、没有边界的世界,折射出了他个人独有的精神面貌与不拘一格的态度。”
“他几乎没有走出中国乡村,精神却在和世界绘画大师,如毕加索、夏加尔等对话。”
“他没有受过美术学院教育,他的艺术精神却最为虔诚、热烈。”
这次展览的画不但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最贵的一幅画,还卖出了12万元的高价。
第二年7月,798晨画廊又为熊庆华举办了第二次个展,一周内卖出了130万元的成交量,震惊了业内,百万网友甚至把他称为“中国毕加索”。
那么,熊庆华的这些“土得掉渣”的画,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这么多人追捧呢?
也许,我们能从网友的评论中,找到一些端倪。
网友说:“以乡愁为题材的油画很多,但明显不同于其他的是,熊庆华的画,完全来源于农村生活,加上夸张,谐谑,爆炸性的呈现方式,使捉鸡宰羊,拉车卸货,旧农村等生活,在他的笔下富有了生命力。”
在网友看来,熊庆华的这种“接地气”的画,远比其他画家那些讲究技法、章法的画,更有灵性,更能让人产生共鸣。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02
1976年,熊庆华出生在湖北仙桃一个农民家庭。
父亲是一个木工,在农村属于能挣钱的手艺人,家里还有一个鱼塘补贴家用,所以,熊庆华从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6岁时,还不太会握画笔的熊庆华,涂鸦了第一幅画作,而他也遭到了绘画生涯的第一次嘲笑:“你画的都是什么鬼啊,这也画得太丑了。”
小小年纪的熊庆华,默默地把画收起来。可画虽然收起来了,但熊庆华那颗爱画画的小火苗却没有熄灭,他坚信,总有一天,有人会喜欢自己的画!
确实,千里马总会遇到伯乐。
初中时,美术老师看到熊庆华的画后,惊叹地说了的一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生动的画,以后你一定是个伟大的画家!”
老师的话肯定是对的。从此,熊庆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画,为了画画,他甚至荒废了学业,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
那一年,熊庆华才15岁。
辍学后,熊庆华在家成天待在简陋的画室中,不干农活,也不外出打工,一直画画到1999年。
在这8年时间里,他不但没能成为一名画家,反而被村里人说他是不干活的“懒骨头”“废物”。
熊庆华虽不在意,但父亲脸上无光,这个乡亲们眼中“好吃懒坐”的儿子,连上门说亲的人也寥寥无几。
好在,缘分自有天定。
21岁那年,熊庆华通过相亲认识了付爱娇。
付爱娇仰慕熊庆华的才华,在认识仅10个月后,便不顾父母及亲朋的反对和劝说,和熊庆华结了婚。
婚后,熊庆华和妻子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生活。
付爱娇承担所有的农活与家庭琐事,熊庆华则做自己喜欢的事,专心画画,偶尔搭把手帮助家里干点农活。
然而,生活不能只有诗和远方,它总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所困扰。
2003年,为了生计,付爱娇不得不撇下爱子,跟着老乡南下深圳打工养家。
这让村里对熊庆华的非议达到了顶峰,而他也担心,万一哪天妻子跟有钱的大老板跑了,他后悔也来不及了。权衡利弊之后,熊庆华终于下定南下打工决心,到深圳与妻子会合。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仙桃。
可从没打过工熊庆华,看着在流水线上的一个个零件,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干活的速度还不如一个老头。由于完不成任务,班组长经常呵斥他,这让他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他连夜逃回了家。
这一呆,又是三年,熊庆华更坐实了乡亲们口中“废物”这个称号。
熊庆华思来想去,决定去找一个与画画有关的工作。
2006年,熊庆华来到深圳大芬村,想在画室里找份工作。可他一没学历,二没名气,每次求职都碰得一鼻子灰。
最后,终于有一个老板被他的精神打动了,不但看了他带去的画作,还让他现场绘制一幅画。
当熊庆结满心欢喜地把画交给画室老板后,不但没听到任何奖励,还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你画的是什么呀?你到底会不会画?你是来骗钱的吧?快出去吧!”
“看来,我真是一个废物。”自己的画被画室老板批评得一文分值,从深圳回家后,熊庆华又一次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疗伤。
可画画早已是他生命,虽然没有人认可,他也不知道路在何方,但他依然没有扔下画笔。
古语说:“三十而立。”30岁的熊庆华,为了生计,决定再一次站起来,
03
熊庆华决定放弃当初的梦想,不再做一名画家,而准备朝画工方向转变,靠临摹别人来换取收入。
可此时的他连买画笔的钱都没有,为了凑钱买画笔,他就去帮人送牛奶,去河里摸鱼换钱。
然而,在仙桃那个小乡村,人们还没有认识到艺术的价值,即使他一幅画只卖100块,村民也只是说“考虑考虑”,就再没有下文了。
就在熊庆华也认为自己就是个“废物”的时候,他遇到初中同学雷才兵。
2010年春节,早年到深圳“下海”的雷才兵回老家探亲。雷才兵觉得熊庆华的画非常与众不同,便将它们拍了下来,发到了论坛上。
没想到,2个月后,雷才兵发来信息:“你火了!”很多人表示很喜欢熊庆华的画。
其中,《老鹰捉小鸡》《踩高跷》两幅半成品,更是吸引了很多网友的关注:
“这简直就是天才的作品。”
“我们小时候也玩过,可惜现在都见不到了,没想到熊庆华的画让他们复苏了”
“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成品的效果,我相信它会更棒”……
熊庆华一听有人喜欢他的画了,那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愉快。
不久之后,一个上海人从网上联系到了熊庆华,想要买画,让他开个价。
熊庆华不知道如何定价,毕竟当初他要价100元一幅,就把买家吓跑了。他找到与雷才兵商量,并让雷才兵才帮他对接买家。
最后两人决定将价格定为1000元1幅,他们想着哪怕对方还价,也能卖个几百元,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还一连买了5幅。
上海人买走了那5幅画之后,熊庆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从此更是每天呆在他那名为“涤渡”的小画室,潜心钻研。
不光如此,在雷才兵的带领下,熊庆华把眼光投到互联网上,每完成一幅,就在网上发一幅,很快,他的画就吸引了近5万人的评论,账号的粉丝量也达到了数十万。
也正是在网络上,熊庆华又遇了一名贵人。
04
2014年,熊庆华发到网络论坛上的画作,被画展策展人郭宇宽看到。
他主动联系熊庆华,还从北京一路找到熊庆华家,不但将身上仅有的2万元全部买了熊庆华的4幅画,还承诺今后每月买一幅他的画,并且给他5000一个月的工资。
2015年,在郭宇宽的帮助下,“北京798晨画廊”为熊庆华举办了画展,这也是熊庆华在北京举办的第一场个人画展。
两年后,熊庆华不但又再次举办第二次个人画展,还在北京“不同艺见艺术中心”,举办了题为“旋转与扩张”的主题画展。
接连到北京举办个人画展,且每次都以“打脸专家”的方式成功收兵,熊庆华名利双收,在艺术界彻底站稳了脚跟。
2018年,在人民日报社主办的“首届人民喜欢的艺术人才”评选中,熊庆华获得了三等奖。
如今,一家艺术画廊与熊庆华签约,以每幅画7万元的价格买他的画,这让他一年有近30万元的稳定收入。
那么,熊庆华的画作能被广大网友甚至艺术圈的接纳,甚至力捧,究竟是“农民画家”这一噱头炒作下的昙花一现?还是天才画家赢得应有的地位呢?
这要从他的绘画风格和绘画题材说起。
从绘画风格上来说,熊庆华的画作继承了毕加索的立体主义风格,但他创造性地使了一种夸张、诙谐的手法,用鲜明的色彩记录农村群体劳作、生活习惯,为观者提供独特乡村视觉记忆的同时,也用艺术语言,记录下了现代化进程中逐渐隐退的乡村历史。
如他的《老鹰捉小鸡》《踩高跷》等系列作品,运用不同的绘画手法,生动有趣地将千禧年以前农村人的游戏记录下来。
而《捕鱼》《驮》等一系列作品,都以失衡、无序的空间,鲜明的色彩,构筑了一个脱离现实、又与现实极度“吻合”的农村图景。
那是逐渐失落的东西,又是很多人想要记住、想要展现,却又无法勾勒的图景,熊庆华替很多人圆了梦,为时代留了注脚。
05
在艺术界站稳脚跟的熊庆华,赚钱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有人建议他开公司,或者开培训班,有人建议他到北京、深圳去发展,但他都不为所动,就连高校邀请他去做讲座,他也以不善言辞拒绝。
他说:“我是农民画家,只有待在农村,才有心思,才有绘画灵感”,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它是农村大地上的一种记忆,离开创作的那片土地,他就无法获取想象的空间了。
成名后的熊庆华,依旧每天在那个“涤渡”里,用一枝画笔,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初心,继续着自己为之奋斗的梦想。
作者:牧野
编辑:何夜无梦
【参考资料】:
澎湃新闻《农民熊庆华的画家梦:在嘲笑中画了20多年,被称“毕加索”》
央视新闻《梦想,有时只需一丝温和的坚持》
[文化十分]《农民画家熊庆华:画不完的家乡 说不完的乡愁》_CCTV-3_《文化十分》栏目
《农民画家蜗居20年 一夜成名一幅画卖了70000块》_凤凰卫视 (if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