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年间,湖南耒阳有一顾姓人家,家境优渥,是当地有名的大户,顾家有一独子顾弃疾,自小受到家人宠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待长大成人,在父母的张罗和媒人的说媒下,迎娶了四十里外关家村的关腊梅为妻,没成想,就是在那洞房花烛夜上,顾弃疾竟一命呜呼,同时也牵出了不忠的妻子和不义的兄弟的肮脏勾当。
这一天,顾府上下热闹非凡,一切仪式结束后,新娘子便被送入洞房,而顾弃疾则在大厅继续招呼着客人吃喝,好不热闹。
在顾府的来宾当中,既有父母辈的亲朋,自然也有顾弃疾自己的好友知己,其中有两位名叫欧阳麒和步青云,向来都是爱热闹、喜恶作剧的主,于是便趁着顾弃疾忙于招呼来宾的功夫,偷偷离席,提前躲进了新房上面的阁楼之中,准备听房呢。
话说顾弃疾这边,当晚在大厅来回四处奔走,到处敬酒,向宾朋表示感谢,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客人们酒足饭饱,纷纷告辞离去之后,才拖着满身的疲惫来到了新房。
有时候,人在越累的时候,往往会越睡不着,顾弃疾也是如此。
或许是忙碌了一整天的缘故,他来到新房后,并没有马上宽衣和新娘子歇息,而是做到桌前,边喝茶边和新娘子聊起天来。
这可急坏了阁楼里准备偷听的欧阳麒和步青云,眼看时间都已经过了三更时分,可两位新人却依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显然,听房是听不成了,于是打算就此悄悄离去。
二人正准备离开之际,颇感“意犹未尽”的欧阳麒却转了转眼珠子,随即低声地笑着说道:“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小子”,说完,就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刀,从楼板的缝隙中丢了下去,准备吓唬吓唬这对“不识趣”的新婚夫妻,然后,二人相约明日再来探望之后,就悄悄从阁楼中退出去,各自回家去了。
次日上午,欧阳麒和步青云果然依约而来,二人看见关腊梅正若有所思地端坐在房中,顾弃疾却不见了踪影,不觉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新郎官呢?”
“出门买东西去了,一会就回来!”关腊梅略带紧张地回答。
二人坐定后,欧阳麒悄悄在房间里找起了昨晚丢下的那把小刀,步青云则试探性地问道:“昨晚可好?可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吗?”
关腊梅说:“有,也不知道是谁,从阁楼里丢了一把小刀下来,差点吓死我们!”说完,便将小刀拿了出来。
欧阳麒闻言,急忙过来查看,可不正是自己那把!于是便将昨晚的恶作剧如实相告。
然而,令欧阳麒没想到的是,知道了小刀的主人之后,关腊梅顿时脸色大变,同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原来杀死我相公的就是你。”
欧阳麒和步青云听了,顿时吓得目瞪口呆,这时,顾家其他人也因听到关腊梅的哭声而纷纷赶了过来,连忙问其原因。
关腊梅这才将昨晚发生的如实告诉了众人:“昨晚我和顾郎正在桌边喝茶,忽然有人从阁楼上扔下这把短刀,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了顾郎的太阳穴上,可怜顾郎当时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我一时慌了神,有心大哭一场,忽然想到如果哭声传出去,家人必然闻声赶来,家人一来,这事就会泄露。闹洞房的人那么多,谁是凶手?所以我就把顾郎的尸体藏在床底下,擦净了地上的血迹。今天早晨谎称新郎官出门,看看到底谁来要刀……”
说完,众人果然在床底下发现了顾弃疾的尸体。
欧阳麒和步青云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闹个洞房竟然会闹出人命来,再看顾家父母,更是痛不欲生,他们迅速将二人捆了起来,押送到了耒阳县衙。
县令听说出了命案,连忙升堂审理,案件并不复杂,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还有二位当事人的供词,因此,很快就作出了判决:欧阳麒因误杀罪被关进大牢,步青云则被打了二十大板以示惩戒。然后,就此结案。
大婚之日就与丈夫天人永隔,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因此,在处理了顾弃疾的后事后,关腊梅便每日幽居深闺,吃斋念佛,除了偶尔回趟娘家之外,终日不出房门。顾家人感其年纪轻轻就守寡,对她也更加垂怜了。
时间转眼过了三个多月,正当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时,没想到,这起看似简单的命案却开始陷入了扑朔迷离。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这一天,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带着一名看仆人,来到顾府,面对顾家二老竟然说出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来:“我是你们的儿子顾弃疾,我回来了!”
顾老爷自然不肯相信,甚至还有些生气地喝道:“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谁知,男子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人诧异:“爹,我真是您的儿子啊,我借尸还魂,活过来了!”
这时,他身后的老仆人也不失时机地说:“他本是我家公子,不久前因急病去世,就在下葬当天却突然醒了过来,家里人都很高兴,可他却一个劲地声称自己是耒阳顾家的公子顾弃疾,才刚成亲就死了,我家老爷感到奇怪,觉得他是再生人,这才让我跟着过来验证。”
话虽如此,但顾家还是半信半疑,毕竟事情太过离奇,因此,为了稳妥起见,又问了眼前的“顾弃疾”几件家里的私事,都对答如流,再让他认一下府中的人,无认错一人。
至此,顾老夫人不再怀疑,确信眼前的“顾弃疾”就是自己的儿子无疑,一时之间,喜极而泣,竟不能自已:“我的儿啊……”
“母子俩”就这样相拥着哭了起来。
过了半晌,“顾弃疾”才问道:“我妻子呢?”
“在房中。”顾母回答,说完将他带到关腊梅的房间后,指着他对关腊梅说:“这是你的丈夫,我的儿子,他回来了!”
关腊梅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任凭顾母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将眼前这位陌生的男子认作丈夫,这可把顾母急得焦头烂额,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最后,还是关腊梅说:“如果非要让我认也行,但为了确定他就是我的丈夫,他要将我们成亲那天所说的悄悄话再说一遍,以验真假。”
没想到,关腊梅刚说完,还没等顾母开口,“顾弃疾”竟然真的一口气就将当日夫妻二人所说过的悄悄话一句不落地说了出来,同样喜极而泣:“你当真是顾郎啊!”
“夫妻”二人当即抱头痛哭,自是一番感慨……
自此,“顾弃疾”就名正言顺地住进了顾家,而他新婚当夜就离奇被杀,没多久又借尸还魂的事也一度在当地成为奇闻,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久,当时朝廷有位兵部侍郎姓彭,来到耒阳一带微服,也听说了顾弃疾借尸还魂的奇闻,与其他人所不同的是,彭大人是一位有识之士,并不相信所谓借尸还魂的说法,而且,他也认定,越是说得玄乎的事情,越说明有人在故弄玄虚,因此暗暗下定了一查究竟的决心。
次日,彭大人就派出人马,对“顾弃疾”原先的家庭进行了暗中查访,很快就查到了“顾弃疾”原名叫关锋、家住四十里外关家村的信息,心里也顿时明白了半分,于是,开始了下一步行动,将“顾弃疾”请到府衙来做客,并且设下宴席,盛情款待。
能得到兵部侍郎大人的垂邀,“顾弃疾”自然受宠若惊,连忙按时赴约,席间,彭大人说:“你是再生人,我这一带的祥瑞,今日设宴招待,他日必将禀明圣上,推荐你出任一官半职。”
“顾弃疾”听了,更是欣喜万分,连连道谢,同时也频频向彭大人敬酒,表示感谢。
就这样,二人边喝边聊,推杯换盏间,“顾弃疾”很快便醉眼朦胧,竟有了八九分醉意。
直到这时,彭大人才亮出了此次设宴的真实目的,他问“顾弃疾”:“关锋,你家在哪里?你父亲叫什么?”
彭大人一听,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半分,于是直接命令衙役将关锋绑了起来,投进了牢中,同时,又过去派人到顾家,将关腊梅抓捕到案。
关腊梅刚被押到公堂,彭大人就“啪”地一声惊堂木,大声斥问道:“关腊梅,你和关锋到底是什么关系,还不快从实招来!”
关腊梅听了,心底里猛地一惊,随即就明白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只好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原来,关腊梅与这个关锋原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奈何家境贫困,不得已嫁给了顾家公子顾弃疾为妻,本想着二人今生缘分已尽,只得来世再续,没想到顾弃疾福薄,结婚当晚就离奇被杀,二人便又燃起了重续旧缘的心思,于是就自导自演了一出借尸还魂的戏码愚弄众人,好做一对长久夫妻,没想到却被彭大人明察秋毫,给识破了。
彭大人听罢,又问道:“如此说来,顾弃疾也是被你二人设计杀害了?”
没想到,这一次,关腊梅却断然否认了,跪在堂下边哭边说:“大人,小女子虽品行不佳,但也万万不敢干出那杀人的勾当,顾郎的死确非小女子所为,而是另有缘由。”随即,又将顾弃疾当日被杀过程交代了出来。
按照关腊梅所说,成亲当日,夫妻二人正在当中喝茶聊天时,突然听到门外有异响,顾弃疾于是起身开门查看,他刚开门,关腊梅就听见顾弃疾说了一句“咦,怎么是你?在干什么?”只道是丈夫遇到了熟人,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就听见顾弃疾闷哼了一起,她赶紧起身查看,却发现顾弃疾已经摔倒在地,右太阳穴上赫然插着一把小刀,显然是被人杀害了,当她朝门外看去时,看见行凶者正在逃走,看背影与关锋依稀相似,还以为是关锋恨顾弃疾夺走了心上人而来报复,因此,为了保护关锋,她这才不敢声张。
等到关腊梅回到房中,猛然发现欧阳麒留下的小刀,顿时计上心来,于是赶紧将顾弃疾的尸体拖到床底下藏了起来,然后第二天再顺势栽赃嫁祸给了欧阳麒。
关腊梅本以为自己如此举动是保护了,谁知,等事后她回家一问,才从关锋口中得知那晚他根本就没有来过,因此,事实上,二人确实都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这对二人来说似乎不重要了,于是心安理得地计划起了通过借尸还魂入主顾家的勾当。
彭大人听了,感觉关腊梅不像是撒谎,但他还有一个疑问,于是又问道:“那么,那晚关锋既然没来过,你又为何会将凶手错认成他呢?”
关腊梅回答道:“当时天色已黑,视线不好,那人的背影和身形又确实与关锋相似,这才认错。”
彭大人听后,还是有所怀疑,于是叫人暂且将关腊梅押下去,换上关锋来受审,经过对二人口供的对比,这才确定二人所说确为事实。
那么,真凶既然不是关锋,那究竟是谁呢?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彭大人根据关腊梅凶手身形与关锋相似的口供,派出衙役对当日参与闹洞房的人进行了暗中查访,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三个人身上。
而这三个人当中,其中一人竟然顾弃疾的好友步青云!
次日,三人被带到公堂上,刚开始,彭大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让衙役拿出一支毛笔,要求他们轮流在纸上写下各自的名字。
三人不知道彭大人此举意欲何为,但也只好照办,纷纷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待三人写完,只见彭大人手指步青云,大声喝道:“步青云,你就是杀害顾弃疾的凶手,还不认罪!”
步青云闻言,顿时脸色煞白,慌忙跪下喊冤:“大人冤枉呀!小人和顾弃疾是最好的朋友,平日无怨无仇,又怎么会杀死他呢?”
彭大人冷笑一声,继续大声喝道:“正因为你们是好朋友时,那晚顾弃疾在见到你之后才会说出‘咦,怎么是你,在干什么’的话,他就是被你趁他毫无防备之下一刀刺死的!”
步青云哪里肯认罪,继续抵赖道:“大人,你这都是推理,可毫无证据呀!”
彭大人冷笑一声,随即说道:“大胆,事到如今,还在抵赖,顾弃疾是被人刺中右太阳穴而死的,显然是被人左手持刀所刺,而刚才我观察你们三人写字时,只有你是左撇子,凶手不是你是谁?还不速速招来,否则别怪本官动大刑了!”
步青云听罢,人顿时蔫了,知道再抵赖已无用,只得老实交代了。
原来,当日步青云在和欧阳麒从阁楼上下来后,发现顾家丫鬟巧儿的门还开着,他平日里早就对巧儿垂涎三尺,再加上当日又喝了不少酒,于是,色向胆边生,与欧阳麒分开后,又悄悄摸了回来,却在经过新房门前时,不小心碰翻了地上的钵盂,发出的声音引来了顾弃疾查看,刚好看见了正在鬼鬼祟祟的步青云,于是才有了“咦,怎么是你,在干什么?”的问话。
然而,当时的步青云正做贼心虚,精神高度紧张,他生怕自己的丑行日后被顾弃疾传扬出去,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对着顾弃疾又太阳穴就是一刀,顾弃疾闷哼一声,当即倒地身亡。
正当步青云要弯腰察看时,刚好关腊梅又走出门来,只好匆忙逃窜,因此,关腊梅就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第二天,惴惴不安的步青云约上欧阳麒来到顾家时,欧阳麒却阴差阳错地被关腊梅当作了替死鬼,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本以为自此高枕无忧了,谁成想,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明察秋毫的彭大人的法眼。
最终,在彭大人主导下,相关人等都得到了应有的结果。首先是欧阳麒被无罪释放回家,其次是耒阳县令因案子失察而被革职,步青云则被判了斩立决,关腊梅因羞愧悔恨而在狱中自缢而死,至于关锋,因受关腊梅唆使图谋他人财产,被判三年监禁。
这正是,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