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坡夜航船》

8江南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三日。四十二岁的程远站在自家茶室窗前，望着檐角滴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恍惚间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那时他刚接手父亲留下的茶庄，总以为人生就该像新焙的龙井，永远散发着蒸腾向上的热气。

他苦笑着划掉通知，手指碰到案头那本翻旧的《东坡全集》。扉页里夹着大学导师的赠言："读东坡如饮陈酿，愈久愈醇。"当年他总嫌这些诗句酸腐，直到去年在拍卖会上痛失明代紫砂壶，整夜枯坐时偶然翻到"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突然怔住。

雨声渐密，程远点燃沉香。袅袅青烟中，他看见苏轼贬谪黄州时在东坡垦荒的身影，粗布短褐沾满新泥，却写下"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茶案上的财务报表仍在，但那些刺目的赤字忽然变得像宣纸上的墨迹，洇染开去就成了山水。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他轻声念着，想起上月错失的订单。客户最终选择了更便宜的机械茶，可当他泡开今年头采的碧螺春，看银白毫毛在玻璃杯中舒展如云，忽然明白有些坚守本不必求人理解。

晨光微熹时，程远推开雕花木门。雨后空气里浮动着龙井嫩芽的清香，茶工们正在老杜指导下摊晾新采的鲜叶。他蹲下身抓起把茶叶，触感湿润微凉，想起"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那些焦虑忽然变得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