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刘梦华

1987年，我还是一个初中生。那时候的学校生活并不像现在的孩子们那样丰富多彩，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虽然我成绩还不错，但我的初中生活过得并不愉快。

我读初一那年，遇到了雅琴和凤菊两个同学，我们是一个县的，被分到了一个班，成为同学。她们俩就住县城，穿着上也比我洋气。我是农村的，从我进班起，她们俩就在背后议论我，说我穿的土气，还有两个龅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起外号。

我家里条件确实不好，我穿的衣服都是姐姐穿小了给我的，但是父母很爱我，他们知道我成绩好，村里好多女孩子不读书了，父母从来没抱怨过女孩子读书浪费钱，也没有让我辍学，反而说，只要我愿意学习，其他事情不用我担心。

我家的条件不如雅琴和凤菊，我那时候胆子小，说难听点就是有些懦弱，尽管她们俩嘲笑我丑，家里又穷，成绩再好也没前途，我除了背后偷偷抹泪，也不敢和她们正面刚。心里难过的时候我就看书，好在我成绩好，除了她们俩，班里的其他同学对我还是挺友好的。

1990年，中专考试开始报名了。雅琴报考商校，凤菊报考粮校，当时这两个专业很火，也很难考。我当时想考粮校，但是一想到以后又要和凤菊做同学，我就紧张。

我的紧张反映在了学习上，物理老师发现我的成绩不像之前平稳，猜到我有心事。

有一天，物理老师找到了我。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平时对我们要求很高。他问我：你最近总愁眉苦脸的，是纠结报哪个学校还是家里人不打算让你继续读了？如果是后者，我和你爸妈说说。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说，就哭了。物理老师问我到底怎么了？不就是报考学校嘛，怎么还能把我为难哭呢？

我想着都要毕业了，很多事说了也没用，就问物理老师，我应该读哪个专业？

物理老师知道我在家排行老小，家里人对我挺好，并没有在学习上给过我压力，便说：你一个女孩子，没必要挤破了头进粮校和商校，就读个卫校，毕业以后在医院上班也挺好的。

我当时并不知道卫校是干嘛的，物理老师说我适合读卫校，我想着能离雅琴和凤菊远一些，也没和父母商量就填了志愿，中专时读了卫校。

那时候，父母也没想到我会读卫校，但他们尊重我的选择，也就没说什么。

卫校的生活严谨而有序，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熄灯。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学习，从基础医学知识到临床实践，每一门课程都让我们应接不暇。

我发现，护理工作不仅仅是给病人打针、喂药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要关心病人的身心健康，给他们带来温暖和希望。一想到自己在做一件对别人有益的事情，心里还挺自豪的。

我学习比较认真，老师交代的作业我都会用心完成，老师对我赞赏有加，班里的同学也很佩服我，夸我是她们的榜样。她们没有排挤我，吃饭的时候会喊我一起，休息的时候也会和我打闹。

这样的生活是我初中时不曾体验过的，生活上没有压力和烦恼，我对学习就更加专注了。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家医院，正式开启了我的工作生涯。

于是，我开始自考专科和本科。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要学习到深夜。虽然很辛苦，但我觉得很有成就感。终于，在经过几年的努力，我拿到了专科和本科毕业证。那时候，我已经是一名护士长了。

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三甲医院工作。刚开始的时候，我很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事情给别人带来麻烦。因为精神压力大，那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

但在同事们的帮助和鼓励下，我逐渐熟悉了工作内容，也变得越来越自信。上班后的生活忙碌又充实，看着那些病人出院，临走时对我们这些护士说谢谢，心里暖暖的。

我在医院里遇到过雅琴，她那会工作得意，巴结她的人很多，所以特地跑到我面前炫耀了一番，说我的工作就是伺候人，和她不一样。

谁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的医院并到三甲医院，在工作之余，我还自考了专科和本科，从一名普通的护士升到了护士长。而雅琴却下岗了，在路边摆摊卖粉条。偶尔在街上遇见，她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去前，凤菊的儿媳生孩子，想来我们医院，还特地给我打了电话，说话的语气和之前在学校欺负我时完全不同，凤菊说，她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让我别记恨她。我笑着回复：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在医院见到凤菊时，得知她1999年下岗，儿子结婚后，她背了十几万的债，她没有退休金，也没有稳定的工作，现在在公司当保洁，挣了钱一边还债一边生活，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凤菊提起当年读书的事，满脸歉疚，我反而早就释怀了。人生过半，我在医院里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还有一些生活上的无奈，对过往的事情早就看开了。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不放过自己呢？

凤菊也感慨道：当年我们都拼尽全力读商校和粮校，只有你读了卫校，那时候觉得你很无知，现在看来，是我们无知。

我拍了拍凤菊的肩膀，安慰道：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活在当下，珍惜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雅琴与凤菊虽然没有成为朋友，不过也没有了心结。回想起那些年的经历，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护理专业，而是像她们一样报考粮校或商校，那么我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和她们一样面临下岗，在生活的温饱线上挣扎。

而如今，我是副高职称，退休工资8000多，这笔钱足够我应对晚年的生活。有了对比，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物理老师。他跟着儿女搬到外地，我们再也没有了交集，我想，也许他已经忘记了当年对我说过的话，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那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感谢他，也感谢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的我自己。虽然我做的是护理专业，但这份工作成就了我，让我学到了很多，看透了很多，也知道退休后的生活该如何过，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