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武侠小说或者由武侠小说改编成的影视剧,我相信很多人都很熟悉,像《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陆小凤传奇》《楚留香传奇》等等,几乎家喻户晓、尽人皆知。金庸、古龙、梁羽生这些武侠小说家,在他们各自的著作中给我们描绘了,一个个传奇大侠和江湖世界,让人非常的神往。
由于这些武侠小说、影视剧影响力太大,所以我们很多人对武侠、江湖的理解和认知,基本上来源于此。不知道你心中会不会有疑问,那就是真的存在过江湖吗?如果存在过,真实的江湖是武侠小说里描绘的那样吗?
我的答案是江湖确实存在过,但是真实的样子却不是金庸等武侠小说家所描述的那样,像那些高深的武功、厉害的神兵利器等等,都是虚构的,那历史上真实的江湖是什么样的?咱们要先从江湖的含义说起。
按照著名中国游民与流民文化问题研究专家王学泰先生的看法,古代的江湖主要有三个含义,第一,指的是大自然中的江湖。江、湖两个字连在一起用而成为一个词语,是庄子的首创,在《庄子·大宗师》里有这样一句话,相信很多人都听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第二,指的是文人士大夫们逃避名利而隐居的地方,古代的文人士大夫在世俗的名利斗争中失败了、厌倦了,希望可以退出,找到一个地方来安度晚年,这个地方往往也被称为江湖。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第三,指的是游民的江湖,这种江湖充满了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和你死我活的斗争,典型的就是《水浒传》中描述的梁山好汉们和里面的很多情节,都属于典型的江湖人士和江湖社会。
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我们通过武侠小说所了解的江湖和这第三种江湖最为接近,那么这种江湖是怎么形成的呢?
这个就要从户籍制度说起了,大家千万别以为户籍制度只是现在才有的,中国的户籍制度早在几千年前就存在了,并且在古代历代王朝中盛行不衰。
一个王朝要想维持正常的运转,就必须要征兵、收税、征发徭役等等,而要想做好这些工作,就要了解全国范围内每一个人的基本信息,比如姓名、性别、年龄、住址等等,于是户籍制度应运而生。
比如明朝的“黄册制度”,这其实就是明朝的户籍制度。明太祖朱元璋继位没多久,就下令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人口普查,以户为单位,详细列明家庭成员的姓名、年龄、籍贯、土地、资产等信息,登记造册,上报中央。朝廷以此为基础,来征收赋税、徭役、征兵等等。
为了与时俱进,实时了解全国人口的状况,明朝还规定每十年重新登记一次,和我们国家现在一样,十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
这些登记在册的人口,就成为了国家的编户齐民,说白了就是有户口的,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将全国范围内的所有人口都登记在册,是最好的了。
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很理想的状态,古代王朝受制于交通条件、技术手段的限制,基本不可能将全国所有人的信息都登记好。
而且由于自然灾害、战乱、土地兼并、苛捐杂税等原因,会导致许多农民失去土地或者无法依靠土地所得而活下去。在传统社会,土地是农民获得收入的最重要的手段,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手段,当他们失去土地或者无法依靠土地所得,而活下去的时候,为了生存,就只能流亡他乡。这些人就会脱离朝廷的管控,成为流民。
这个时候如果朝廷出手干预救济,这些人就会重新成为国家的编户齐民,回到朝廷的管控之中。但假如朝廷没有救济或者救济能力有限,这些流民就有可能会被逼上梁山,成为土匪,或者加入帮会,或者打把势卖艺、跑江湖等等。这些人脱离了户籍、没有正当职业、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就被称为游民,而这些游民就被称为江湖人士,组成了我们所说的江湖。
这些江湖人士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原来主流社会中所存在的亲人、朋友等人脉关系都不复存在,因此他们需要独自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不仅会遭到政治权力的打压,比如土匪、帮会这种和朝廷作对的,朝廷肯定是会打压的。
而其他一些跑江湖的、打把势卖艺的,传统王朝对这种不好好在家种地、到处流窜,脱离朝廷管控的,一向没什么好感,认为他们是破坏社会稳定的罪魁祸首,因此也是不断打压他们。
另外,江湖人士还会遭到其他江湖人士的排挤。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如何生存下去就成为了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作为个体的话,力量弱小,生存能力单薄,但是所谓“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于是他们便联合起来、建立组织、形成小共同体,以此来互帮互助,增强自身的生存能力,比如妓院、戏班、行会、漕帮、青帮等等都是这么来的。
这些江湖组织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为朝廷所包容的、合法的组织,大部分都是江湖行业组织。比如妓院、戏班、行会等等,他们活动公开、组织相对松散,对政治权力造不成什么威胁,因此朝廷允许其公开合法的存在。
另一种就是被朝廷所不容、界定为非法的组织,比如天地会、青帮等等,人们一般也称它们为黑社会。这些组织活动隐秘,组织严密,攻击性强、破坏性大。在他们力量不足以抗衡政治权力的时候,只能秘密行事,为了不让外人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一般要靠切口、手势、暗语等特殊方式交流,比如大家熟知的“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种江湖黑话。
不过,这些为朝廷所不容、界定为非法的组织,很多一开始并没有明显的政治色彩或政治诉求,完全是相关的江湖人士为了互帮互助而建立的。但是,古代王朝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确保自己的绝对安全,不被人推翻,因此,不允许体制外还存在群体性、组织性的力量,它希望体制外每个人都应该是独立的存在,像一盘散沙一样,这样对自己才构不成任何威胁。
因此,当它看到这些比较强大的江湖组织时,势必会进行打压,宣布他们为非法组织。这些江湖组织不能够公开生存,就只好在地下发展,形成秘密会社,比如青帮就是这样。青帮的早期是漕帮,当初就是为清廷运粮的那些船运工人形成的一个互助型组织,但是在清廷的不断打压下,他们逐渐转入地下,并且组织越来越严密,还形成了严密的帮规,最后发展为了青帮。
这些江湖组织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你可以发现一些戏班、杂耍班、江湖帮派等,他们内部往往会结为师徒、同门兄弟姐妹等这样的关系。之所以会这样,其实是为了以此来取得对方的信任,方便合作。
既然大家要形成一个组织,共同做事,势必会涉及到内部协作的问题,而双方合作的前提是要对对方有着最起码的信任。一般而言,最牢固的信任与合作是以血缘为纽带的,就像你会天然地信任自己的父母、兄弟、亲戚等,因此你和你家人之间一开始基本不会存在信任问题。
但是江湖往往是一个陌生、流动的世界,这些江湖人士脱离了原来的熟人社会,进入了陌生人社会,彼此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是不存在的,那么如何才能使双方建立互信的基础呢?
那就是双方结成类似亲缘的关系,将江湖义气升华为类血亲关系,比如结为师徒这种类父子关系,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还会有其他的弟子,彼此之间就会形成同门兄弟姐妹关系。
还有比如歃血结盟,异姓结拜等等,都是这种“拟血缘化”的表现。通过“拟血缘化”,就会将原本陌生、疏远甚至对立的关系变成亲近、熟悉的关系,这样双方就会形成最基本的信任,便于合作。
为了扩大江湖的集体认同感,江湖还将这种虚拟血缘扩大,比如“四海之内皆兄弟”、“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等等,以此来彼此认同,抱团取暖。
对于这些江湖组织而言,要想组织可以更好地生存下去,基本的信任问题解决了还不够,还需要制定规则来维护内部的秩序。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主流社会,历代王朝会以暴力机构为后盾,以统治阶级的意志形成的法律、儒家的道德规范等来维持社会秩序。
但是江湖不同于主流社会,因此主流社会的制度规范,他们不能直接拿来用。于是这些江湖组织内部,甚至整个江湖都会形成一套新的制度,来维护秩序,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规矩”。“江湖规矩”是江湖中人共同遵守的规范,江湖中人以此来行事,谁违背谁就要受到处罚。
在这些江湖规矩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义,义薄云天、仗义疏财、重义轻利等等,这个义表现为各个方面,比如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大哥卖命、扶危济困、一诺千金等等,都属于义。
为什么要把义作为最重要的规矩呢?江湖的一切规则都是为了江湖人士更好的生存而制定的,因此对于江湖组织而言,当然是怎么有利于自己的生存就怎么定规矩。什么有利于组织生存?那就是内部要精诚团结。要想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是通过义,将一盘散沙似的江湖人士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去一致对外,争取他们的生存空间。
在江湖里,只有讲义气的人,才值得交往,值得尊重信赖,才能获得其他江湖人士的认可。至于他的所作所为,相对于主流社会来说是对是错,是否合法,是否道德,都不重要。因为江湖规矩与主流社会的规矩本来就是两套评价标准,对于江湖人士来说,只要所作所为符合江湖规矩就行。
比如主流社会也重义,“三纲五常”中的“五常”:仁义礼智信,但是把“仁”放在首位。江湖之所以把“义”放在首位,是因为江湖人士要想活命,就难免会偷骗盗抢、甚至杀人放火,这样就没办法把“仁”放在首位了。因此,江湖人士的所作所为有不少都不符合主流社会的价值观,但是会获得江湖人士的认可。
江湖里最大的背叛就是对义的背叛,如果做了不义之事,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义是江湖人士行走江湖的“通行证”,要是没有“义”作为保障,就很难在江湖里混下去,所以很多江湖人士把义气看得比命还重要。
对于江湖之义,朝廷又爱又恨。一方面,是因为江湖所讲的忠义,也是主流社会所提倡的,朝廷希望民众对帝王尽忠尽义。另一方面,江湖人士一旦因义气凝聚,歃血为盟,结拜兄弟,就容易成立帮派、会党等黑社会之类的组织,成为反朝廷、反社会的力量,不利于朝廷统治。
因此朝廷的做法是,一面提倡“义”这种价值观,一面又打击江湖以义为名结为兄弟、组织的行为。比如清朝在立国之初就制定了禁止异姓结拜兄弟的法令,违者处罚,后来随着民间异姓结拜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反清,清政府又加大了对违法者的处罚。
但是这个是禁而不绝的,因为义是江湖最重要的规矩,江湖需要义来维持内部秩序,也需要义来团结江湖人士,结成兄弟、形成组织,这样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朝廷不允许江湖人士结拜兄弟、不允许形成组织,等于是要江湖的命,江湖肯定要誓死保护,因此之后由明而暗,由公开而隐秘,转为私下结义,朝廷始终无法完全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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