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死了,我亲手拔的管子。
爸妈疯了一般地打我,痛斥我是杀人凶手。
全家人哭得撕心裂肺,除了我。
在弟弟的葬礼上,爸妈叫全村人拿起铁锹,一铲铲黄泥无情地往我身上砸。
他们也想让让我尝尝被埋葬的滋味。
我陷入无尽的黑暗里,恐惧绝望地挣扎。
看见阳光那一刻,我贪婪地呼吸。
01
医院里,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余世杰,男,17岁,治疗185天,病情极度恶化,家属请做好心理准备。
今天是弟弟18岁生日,在父母出外借钱周转时,我没经过父母的同意,擅自做了决定。
拔掉所有的管子,撤掉呼吸机,停止一切治疗。
「你累了,想好了,就走吧。你乖,你听话。」
我呢喃着,轻轻哼着童谣: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手若有似无地拍打着弟弟消瘦的手。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他手臂无力地垂下,机器响起平静又无情的声响,心脏停止了跳动。
等到他们知道,弟弟已经从病房里被推出来了。
我眼角含着泪,站在那里不说话。
爸妈略过我,跑到弟弟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妈妈捧着她儿子的脸,一遍一遍抚摸着,像遗失的珍宝。
哭着喊着,叫宝贝回来。
转过身,那充满爱意的手就变成锋利的刀,朝我劈来,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嘴里喊着:「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人偿命!」
她一巴掌一巴掌抽打着,直到自己手掌肿痛得抬不起来。
我吐出一口血水,脸色淡漠。
「爸,妈,小弟已经无力回天了,花再多的钱也没用。」
「你胡说!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把他治好。」妈妈语气激动。
「他这病。能好!能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是吗?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我呢。你也治吗。」
「你?怎么死的人不是你啊?」
「他还要高考,还要上大学,还要娶媳妇,还要生小娃。他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人生。你怎么狠心放他走!」妈妈语气很凄凉,他不舍得弟弟就这么走了。
「你们醒醒吧,人死了就是死了,懂吗?」我很冷静。
我爸红着眼睛问我:「余世娣,你都没有心吗?弟弟死了,你一点也不难受吗?」
沉默了片刻,我反问他们:
「难过又怎么样?活着的人,总要活着的,不是吗?」
「弟弟走了,可能就是你们的报应吧。」
听到这话。
妈妈激动得高血压犯了,瘫倒在地,爸爸急得团团转,医生护士连忙抢救。
我看着慌乱的一切,笑出了声。
02
我拒绝了医院叫来的灵车。
背起他尚流余温的身体,一步步往外面走去。
弟弟,你好轻啊,好像小时候一样。
我不是叫你多吃点饭吗?
不然以后是打不过姐姐的。
还记得这条从公园回家的路吗,当时你可皮了。
玩累了,就是不肯走路。
我也是这么背着你,一步一步地走。
那天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累得不行,你在姐姐背上,脸贴着我的肩膀,跟我唱着歌,你说你最爱姐姐了。
我当时笑你,是个牛皮糖,真粘人。
真的很好笑,你还记得吗?
今天姐姐也在带你回家呢,你怎么不说话了?
是觉得姐姐不好吗?
是啊,姐姐生气了,好几年没有回家。
我不想见你,不想见爸妈。
可是你也不至于躲起来吧?
你在怪姐姐吗?都这时候了,就别气了吧。
你真的好瘦啊,现在的姐姐背着你,一口气就能到家了。
等回到了家,你再跟以前一样缠着我,叫我给你买奥特曼,好不好?
这次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可以给你买个迪迦。
很大很大,会发光那一种哦。
好吗?
外面艳阳高照,房子里却冷得像冰窟。
我把弟弟放在他柔软的床上,床上是刚换上不久的奥特曼三件套,
我也躺下猛得嗅了嗅,还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弟弟,你终于回家了。
你的床真的好舒服啊,姐姐也是第一次睡。
房间是向阳的,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斑驳的光。
是不是比医院的架床舒服多了?
弟弟,安心的睡吧,姐姐陪你。
03
第二天,我去送了弟弟最后一程,无情的火吞噬了他的身体。
等爸妈回来,只看到一个孤零零的盒子躺在鞋柜上。
妈妈又一次哭晕过去,
天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也要让他们尝尝失去最亲骨肉的滋味。
他们说,魂归故里,余家的人,要葬在余家祖坟。
我们乘上了18小时的绿皮火车,
回老家的路上,他们像对我失望透了,我们都不发一言。
我端详着这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好像在这两天白了头。
他们心疼儿子,曾那么年轻那么鲜活,
现在不过一抔灰尘,一吹就会散了。
回到村里的时候,灵堂已经摆好了。
余家村的人都围了上来。
他们犀利的眼神仿佛刺透了我,在狠狠的讨伐...
带头的是我的爷爷奶奶,头上的白布格外显眼,
「你回来干什么?快点滚,你不是我们余家的人,你不配!」
他们都在恨我,是我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面沉如水,随便吧。
如果一定要恨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我,不是吗?
「滚出去,滚出去!」
村里人偷偷拿起了棍棒铁锹,作势要把我赶走。
我妈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她鼓动着:
「就是她!这个狠心的女人,她把弟弟害死了!我可怜的儿啊,他本来在医院好好的!好好的!她拔了幺儿的管...」
「真不是人!这种人也配活世上吗?」大家纷纷搭腔议论起来。
「把她埋了!让她给世杰陪葬!」妈妈叫嚣起来。
爷爷率先动的手,一铲黄土,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
好疼...
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我不会躲的,我也想死。
其他村民纷纷跟着动起手来,妈妈最狠,她默默伸出了手,把我按倒在地。
我认命地闭上眼,一铲铲黄泥无情地埋葬我。
直到泥土灌入鼻腔。
耳边响起妈妈的那一句话,「要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一秒,两秒,我无法呼吸,我就快死了...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弟弟。他轻轻拍着我的脸。
「姐,姐,你这个懒虫,快点起床陪我玩!」
「玩玩玩,天天只知道玩。」我挣扎地爬起来,还嗤了他一顿。
「快起来快起来,今天妈妈做了煎鸡蛋,可香了」
弟弟好开心,他像个蚂蚱,吱吱喳喳地直叫唤。
我深深地闻了闻,真的很香。
妈妈煎得的蛋最好吃了,外皮焦黄焦黄的,轻轻切开里面还淌着流心...
「阿娣,妈妈今天只做了一个,留给弟弟吃吧,他在长身体。」
我乖巧地点点头,「妈我不想吃,给弟弟。」
「妈妈今天要加班,你乖乖的,在家陪着弟弟,好吗?」
「好的妈妈,保证完成任务。」
我笑着把手立在胸前,铿锵有力地保证,像在接受任务的特工。
我们很喜欢这样玩,从小到大,照顾弟弟就是我的任务。
04
曾经,爸爸妈妈也很爱我,他们常常抱着我叫唤:
「阿娣,我的宝贝。」
爸爸把我举过头顶跟我说,宝贝坐飞机咯。我忽上忽下地笑得好开心。
妈妈给我扎起漂亮又精致的辫子,让我像个小公主。
她说:「阿娣最美了,是天上给她的礼物。」
每次做饭,我都屁颠屁颠地跟在妈妈身后,
我总是一本正经的帮忙。
我站在她身边,熟练地给她递起物资,像个身经百战的护士。
妈妈总被我逗笑,宠溺地说我是个小跟屁虫。
今天她要煎那个很香很香的蛋,我听着滋啦啦的油响,随后就泛起阵阵的蛋香。
我馋得伸手就想往油锅里拿,把妈妈吓得脸色一变。
忙慌把我送到餐桌上。
「真是个小馋猫,这些全是你的,你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一日复一日,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快乐啊。
可是,爷爷奶奶就是不喜欢来。
每次回老家,爷爷奶奶板着脸,妈妈也总在哭。
她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汪湖水,里面蓄满了忧伤。
我摸摸妈妈的头,问她「你怎么伤心啦?」
「妈妈你别哭,阿娣长大了保护你。」
可是,大人好奇怪啊,不管我怎么劝她,怎么保证。
她还是难过,好久好久...
直到弟弟出现了,她的阴霾里,有了阳光。
妈妈温柔地抚摸着肚子,问我:
「阿娣,你想要弟弟吗?」
我的小眼珠直溜溜地转着,「是那种软绵绵的,可以抱着玩的弟弟吗?」
妈妈摸了一下我的头,笑着说:「是啊。」
「嗯嗯,那我想要。」
我轻轻地贴着妈妈的肚子,嘴里念念有词发出信号,
「喂喂喂,这里是总部,里面的人收到请回答...你要听话,要乖乖的,出来了,姐姐罩你哦。」
「好好好,都乖都乖。做姐姐的要照顾好弟弟哦。」
妈妈慈爱地看着我,那一刻,我也是妈妈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