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的阳光洒进小院,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热气,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一生中,总有些人、些事,无论过去多久,都会时不时泛起涟漪,就像铁生。
“林子,这份工作你就让给我吧,”那年铁生低着头,语气中透着几分卑微,“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也知道我家的难处……”
我握着那张分配单,手心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铁生话语间的祈求让我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我们兄弟般的感情从未掺杂过任何功利,可此刻,现实却逼我们站在了两个方向。他家穷得揭不开锅,父亲早逝,妹妹病重,而我家也并不富裕,爸妈辛苦攒钱供我长大,这份机会对我同样重要。
我抬头想拒绝,却在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中咽下了嘴边的话。最终,我还是去了安置办,选择了另一个岗位——那个风吹日晒、工资本就低的电厂。而铁生,则抢先一步拿下了那个人人羡慕的卖猪肉的职位。
电厂的工作一点都不轻松。每天爬上爬下,检修线路、修理设备,夏天被晒得满身是汗,冬天被冷风冻到手脚发麻。有次高压线上出了问题,我爬到半空中,一不小心手滑,差点摔了下去。当时听到下面有人喊:“林子!你小心点啊,命要紧!”那一嗓子,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让我至今记忆深刻。
而铁生,则凭着猪肉铺的生意,风风光光地生活着。他每次回村,把猪肉扛到家门口,还有心情笑着打趣我:“林子,来块肉不?留了点好料给你!”
我妈有时也会摇摇头叹气:“铁生倒是聪明,但这事儿……看着真让人堵得慌。”
是啊,每次看到他,我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但又能怎样?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说出口,生活终究还是靠自己一步步熬。
1980年代初,供应社解散,卖猪肉的生意自由市场化了。铁生失去了“铁饭碗”,被迫去一家化工厂打零工。而我在电厂的日子却逐渐有了起色,靠着踏实肯干被提拔为技术骨干,结婚后,还分到了一套小房子。日子虽不富裕,但平稳幸福。
再见到铁生是十年后,他衣衫破旧,面带倦色,站在我家门口半晌才犹豫着开口:“林子,那年卖猪肉的事……我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些年他也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过去的事了,咱俩各走各的路,能走好就行。”
他低下头默默点了点头。从那以后,每次见到他,他总是一副谦恭的样子,再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时间不等人,如今我和妻子都已退休,日子安稳舒心,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而铁生的生活却一直平淡如水,虽不富裕,但也安然度日。偶尔想起这些年,我总觉得人这一辈子,靠的终究还是自己的本事。至于得失,早已不重要了。只是那些情感与遗憾,却时不时在心里涌起,久久不能平息。
窗外,阳光洒满小院。我轻抿一口茶,心里想着:这辈子,能有几个像铁生那样的兄弟,又能有几个,像我们这样,最后还能互相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