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八零后,今年44岁,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苏北农村人。
十岁那年的暑假,年长我两岁的哥哥,和小伙伴们在村后的池塘一起游泳时,不幸溺亡,他的离去给家人带来了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16岁那年,父母拉着平板车去集市卖小猪,由于大雾弥漫,能见度太差,结果在通往乡镇公路的拐弯处,两人被一辆拉黄沙的货车碾压,父母双双身亡,那辆车也肇事逃逸。
纷沓而至的厄运,让我和奶奶终日以泪洗面,原本就患有眼疾的她,在两年后双目失明,当时十八岁的我,茫然无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将来的生活。
幸运的是,我们一墙之隔的邻居,向我家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们在生活中处处照顾着我们,我与奶奶才能够勉强生存下来。
邻居于德成在45岁那年,妻子生病离世,他与儿子于修志相依为命。
于修志比我大五岁,他初中文化,在家务农了两年后报名参军,到了山东济南某部当兵,由于文化低,尽管在部队吃苦能干,但最终还是退伍回到了老家。
他是一个性格偏内向的人,退役后的他,没有选择外出打工,而是跟着父亲学会了瓦工,平时在村里的建筑队干活。
在村里,大家都知道修志父子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性格敦厚善良,为人热忱,总是不图回报地默默帮助别人。
他们父子看到我家不幸的事接二连三,除了深表同情之外,还主动帮我们耕种收获地里的庄稼,这减轻了我和奶奶很大的负担。
后来,奶奶身体越来越差,她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病卧在床上,由于奶奶比较重,平时修志哥干活回家后,都是他主动跑过来帮我替奶奶翻身,清理床上的污物。
奶奶每次需要挂盐水时,修志有时会放下手中的活,不厌其烦地背着奶奶到村里的卫生室,如果不是他的相助,我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作为回报,我平时给他们父子洗洗衣服,拆拆被子,料理一下家务,为他们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村里的三婶也同情我家的遭遇,在我24岁那年,她将我介绍给了于修志,我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嫁给修志,是我今生最正确的选择,他作为一名退伍军人,为人坦荡,我在他那里找到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依靠,他就是我幸福的港湾。
我结婚第一年的秋天,奶奶的病情忽然加重,离开世界之前,她紧紧地抓着我和老公的手说:“修志啊,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相信你会照顾好小岚,我离开也没啥遗憾的了!”
奶奶离世后,我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我和修志两人勤俭持家,将来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婚后第二年,我生了女儿蓉蓉之后,不知为何再也无法怀孕,吃了很多的药,看了很多医生,都不见结果,这让我内心特别难过,因为在农村,没有儿子总是被人轻看一眼。
尽管修志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我心里始终耿耿于怀。
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更加不幸的事再次降临到我的身上。
在女儿蓉蓉八岁那年的12月,那天上午,丈夫修志一瘸一拐地从建筑工地回来,他说自己左腿突然疼得很厉害。
我认为他是太拼太累了,就让他休息一下,谁知第二天起床后更加严重,左脚痛的不敢沾地了。
在镇里和县里治疗也没啥起色,最后我带他去了徐州肿瘤医院,最终确诊为左胫骨骨肉瘤。
在医院进行了10个疗程的放化疗,好歹控制住了病情。由于难以支撑高昂的医疗费用,我只好带着丈夫修志回到家中服药维持。
在家半年后,病情再次恶化,我四处借钱,筹了3.5万元,带着他去南京就医,医院检查后发现,癌细胞已大面积地转移,只有截肢才能保住老公的性命。
十五万的手术押金,那么大的数字,我们根本就是望尘莫及,在老公的坚持下,只买了些止痛的药物,含泪离开了医院。
在家的日子,尽管修志服用了止痛药,但他每天都痛得撕心裂肺,他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抱着他一起哭泣。
为了不再拖累家庭,在四个月后,修志趁着我去田间干活的时候,一个人爬到存放农具的杂物间里,找到了一瓶农药后,一饮而尽。
在老公的葬礼上,我嚎啕大哭,因为悲伤过度数次昏厥,老来丧子的公公,趴在修志的棺材上老泪纵横,苍凉悲哀的哭声,让每一个参与出殡的亲人和乡邻都泪水连连。
修志走了,公公觉得我还年轻,多次劝我改嫁,但我又于心何忍呢?公公他们对我家有恩,我岂能做出背信弃义的事呢?
日子在充满艰难和期待中踽踽而行。
我的女儿蓉蓉自小就听话懂事,让我心里很受安慰。
蓉蓉知道自己家庭的境况,除了学习上刻苦努力外,在家也经常帮我干活,料理家务,有好吃的饭菜,都主动夹给爷爷。这让公公得到了很大的精神慰藉。
女儿常向我们表示,将来一定要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让我和爷爷都过上好的生活。
女儿蓉蓉的成绩,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去年中考时,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县里的重点中学。
我和公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蓉蓉身上,她是我们共同的精神支柱。
可让我悲痛欲绝的是,上天再次对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痛下杀手,让我直接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今年二月十六日,女儿正在院内用井水洗衣服,突然牙龈出了很多血,连说头晕,我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
我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带着蓉蓉坐车去了徐州医院,拿到检查结果后,我心碎了,她患了急性骨髓白血病。
我无助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忽然觉得脚下一软,随即坐在地上放声哭泣,丝毫不介意路人戒备的目光。
“老天啊,为何这样对待我的女儿啊,她还如此年幼,这样下去,我们一家该怎么活啊?”
我担心是误诊,于是时隔三天之后,我在一位亲戚的帮助下,带着蓉蓉去了南京的一个专家门诊,为她做了骨髓穿刺。
我的侥幸心理,很快就被现实的结果击破。
当时,我的心在滴血,我紧紧地抱着蓉蓉,安慰她说:“闺女,不要怕,有妈妈和爷爷在呢,再说,如今的医疗手段发达,肯定会治好的!”
就此,我为女儿蓉蓉办理了住院手续,痛苦又漫长的治疗正式开始了,催款单让我焦灼不堪,年迈的公公知道后,当即放下自己的尊严,四处找人借钱。
公公流着眼泪,在村里挨家挨户求人,希望大家帮助自己的孙女一把,好在,父老乡亲们都是善良的,他们都纷纷施以援手,前前后后,共筹了41520元。
同时,公公又到镇里的集市上,在人多的地方,举着牌子跪在道边乞讨。
人们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为救自己的孙女,做出这样的举动,都很受感动,在不到三周的时间里,公公又获得了35220元的爱心扶持。
为了多筹一点钱,公公把满头的白发染成了黑色,去劳务市场给人打零工挣钱,给孙女治病。
公公来医院看望蓉蓉时,她看着瘦骨嶙峋的爷爷,用颤抖的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叠叠零碎的钞票时,她当即就趴在爷爷身上,哭喊着说:“咱们回家吧,我不治了,如此连累爷爷我真的于心不忍。”
同样,爷爷看到经过了几次放化疗后的蓉蓉——头发脱尽,眼窝深陷,骨瘦如柴,他心里痛惜地直掉眼泪。
我公公用胸膛拥着蓉蓉的光头,声泪俱下地说:“我的好孙女,只要爷爷还有一口气,我也要把你从死神那里抢过来。”
一老一少的对话,让周围的病友们泣不成声。
经过六个大疗程的治疗,蓉蓉的病情出现了缓解,医生认为再做四个小疗程病情将会更加稳定。可这时出现了一个特别的状况,在准备做再一次化疗时,赶上蓉蓉的月经期。
她身体每日减少的血小板,导致她的凝血能力不断下降,她的经血根本止不住,大量输血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医生决定让蓉蓉每日口服用避孕药来止血。
作为一个避孕药物,年仅十七岁的女儿,每天要口服三片,可是冒着以后无法生育,永远做不了母亲的风险的。
可救孩子的命要紧啊,我也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前几天,医生对我说,蓉蓉的病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唯一的做法是做骨髓移植,要我准备三十几万的治疗费用,可现在我还欠医院2.3万元,我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钱啊。
好在,蓉蓉班主任李老师的到来,给了我苦闷纠结的心里透了一丝光亮。
李老师当了解到蓉蓉的这种情况后,她表示可以帮我们想想办法,同时,她也鼓励我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她相信社会上的那些善良之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凌晨三点了,周围传来一阵阵酣睡声,我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我望着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人样的女儿蓉蓉,回想着自己这些年走过的坎坷路,想到离世的父母和丈夫,又想到年迈的公公还在苦累中挣扎着,我的心里顿时像打翻的五味瓶一般。
那一刻,我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的情感,满腔的无奈和委屈,顿时化作了滚烫的热泪,不由自主地又盈满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