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是特别动物,只是特别麻烦。这是约翰·格雷一以贯之的判断。
约翰·格雷(John Gray),英国当代最具争议性和影响力的政治哲学家之一,1948年出生,曾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政治学教授。他早期是自由主义者,受哈耶克、密尔等人影响,但后来转向批判自由主义,主张“怀疑人类中心主义”和“反启蒙理性”。
他不是反人类主义者,但他的确不喜欢人类自我陶醉的那一套。他说得很清楚:人类的灾难,不是因为制度,不是因为资本主义,而是因为人类本身是一种“进化上特别成功、也特别贪婪”的灵长类。

人类不是进步的象征,而是破坏力的代名词。
所以格雷转身去看猫。他不是在养猫,他在观察哲学对象。他发现猫没有道德焦虑,没有未来焦虑,不制造乌托邦,也不沉迷悔恨。
猫从不需要理由去活着。
格雷认为,道德是一种病,是人类自我分裂、无法统一欲望与本能之后的残留物。他在《稻草狗》里写得很绝情:其他动物安于沉默,人类却靠虚构故事维持生存。神话、宗教、意识形态,都是恐惧死亡的麻醉剂。
甚至连爱,人类也处理不好。
猫的亲密关系,克制、不粘腻、不自我感动,恰恰是我们做不到的。他们不执着控制,不焦虑失去,不需要关系维系来证明自身价值。而人类一爱就焦虑,一焦虑就折腾,折腾完再说“人生无常”。

格雷不止一次提到彼得·维塞尔·萨普菲。这位挪威哲学家给出了四种人类逃避荒谬存在的策略:隔离、锚定、分心和升华。本质都是逃。
但猫不逃。它们不需要策略,也不需要存在感。
格雷不认为“生命的意义”是值得追问的东西。那是人类意识过剩后的副作用。他举了一个例子:一头麋鹿因进化过度,鹿角太大而灭绝。人类的意识,也可能就是那对过度膨胀的鹿角。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我们是谁”,而在于“我们为什么非要知道我们是谁”。
意识把我们从自然中拉了出来,却没有给我们回得去的路径。于是我们创造语言、制度、技术、伦理,自欺欺人。格雷说,这不是智慧,这是自恋。
猫不自恋。它只是活着。
这也是格雷对道德哲学的嘲讽:没有哪只猫,会为了“善良”而压抑本能。也没有哪只猫,会为了“正义”而上战场送死。只有人类才会制造这种带血的“崇高”。
他甚至质疑苏格拉底所谓“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他说,也许“被过度审视的生活,才最不值得过”。
猫活在当下,人类活在幻想。
我们回忆过去,担忧未来,为不存在的身份、边界、道德挣扎不休,最后在压力中焦虑,在焦虑中消耗自己。
猫不会。它不需要认同,也不需要拯救世界。
格雷的结论不是要我们变猫,而是让我们认清:我们并不比其他动物高贵,只是更麻烦、更吵闹、更焦虑。
也许我们不是地球的主宰,而是生态失衡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