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的尊严不在这个国家有多么强盛,真正的强盛是这个国家的所有个体都将拥有自由。这种自由不只是经济的自由,不只是生活的自由,更是精神的自由。
现代社会之中其实少有这样的国家,因为大多数国家就连个体基本的生命安全也无法保证,何能谈所谓自由。而今天的中国,延续了数以千年的大同理想,让大多数个体均能够享受这个时代的红利,这样的国家才是真正的强盛之国。
而今日之中国强盛,绝非单独国家之强盛,个体精神之强盛也可谓承前启后。追寻这种精神之根源,或是在千百年之前即已有之。海叔是读春秋的,所以这样的渊源还是要从春秋中去寻求。
春秋战国虽为乱世,思想潮流却多而不杂,大多数思想都成其为系统,而且都有着几乎共同的目标,即是追求自由、公平、正义,还有理想、尊严与荣耀。即便是贩夫走卒,即便是樵野农夫,甚至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嫁为人妇的女子,都有内心之所向,都有为人处世的一种原则。
比如晋国曾有个低级军官狼瞟,因斩杀秦军猛士褒蛮子而被晋襄公提拔为车右,可是因为他没有尊重军中习俗去给当时晋国军中最大的将军先轸拜码头,于是一直没有被重用。
要是后来的那些王朝,遇上这样的事情往往就会怀才不遇或是产生嫉恨之心,可是狼瞟没有,依然在军中尽忠职守、勇猛冲锋。翟国进犯时,狼瞟自告奋勇愿做先锋,结果又被先轸讽刺还赶出了大营。
先轸赶走狼瞟,显出先轸这位名将尤其重视名位和等级,即是狼瞟没有拜见自己那也就不是自己派系的将领,因此不重用狼瞟也是在情理之中。这次连狼瞟的朋友也看不过去了,怂恿狼瞟刺杀先轸以泄恨。狼瞟却大义凛然地说:不可!大丈夫死必有名。死而不义,非勇也。
这是什么,这就是独立之精神。如果说狼瞟只是做表面功夫,背地里其实是虚以委蛇或者两面三刀的话,那么这也就跟今天所看到的那些电视剧差不多了,就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狼瞟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其后先轸死后,秦国来袭,狼瞟还是勇于冲锋陷阵,还主动向先轸的儿子先且居请求当了先锋,带着数百人与秦军浴血奋战,最后在战场上牺牲。
如狼瞟这样的小人物在春秋战国还有很多,跟那些天子诸侯或是名臣战将比起来,他们在整个历史画卷中所占据的篇幅可谓是微乎其微,但是他们依然如璀璨星辰,闪耀着异样的光芒。还是在晋国,权臣屠岸贾身边有个刺客叫鉬廳的,他奉命去刺杀赵盾,当他发现赵盾是一位忠心事君,正直为民的好官员时,立刻终止了刺杀行动。可是因为是奉命刺杀,杀了赵盾是奉命,但不符合自己的正义之心。如果不杀赵盾,那又是违背了信义。
所谓“贼杀民主,则为不忠,受君命而弃之,则为不信。不忠不信,何以立于天地之间哉?”鉬廳在赵盾的面前自杀身亡,这是个体面临抉择矛盾时的无奈选择,是个体实现自我理想的终极理想。用后来儒家的话说,就是忠孝两全。
一个时代因为一些人物,可以看出这个时代的精神,晋国栾盈为政敌诬陷而流亡国外,晋平公严禁栾氏故臣跟从。辛俞不顾禁令,收拾好数车家财出城去跟随,结果被抓了起来。辛俞说:“臣之此去,尽臣之义,成君之仁,且使国人闻之日,君虽危难,不可弃也。”
晋平公为辛俞所感动,就想辛俞留下来为自己效命。如果是战国时代的那些纵横家们,要是遇见这样的国君多半也会屈服而鞠躬尽瘁,毕竟选择当一个流亡之臣的随臣,还不如跟随一个有为之诸侯。可是辛俞却毫不犹豫地拒绝:“舍君又事一君,其何以禁无君者?必欲见留,臣请死!”
后来栾盈准备谋反,辛俞又劝谏说:“俞之从主,以尽忠也;亦愿主之忠于晋君也……为不忠,何所容于天地之间耶?”因栾盈不听,辛俞便愤然自刎而死。辛俞与之后世那些愚忠之臣相比,则更为人所敬重。
郑国的弦高不过是个普通牧羊人,面对秦军大举来袭,却也敢于带着牛羊独自上前,与大秦铁骑正面相见,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单刀赴会,这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弦高以12头牛为礼,向秦国大军说自己是郑国派来犒劳秦国大军的,这样的举动也实在的欺骗了秦国大军。秦国人以为军中走漏了消息,郑国人已是知道秦国大军偷袭之事,遂是只能撤军而回。弦高一人,抵万千军队。
如弦高这样的人物还有很多,如毛遂,如朱亥等等皆为如此。还有赵国的李同,他不过就是个管驿站的小吏的儿子,很可能平时也就是个纨绔子弟,就没有上阵杀过敌人。到了国家危亡之际,秦国大军围困邯郸数日,当百姓皆有投降之意时,这位李同却是带领死士三千人,从城墙上吊着绳子出了城,与围困邯郸的秦军死战多时,为等待楚魏援军赢得了宝贵时间,而李同自己则在战场上身负重伤而死。
百里奚将要远游,对妻子儿女有不舍之意,百里奚之妻则以“男子志在四方”相劝。晋文公重耳当年流落齐国之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留恋于温柔富贵乡中不愿离去,妻子齐姜干脆姜其灌醉,让其随从们将其带离齐国。还有战将乐羊,在远游途中捡到一块金子,带回家的时候家中的妻子还唾斥说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后来乐羊在外远游没有取得成就想要回家之时,妻子立刻拿刀斩断机丝,责备道:“学成而后可行,何异于此机之断乎?”春秋战国,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如此深明大义,这样的时代实在令人向往。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文化,今天的时代精神文化蓬勃发展,各种思潮也在持续涌动,与春秋战国之时代亦有相似之处。古语言:“不读春秋,不能入世”,这个春秋,不只是孔子之“春秋”,更是春秋战国之“春秋”。或有多少年后,今日之春秋,亦会有故事传世,只是不知道这些故事中是否会有你我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