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讲过借阴债的故事，无论借财还是借运，一旦缠上就难以脱身。阴债里有一种最为昂贵的叫做借命。真神绝不可能做这种事，而普通的阿飘也没有这种能力，唯一能借的只有得了道行的精怪，尤以仙家为多。我因为工作原因有一段时间在东北跑项目，一次在酒桌上客户给我讲了自家小姨的故事。他母亲家姓周，家里一共7个孩子，顶头两个舅舅，往下四个姨妈。小姨是姥姥四十多岁时生育的，不知道是不是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小姨打出生身体就比较虚弱，在他印象里小姨经常因为感冒发烧转成肺炎。虽然身体不大好，但是小姨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嫁给了城里的有钱人。小姨夫以前做煤炭生意，后来做大了单独投资建厂搞起了实业，算城里一等一的有钱人。夫妻俩共同生育了一儿一女，表弟大学毕业后进入公司帮小姨夫做管理，表妹则靠自己天赋成了一名服装设计师，一家人母慈子孝，外人实在羡慕。2007年夏天，六十四岁的小姨被查出食道癌，因病灶在食管中下段没法做手术，又考虑到小姨身体弱扛不住放疗化疗，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下保守治疗，没想到病情突然恶化，小姨几次转入北京的大医院请专家会诊，最终还是下了病危通知书。一家人急得团团转，亲戚朋友也跟着出主意，小姨夫不差钱，能想到的办法几乎用尽了，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大舅偷偷把小姨夫拉到楼梯间，单独说了些什么。回到病房时，小姨夫有些脸红明显生了气，一家人沉默的时候，大舅突然提高嗓音对在场的人说，我知道这事不是钱能解决的，咱小妹就这一条命，我但凡能想到的法子都跟你们说。说到这大舅转头看向表弟，加重语气说。小妹这一辈子不容易，周家人不能没良心，今天我回老家找柳三爷爷，你们不说话我就当同意了。等了半晌，大舅扫视一圈，见没人回话，冷哼一声摔门而出。

不多说，这柳三爷爷是当地乡里有名的仙家，灵验到什么程度呢？大舅家附近有一条杀人沟，据说当年日本人在这造了不小的杀孽，孤魂野鬼的煞气影响到了周边的牧场，牛羊都不敢来沟子里吃草，后来有富商包下了地皮，从其他地方请来了柳三爷爷压阵，这才把杀人沟变成了杉稔沟。村里有孩子掉魂，或是谁家大人冲撞了邪祟，村民也会到柳三爷爷那里烧香，凡是有所求，第二天必定无事。但是这个香不是谁点都行，大舅去问了供奉柳三爷爷的神婆，婆子眼皮都没抬就让大舅走了，这事必须由小姨夫或者小姨的子女来做。小姨现在的状态不做手术必死，做手术尚有一线生机。做手术的那天晚上，表弟表妹从北京坐飞机赶到老家给柳三爷爷上香，跪在堂口真心祷告，随后婆子帮忙烧了一张黄纸。婆子说仙家派人下去问过了，小姨的命数到了，没必要过来求她。表弟表妹这一听哪能安生，掏出口袋就在婆子面前摆钞票，一叠一万，掏了二十万，婆子只从中间抽走两张红票，告诉两人这就够了。真想救小姨也有办法，就是找个短命人替小姨去阎王那报道，但是小姨死后要替仙家还债。表弟表妹喜出望外，问婆子小姨还能活多久。婆子比了个一的手势，说至少十年。说来也简单，姐弟俩磕头之后连夜坐飞机回北京。上飞机前，小姨夫电话通知手术做完了，小姨还在ICU里观察，飞机刚一落地，小姨夫马上打电话过来说小姨人醒了。主刀的医生也感叹，没想到手术能这么成功。

后来的十年小姨并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异象，就当所有人都把这事忘记了的时候，2017年夏天，小姨跟朋友爬山时从栈道摔落，头朝下撞在石壁上当场没了气息。栈道一侧都有一米多高的扶手，而小姨只是扶在栏杆一侧拍照，突然就头朝下坠落下去，没有风，看相机里连拍的照片，小姨很像被透明的东西拽下去一样。然而，真正的噩梦打小姨死后才开始。出殡前一天晚上，表弟靠在灵堂椅子上睡着了，梦里他看到母亲挣扎着从冰棺里爬了出来，入殓师的化妆技术很好，但是小姨半个脸部都破碎掉了，下巴到左后耳都是针线的缝合痕，表弟吓得一动不敢动。小姨慢慢伸出手掐住了表弟的脖子，从恶狠狠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借命？然后表弟被小姨夫摇醒了，醒的时候双脚瘫软跪在了地上，在灵堂里哭的死去活来。表弟偷偷跟表妹说，他看到妈妈的眼睛不像是人类的，而是灰色的反射出蓝光的眼睛，瞳孔是束状，随着自己呼吸一大一小的缩动。表弟表妹觉得这事跟柳三爷爷有关，这十年里大舅已经去世，只好打电话给二舅帮忙找找柳三爷爷。二舅说柳三爷爷早就没了，村里的神婆前年就死了，神婆是个寡妇，家里也没人接堂口，村委会就把婆子生前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埋进了坟里。现在是法治社会，挖坟掘墓的事情谁也做不来，这事就只能往后拖。表弟另找了其他的专业人士解决，专业人士也弄不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说可能是表弟八字太弱，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给了些辟邪的物件，丝毫没有提小姨的事情。第二年小姨的忌日，表弟跟家里人去骨灰放置处烧纸，当天晚上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家是一个很古朴的院子，很像电视剧里那种青砖青瓦的房子，院子不大中间放了一口缸，缸里种着一米高的盆栽植物，两侧是围墙，围墙很高看样子有3米。表弟表妹住在联排别墅里，从小也没住过这种房子，跟小姨夫说，小姨夫也不知道，但是表弟就是觉得熟悉。重点是这房子的客厅正面供着牌位，表弟凑上去看到排位上写着类似汉字的文字，像是由各种偏旁部首缝合成的文字。客厅两侧各有一间厢房，左侧住了人，床上还有被子，右侧房间很空，连杂物也没有。表弟溜达了一圈，坐在客厅拿起桌上的水果要吃，这时候小姨从屋子外冲了进来，恶狠狠打掉了表弟手里的水果。表弟也不觉得害怕，就说妈你怎么在这，你干嘛去了。

小姨没说话，突然解开衣服扣子把肚皮用手抓开了。表弟抱着小姨哭喊问怎么了，小姨嘴里只喊疼，肚皮抓开以后，流了一地的鲜血，从血里面钻出十几条手指粗的小蛇，那些小蛇一降生就钻到供奉牌位的桌子底下不见了。然后小姨手里突然有了棍子，追着表弟打，表弟就逃，一直逃出了院子的大门，表弟就醒了。到现在，表弟还是时常会梦到那所宅子，小姨站在宅院里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只要表弟踏入院门，小姨就会拿家伙冲过来要么打要么骂。家里人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是当年不该给小姨借命，借容易还难，小姨肯定是被柳三爷爷带走受苦去了。时间回到现在，客户说小姨夫的身体渐渐不行了，表弟精神恍惚，表妹又不愿意接手家里的产业，诺大的公司没有值得托付的人。有时候亲戚们会想，如果当时大舅没有去找柳三爷爷，表弟可能现在早就成家立业了，归根结底都是慌不择路时的贪念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