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悲,凭一把小小瓦刀下过江南,闯过关东,吃遍运河两岸,盖过瓦屋,楼房无数的王老头为了修理一间小土坯屋却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儿子。
这天王老头挂着梧桐树枝做的拐杖一步三摇地把五个儿子一一请到他的屋里,说:“我这屋上露天下见地八面来风,你们五个商量一下给我修修。”小弟兄四个异口同声地说:“大,您将就着住吧!耽误我们一天就是几十块。”“妈的,钱比爹亲,再将就今冬我就见阎王了。”王老头大骂。在一旁一直没发言的王大靠说:“大,你何必动那么大肝火,冬天了,草屋四面透风极凉的,不能住了,他们四个不愿给修,我一个人忙上顾下的也没法修,您不如搬到我才盖的五间平房东头那两间里去住。”王老头听到此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前探了探头问:“大靠你说啥?”“我说,让你搬到我才盖的五间平房东头那两间里去住。”大靠提高嗓门说。王老头挺纳闷:这是咋了?往年我让用土压压,用麦草插补插补带头不愿给修,今个儿是怎么了?我这个老棺材瓤子熟透的瓜死了不怕占着屋?村人知道此事后都说:“看,还是大靠孝顺。儿是一样的儿,那兄弟四个连修都不给修,而他让两间新盖的房给他爹住。真不愧是当村长的,干啥都做个榜样。”王老头听了,苦笑笑,至于大靠孝顺不孝顺,他心里最清楚。
王老头刚搬进去没几天,乡土管所来人丈量宅基地,规定每座不得超过二百二十平方米。多的按每平方米四元计,家中有男孩的年满十八周岁的可以划一座。王大靠只有一个儿子,年龄还没有狗年纪大,个子没有大桌子高,怎能担负。丈量时,王大靠对量宅基地的人说:“这五间平房是两家,东头那两间是我爹的,西边这三间是我的。”两座宅子都不超标。此时王老头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丈量完,大靠对他爹说:“大,您还得再搬那老屋里去住,我在这两间里养鸡。趁着天不太冷没上冻,我们兄弟五个还有我大姐六家拿钱再给您修。”过河拆桥,王老头气得无一句话,只有筛糠似的哆嗦。
王大靠拿出当村长的架子,要四个弟弟和大姐出钱给爹修屋。“您大舅,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不应拿。”“大姐,法律明文规定赡养老人是做子女的义务,难道你不是大的闺女?”大姐听了无言,小弟兄四个更无话可说。泥土柴草又现成的,修一间小屋能用几个钱?再说还是六家拿。于是,王老头又有了栖身之所。
大靠在那两间平房里养了鸡,几个月后鸡产了蛋。王老头见儿子小篮拾大筐卖的鸡蛋馋得要命。问他要几个吃,好歹我是他爹。王老头想。“大靠,给我几个鸡蛋吃。”大靠在心里打着小九九:每个鸡蛋四毛五,十个就是四块五,四块五又可买十斤饲料,十斤饲料又可变成三斤多蛋,三斤多蛋又可卖十多块钱。算计完毕。“大,鸡本还没赚上来,您就、您就别吃了吧!“王老头“哼”地一声转身就走,走得挺雄健。
邻人的儿子添了个儿子,给王老头送来两个喜蛋。王老头迫不及待地剥开,看见洁白的蛋白,嘴角两缕馋涎流下,两口吃完蛋白,露出黄里泛油的蛋黄,他捧在手里欣赏着,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一个囫囵吞下。蛋黄在咽喉部噎住。王老头脸憋得通红,霎时白眼珠子往上翻,一口气未提上来,一命呜呼。
出殡时,小弟兄四个未流多少泪,唯独大靠哭得震天动地,双泪滂沱。围观的人说:“看村长多孝顺,给他爹做个这么好的房子(棺木),对他爹有多疼爱,哭得泪人似的。”不知情的人也说:“听说是吃多鸡蛋撑死的,再说养的鸡多呗,也不该给那么多鸡蛋吃。”知情人听了都缄默不语。唯独“孝子”哭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