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秀是亮一顶花轿抬来户庄的。那年她十九岁,黑缎子似的头发握个馒头偏在一边似坠非坠,瓜子脸白里泛红,黑葡萄似的眼睛蓄在两泓秋水中。她整天只知干活,家里田里脚手不识闲。
“亮,我拼上俺那口子,再找你三千块钱把秀换给我。”年青人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的说。“去你的,找三万块我也不跟你换。”亮一脸自豪。“亮,说真的,人家初来乍到的,不好意思歇,千万别把人家给累着。”“那是,那是!”亮说。
二
天刚麻麻亮,秀就轻轻地起床,慢慢地开门,她怕惊醒丈夫和婆婆。生火烧开水首先给婆婆冲上一碗鸡蛋汤,淋上香油用碗盖上然后再做饭。
“咳咳……呸!”婆婆起床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端过去洗脸水。婆婆洗完脸又递过去毛巾,待婆婆在椅子上坐定便端上鸡蛋汤。“娘,给您鸡蛋汤。”
晚上端洗脚水、叠被、服侍婆婆。孝顺老人是应该的,秀想。百般小心服侍可稍有不慎婆婆生就的一副长脸就拉得更长、更长,张嘴就骂抬手便打。唯一令她欣慰的是:亮对她好。
三
一年后,秀生了个胖小子。婆婆一改往日的脾气,只是偶尔不轻不重地骂几句。有了儿子生活中又添了许多乐趣,丈夫对她倍加疼爱,虽说受点婆婆的气,但生活过得也蛮有滋味。谁知好景不长,亮暴病。亮临终前拉着秀的手说:“秀,把刚拉扯成人。我爹死得早,我娘就我一个儿子,人老了就糊涂,凡事不要和她计较。秀,你能…………你能……答应我吗?”亮一脸的祈求。秀泪雨滂沱,随后使劲点点头。亮撇下娇妻、弱子和老母撒手西去。婆婆骂她就更有理由了,丧门星、克夫鬼,把亮的死都归咎于她。失去丈夫就令她痛不欲生,加上婆婆整日侮骂,私下她想找亮去相会,子刚孤又失母没有娘的滋味她饱尝过,她又想到亮弥留之际泪眼婆娑的样子,自己终有一天也会熬成婆的,就因这她打消追亮的念头,拉扯着刚,让着婆婆,挺着,硬是活下来了。
四
数年后,刚长得与他父亲一样高大并且娶了个相貌平平的媳妇。秀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唉!终于熬成婆了。泪水从她那枯陷的眼里渗出,往事如昨,婆婆待她啥样她铭诸肺腑如今当了婆我该怎样对待儿媳?像当年婆婆待我那样?如这样那现在的儿媳岂不是二十五年前的我,将人心比自心那滋味不好受。
天刚麻麻亮,她就轻轻地起床,慢慢地开门;她怕惊醒媳妇和儿子。生火,烧开水冲上一大碗鸡蛋汤淋上好多好多香油不是自己喝而是留给媳妇的,她待儿媳和和善善像当年待婆婆那样。一年后媳妇又生个儿子,月子里一日三餐做好端到媳妇手上,媳妇动不动就嫌油少了,咸了,淡了。媳妇打个喷嚏也去问长问短,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去医院?百般小心服侍可稍有不慎媳妇的脸拉得比当年婆婆的脸还长。她茫然,唉!这究竟是怎么了?
五
病危,她好歹把媳妇求到床前和盘倒出自己当媳妇时婆婆待她的一切。“妈本想像当年婆婆待我那样待你,可是我又想当时我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没有那样,你没有像我一样受婆婆的气反而让婆婆受你的气,妈为你高兴。妈去后别无担心,就怕……就怕……将来娶一个比你、比你还厉害的儿媳。”媳妇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儿子,怔了。随即“叭叭”两掌殷红的鲜血沿着嘴角流淌。“我真混!妈你不能这样走,我要好好地孝顺您几年,妈……”撕心扯肺般地哭声在室内久久回荡、回荡……
秀遗容慈祥,双眼依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