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角度看,老家的最大变化源自门前那条河流和称作毕家碶的古桥的消失!
如果那条河的水还流着,清清如许,如果那座毕家碶的古桥还静静地卧在河上,甚至如我回忆中的,小时可以经常在毕家碶古桥旁边的河埠头,手捧一舀河里水一饮而尽的那样,老家依然会是青青石板路、悠悠岩河水的江南水乡旧模样。时代在发展,岁月无情变迁,短短几十年,故乡的河已经消失了。这多少都令我每每回想总是有点沮丧。
据街上的老人们讲,沿海的北仑旧时多碶,新碶、大碶、贝碶、备碶…但我们大碶还有一个几乎被人们忘却的碶——毕家碶,值得一提。毕家碶位于大碶老街下街的终点,现在尚存毕家碶路的地名。解放初期,桥边临河的右边是一夏姓大户人家的住宅;街面一间由夏家主人无偿捐献,设红门朱墙的永安水龙会(救火会);左边是屠姓老板的宝兴轧米厂。毕家碶其实是护岩桥三眼大碶(碶上墩)的分碶,两碶南北相距约一华里许,同时建于明嘉靖中叶。碶上墩的大碶用于岩河上游上千顷地田的泄洪排涝,而岩河西北隅的横河、杨家桥一带水系从西而来,经前宋、老贺、周隘陈,在毕家碶拐了个弯,通过毕家碶闸排放调,往北通过薛家、关圣桥,汇入新庙前的岩河。据传毕家碶是外地一毕姓富商捐资建造的。那富商拥有百万家财却无子嗣,以为前世缺德所致,于是振济老弱孤寡、修桥铺路、乐善好施,出银建造了此座碶闸,题名为毕家碶桥。造桥建碶的次年,果然喜得一子,传为佳话。
从我懂事起,儿童时代便与毕家碶桥紧紧联系在一起,它见证着我的出生和成长,我童年的一切乐趣都在它默默地注视中。家门口的这座碶桥。它是南北向的,通体用青石砌成,造型简洁而实用,桥面长宽相等,约三丈,方石砌岸,略有坡度的桥座与河岸融为一体,下建碶闸。上面架着结实的青石梁,桥的两边也是青石做成的护栏,实心的,从一端的桥座延伸到另一端。夏天的傍晚,桥两边的护栏上早早地就坐满摇着蒲扇乘凉的人。说是乘凉,其实也就是乘大家都闲着没事,东拉西扯拉拉家常,聊聊各自的见闻,见多识广的人也常常被人戏称“桥头老三”。毕家碶桥虽然不大,当年却是很明显的城乡分隔点,桥的东面,青石板铺地,就是下街,桥的西面,一直来都是砂石铺成的机耕路,沿着这条机耕路,近的就是大碶教堂,远一点的可以一直去往西山、绿化、白石、方夏等小山村。
我小时候,美好时光与河流最亲密。小孩子们都喜欢凑热闹,经常会自发地聚在毕家碶桥上嬉闹,桥下有一个河埠头,是用几块大石头搭建的。人们在河埠淘米洗菜洗,女人们也用棒槌在石头上捶洗衣服。清晨、中午或傍晚,每当有人来淘米洗菜的时候,河面上总会聚集着大量觅食的小鱼,争抢着漂浮的米虫、菜屑什么的。我们就喜欢在边上放浅钩垂钓,专钓那些馋嘴的柳叶形状的餐条鱼。钓少了可以送人喂猫,钓多了就可以做菜了。天气热的时候,小伙伴们都喜欢在河里戏水,尤其喜欢在桥边游来游去。由于是水路交通要道,桥下面水很深,有时为了显示胆量,我们就爬上桥,用各种“造型”跳水。游泳的时候抬头就可以看到桥身下面的泛着绿的黑色,那是经年累月长出来的青苔干枯以后的痕迹,有些斑驳。桥墩水面以下结满了长长的绿绿的青苔,摸上去滑滑的。方石砌岸的缝隙里,随手一摸就有好几粒螺蛳在手了,有时候还能抓到长着大小不一钳子的河虾,俗称“老太脚”。所以尽管那时候家家户户经济条件都很差,难得吃到肉,但鱼虾、螺蛳却着实吃了不少,总是沾了这鱼米之乡的光。
八三年,我离家外出上初中,一直到大学毕业,家乡也渐渐发生了飞速的变化。慢慢地,老家边上的河逐渐变浑浊,河里孩子们戏水嬉闹的身影也越来越少了,河里的鱼虾也慢慢少了,螃蟹更是难见踪迹。河面上飘满了水葫芦和绿萍,水草越长越多,直至覆满了水面!往日的水乡美丽不再,老桥也难逃厄运。随着岩河中下游地表和河床的涨高,毕家碶与碶上墩的三眼大碶同时于1955年撤闸废碶。2001年,毕家碶拆桥填河,建起了人民路。我惊诧于不知哪一年,再回去看的时候,古老的石桥已经拆毁得无影无踪。
古碶桥伴着河流的消失,我为家乡的这种变化深为沮丧,也为我生活了20多年来的慢慢消失的水乡而叹息。孩提时代那些溶入我血液中的的欢歌笑语,那些年沿河徜徉看河里舟楫往来,看河岸边的阿婆坐在自家门口的柳荫下悠然喝茶,看一拨一拨的行人在碶桥穿梭往来行色匆匆……,再也难觅踪影,只能化作永恒的记忆,留在我的心中。 而记忆中毕家碶和门前那条河里的桨声欸乃,却成为我无法忘却的记忆,一直深入到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