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桃子
十点人物志原创
自开播至结局，热播剧《玫瑰的故事》话题度一直高居不下。
女主角刘亦菲及“亦舒作品改编剧”的噱头，让这部剧未播先热，备受观众瞩目。
开播后，人们对《玫瑰的故事》的评价陷入两极：有人认为剧中呈现出了一个如玫瑰般美好的女性从盛放到枯萎再重新绽放的全过程，也有人认为这是部演员美貌营销过度的“伪女权真玛丽苏剧”。
无论你是否喜欢《玫瑰的故事》，都没法否认，娱乐圈公认的“颜值天花板”刘亦菲，出演原著中人见人爱的黄玫瑰（剧中改名为黄亦玫），让原本玛丽苏的女主角设定，变得合理起来。
《玫瑰的故事》剧照，刘亦菲每一幕都很美
#刘亦菲36岁演22岁女大学生#、#刘亦菲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美的#话题频频霸占微博热搜，小红书、抖音等其他社交媒体平台上都是对刘亦菲美貌的讨论。
天仙实美，可光凭女主角的美貌，能够撑起一部长达38集的电视剧吗？
进一步看，对于“亦舒女郎”而言，美就足够了吗？
《玫瑰的故事》目前豆瓣评分7.1，分数不算高，却已经是近年来亦舒作品改编剧中口碑最好的一部，其他亦舒剧，评分始终在及格线上下徘徊。
近几年亦舒改编剧话题度高，评分都在及格线上下
由亦舒作品改编的影视剧，总是陷入“高收视低口碑”的怪圈。曾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魅力四射的亦舒女郎，走进今天的电视屏幕，难以逃脱从女性先锋到被嘲过时的命运。
《玫瑰的故事》，有进步也有遗憾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改编自香港作家亦舒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创作的同名长篇小说，讲述了出身优渥、外形如玫瑰般迷人的女孩黄亦玫与多位追求者间爱恨纠缠的故事。
她经历了初恋的激情，破碎的婚姻，并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自我追寻与超越。
原著中的黄玫瑰，最大的特征就是“美”。
她有蔷薇色皮肤、圆眼睛、长腿和结实的胸脯，让所有异性一见倾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追求者周士辉首次遇见玫瑰，就被她的美貌深深震撼，放弃相恋多年的未婚妻；初恋庄国栋常年在国外生活，始终对玫瑰念念不忘，再次相遇后，坚定地表示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要争取与她在一起；前夫方协文在失去黄玫瑰后，始终没有再娶，只有与玫瑰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内娱放眼望去，被称为“天仙”的刘亦菲，的确是饰演“黄玫瑰”的最佳人选。
刘亦菲演绎的黄亦玫，标准鹅蛋脸，圆眼睛，眼神灵动，衣着考究。剧中有一幕，当黄亦玫走出泳池，身着蓝色泳衣，身材线条流畅，瘦而不柴，纤秾合度。
黄亦玫也因此成为第一个获得全网肯定的“大美女”角色——
“终于有符合小说设定的万人迷女主！”
“还好是刘亦菲演黄亦玫，不然会被骂得很惨。”
刘亦菲的美无需赘述。《金粉世家》的白秀珠娇俏可人，《天龙八部》里的王语嫣气质清雅，《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出尘脱俗……到了这些年，她甚至更美了，《梦华录》里的赵盼儿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古典仕女，《去有风的地方》里，许红豆穿着自在随性，光彩却不减半分，《玫瑰的故事》女主角本就是大美人设定，黄亦玫美出了新的高度。
但，大众对刘亦菲的颜值讨论越多，越容易忽略本该居于舆论中心的电视剧剧情。
原著《玫瑰的故事》被称为“亦舒最难改编的作品”，书中共有四个章节，每一章节都是从不同男性的视角展开黄玫瑰的故事，缺乏她自身的成长历程，始终都是被凝视的对象。
剧版《玫瑰的故事》填补了小说的空白，完善了黄亦玫在职场、爱情、婚姻、家庭方面的经历。
比如女主角的第一段感情，原著是通过哥哥的视角，间接呈现他们如何相爱，又如何渐行渐远。剧版却进行了细化处理，展示了黄亦玫陷入爱情与放弃爱情的过程，让人物变得更加鲜活，不再是四个男人眼中“美丽的她”。
剧版《玫瑰的故事》，仍存在些许遗憾。
黄亦玫的人设依然充斥着玛丽苏感，这是一个几乎没有缺点的女性。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是清华大学教授，所有天赋点被点满，学什么都轻而易举，无论在学校还是职场，凭借高颜值、高情商过得如鱼得水。
有观众看完后，感叹剧中的黄亦玫“因为漂亮无视一切规则，仿佛长得美就可以在职场和生活中任意妄为。”
剧版让黄玫瑰的成长路线更完整，却无法摆脱狗血、悬浮的国产剧弊病，对于婚姻的叙事依然离不开“渣男”和“鸡飞狗跳的婆媳关系”等固有标签。
此外，剧中增加了女性议题，但过多地展开女主角与多位男性角色的爱情戏，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女性议题的复杂性。
2024年了，女性剧以情爱经历为故事主线真的有必要吗？女性的成长不该再由男性角色来推动，主题曲中“幸福当是我自给的，无需谁在旁”的立意，在实际剧情里，却被削了又削，减了又减。
天下观众苦亦舒剧久矣
即便存在局限性，《玫瑰的故事》依然是近些年亦舒影视化改编作品中口碑最高的一部。
亦舒作品改编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导演杨凡翻拍亦舒作品《玫瑰的故事》，男女主角是周润发和张曼玉，剧情颇受争议，还有大量成人戏份。电影上映前，导演请亦舒提前观影，有传言亦舒因为心爱作品被改动太多，当场落下眼泪。
到了八十年代末，亦舒另一部作品《流金岁月》影视化，当红港星钟楚红与张曼玉出演朱锁锁蒋南孙这对姐妹花，评分稍高，但是很多书粉对这部影视改编作品仍不买账。
电影版《流金岁月》
比起这些香港老电影，内地观众们或许更熟悉由亦舒作品改编的内地电视剧。
近些年，国产影视剧迎来“亦舒热”。2017年，《我的前半生》上线，收视率一路高歌猛进，评价褒贬不一。看过电视剧的书粉一致认为，亦舒作品在影视化后变味儿了。
原著中，亦舒借女主角罗子君之口，点明了这本书的主题：离开男人，女人仍能过得很好。与丈夫史涓生离婚后，罗子君看书时，看到鲁迅的《伤逝》，书中人与她和丈夫同名，但书中的子君在和涓生分手后死在家中。
看到此处，罗子君告诉自己：
“那是以前的‘子君’(指《伤逝》女主角)，现在的子君（指罗子君自己）不一样，现在的子君，没有涓生，也可以生存。”
为了加强戏剧性，剧版《我的前半生》将离婚前的罗子君塑造得浅薄虚荣，爱摆阔太太架子、发现丈夫出轨后寻死觅活。这样的改编为电视剧带来更多话题性，却让亦舒女郎魅力大减。
《我的前半生》剧照
2020年，亦舒的《喜宝》、《流金岁月》接连被搬上荧屏，再一次引发争议。剧版《流金岁月》，被网友称为“一部上了复古泛黄滤镜的玛丽苏悬浮剧”，电影版《喜宝》无视喜宝最初的傲骨和后期的沉沦，郭采洁将喜宝塑造成了另一个顾里，超过6万豆瓣网友给出超低分评价。
《玫瑰的故事》播出前，最新上映的一部亦舒改编剧是杨紫主演的《承欢记》，亦舒女郎麦承欢又一次被“爆改”。
小说中的麦承欢生活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受到高等教育，思想独立，头脑清醒。电视剧将麦承欢改编为上海95后年轻女孩，身份从贫民窟里的新中产变成了弄堂公主，又将女性逃脱家庭藩篱的故事改编成现代家庭伦理剧。
剧版《承欢记》初心是迎合时代审美，却削减了原著中时代更迭引发的代际冲突以及女性自身的突破与成长。
《承欢记》剧照，被观众吐槽剧情悬浮夸张
纵览亦舒作品的影视改编史，从文字走向屏幕，亦舒女郎有了具体的形象，反而损失了魅力。
在亦舒的笔下，女性清醒、独立，生活从不以爱情为中心，从黄玫瑰、罗子君、蒋南孙、朱锁锁，再到喜宝，她们曾是上世纪香港新潮女性的代表，被统称为“亦舒女郎”。
穿着上，她们追求静奢简约，更注重服装质地，喜欢穿白衬衫、长风衣；思想上，她们追求经济与思想独立，不依附于爱情，更不依赖于某一位男性。
亦舒女郎曾被视作具有浓烈香港城市气质的女性先锋，而亦舒小说也成为那一代人的恋爱圣经，鼓励女孩们：
爱情和男人都不是全部，做人最重要的是姿态好看。
亦舒改编，落后时代一步
如此具有先锋性的亦舒作品，为何在当下成为影视改编领域里最容易翻车的IP？
或许是因为，亦舒的作品，在今天看来，有着强烈的错位感。
首先是时代背景的错位。亦舒5岁随家人到香港定居，14岁开始写作生涯，亦舒的小说流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的香港年轻女性，几乎人手一本她的小说。
彼时，香港经济高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入职场，处于形象转变的关键时期，在传统女性形象和新型女性形象游移不定。
张曼玉主演版《玫瑰的故事》
七十年代纸醉金迷的香港与今天的内地，既有城市气质的差异，也隔着半个世纪的时差。亦舒的作品，曾经创造出一系列当时独立女性的生活范式：喝下午茶要去有“东方夏威夷”之称的浅水湾，留学要选底蕴浓厚的英国，时刻讲究“姿态好看”。
今天的女性依旧追求独立，但不再追求一种表面好看的“姿态”。
她们流行上班比丑穿搭，可以穿高跟鞋，可以穿辣妹装，也可以趿拉人字拖背帆布包，审美更加多元化，追求悦己的松弛感，而非做旁人眼里的时尚icon。
“恶心穿搭”“比丑穿搭”正流行
其次是文化和受众的错位。亦舒作为香港文化名人，生活的圈层，应了那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亦舒的亲哥哥是作家倪匡，演员林青霞、制片人施南生、名媛章小蕙，都是她的座上宾。黄玫瑰也好，罗子君也罢，亦舒笔下的女性，通常经济自由，较少为金钱所困。
如今收看电视剧的大多是普通打工人，很难与亦舒女郎们产生更深层共鸣。影视改编为了讨好今天的观众，又难免落俗，刻意制造家庭矛盾，反倒失去了亦舒女郎的精髓，让整部剧又新潮又陈旧。
亦舒作品中的先锋理念，五十年后再看，也显得不那么先锋。
在影视剧流行女主角复仇、发疯、大杀四方时，亦舒剧依然在讲述一个女人和多个男人纠缠的情爱故事，既无法提供情绪价值，也无法为现实中的女性提供借鉴意义。
女性的困境绝不止于爱情和婚姻，还面临着职场挑战、性别平等、家庭责任等多重困境，这些现实问题远比单一的爱情态度更为复杂和紧迫。因此，亦舒的作品停留在讨论女性对爱情的思考，在当下看来，似乎落后了一步。
图片来源：《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落后一步，亦是影视剧改编领域长期存在的问题。
相较于原创剧本，IP改编拥有数量庞大的原著粉丝，以及基础话题度。但也正因为原著粉能够提高收视率，“IP”变成了一种金融产品，在IP井喷期的2015年，一个IP甚至能卖出天价。彼时，不少影视公司疯狂囤积IP，等待升值。
在等待升值的过程中，IP几经转手，真正影视化后，其中的一些故事和理念，难免显得陈旧。十多年前的网文IP如此，琼瑶、亦舒、张小娴等传统作家IP亦是如此。
亦舒作品里的故事，虽然发生于现代都市，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今天疲惫忙于谋生的打工人，与过去的亦舒女郎们，成长于不同的土壤，接受着不同的教育和文化熏陶，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不断对过往作品进行复刻改编，永远也无法让行业获得良性发展，诠释经典之外，影视剧更应倾听当下，只有抛开旧的故事，才能长出更新、更有希望的故事。
参考资料：
1.新声pro 《不接地气，让<玫瑰的故事>成了最好的亦舒改编》
2.Vista看天下《刘亦菲开创“看脸就爆”式国产剧，最近疯狂营销美貌没完了》
3.狐厂娱乐观察《被嫌弃的IP改编》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十点人物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