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年间，有一位进士，叫张佐。张佐没考中进士之前，住在长安城南杜曲一带。读书累了的时候，张佐会在周边游玩，看看风景，与当地父老乡亲畅饮、畅谈。

这一日，张佐没有读书，他去了城郊玩儿，在大路上走着。

走了几里路后，张佐看到有一位老爷子，看模样有七八十岁了，头发胡须都白了，骑着青毛驴，后背上有一个鹿皮袋子，乐呵呵的，精神矍铄，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气质。老爷子从旁边一条小路走来。

张佐看老爷子不像一般人，来了兴趣，走到老爷子跟前，拱手施礼，问老人家从哪里来。老爷子看了看他，笑而不语，好像没听到。

于是，张佐又问了三遍，那老爷子忽然大怒，说道：“年轻人，你怎么苦苦逼问呢？老爷子又不是偷盗劫掠的强盗，你为何一定要问老爷子从哪里来？老爷子从哪里来，关你什么事？”

张佐一听，赶紧道歉，说道：“不敢不敢。老爷子只是仰慕先生，所以想跟随先生左右，侍奉您老人家，您怎么生气了呢？”

老爷子一听，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我没什么本事教你，我只是寿命长罢了。我看你这样，好像是笑话我穷困潦倒，嘿嘿，你是做不到我这样的。”

说完后，老爷子甩了甩鞭子，打了一下毛驴，催促毛驴离开。张佐看到后，没有放弃，跟在毛驴后面。好在那毛驴速度也不快，他能跟得上。

很快，到了客栈。老爷子进了房间，枕着后背上的鹿皮袋子睡觉。张佐也累了，他觉得老爷子肯定爱喝酒，于是去买了一些酒，还对老爷子说：“我弄了一些好酒，请先生共饮。”

老爷子一听，果然跳了起来，说道：“这正是我的爱好，你小子怎么知道？”说完后，他立马就开始大口喝酒。

张佐看老爷子高兴，趁机说：“小子愚昧无知，见闻不多，只希望老先生能畅谈一番，让我涨一些见识，多听一些故事，其他我不敢奢求。”

老爷子听了后，说道：“老爷子我从生来到现在，看到了许多，梁朝、陈朝、隋朝、唐朝，这些历史上的事，已经有人写入了史册，你是个读书人，平日里爱读书，肯定也都知道了，对吧？”

“是的，所以老先生可以说说史书之外的事情。”

“如此也好，我就跟你说说那些神奇怪异的事情吧。”（接下来，都是老爷子说的了。）。

原来，在北齐的时候，老爷子住在西岐，是扶风人。老爷子原本姓申名宗，后来因为仰慕神武皇帝（北齐神武帝高欢），因此改名叫申欢。十八岁那年，老爷子跟随燕国公于谨（北周太师，八柱国之一），去荆州征讨萧绎，也就是后来的梁元帝。不久，荆州被攻陷，大军凯旋。

回来后，老爷子梦到两位青衣人，对老爷子说：“吕走天年，人向主，寿不千。”然后老爷子就醒来了，但老爷子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听说江陵有人能占卜梦境，窥测梦境，于是老爷子就去找那位占梦者。到了那里，老爷子说了之后，占梦者告诉老爷子：“吕走，是两个口走到了一起，乃是一个‘回’字（古代写作迴）。人向主，就是人和主靠近，乃是一个‘住’字。这难道是说，让你回来，住在本地，然后会长寿吗？”

彼时，大军正要在江陵留下一些兵力，于是老爷子就跟校尉拓跋烈说，他愿意留在江陵。拓跋烈同意了，老爷子从此就在江陵住了下来。

住下来以后，老爷子又去问那个占梦者：“‘寿不千’是说我寿命不超过一千岁吗？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如此长寿呢？”

占梦者跟老爷子说：“我正等你回来呢。实话告诉你，你前世乃是梓潼人薛君胄，喜欢呼吸吐纳之术，也常吃一些术蕊散，经常寻找古书异书，念诵黄老之书。后来，薛君胄搬到了鹤鸣山下，盖了三间草堂，外面种着花草绿竹，还有泉水绕着石头，十分仙境。八月十五日，薛君胄在月下长啸饮酒，喝得很痛快时，大声说‘老爷子薛君胄如此清淡，向往长生，怎么也没有高人下凡呢？’说完后，薛君胄就觉得两耳之中，满是车马声，又犯困了，于是就开始睡觉。”

老爷子赶紧问他，后来怎么样了。（接下来，都是占梦者说的了）

占梦者继续说：“薛君胄头才落到枕头上，耳朵里忽然出来一辆小车，红色的轮子，青色的车盖，驾驶着车子的是小牛，车子和牛大约都有二三寸高，从耳朵里出来却很容易。车上还有两个童子，穿着绿色的衣服，戴着绿色的帽子，也都长二三寸，他们在车上驾驶着，落地后让牛停下，对薛君胄说：‘我从兜玄国而来，之前听到你在月下长啸，觉得很不错，所以才来和你聊聊。’

薛君胄大骇，说：‘你刚才是从我耳朵里出来，怎么说是从兜玄国来呢？’

二童子说：‘兜玄国在我们耳朵里，你的耳朵里怎么能放下我们呢？’

薛君胄又说：‘你长不过二三寸，耳朵里还能有国家？倘若你的耳朵里有国家，那么这个国家的人，只怕都像焦螟虫一样小了吧？’

一个童子又说：‘你怎么这么想呢？其实我国和你国家一样，不信的话，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如果能留下来，也许你就不会死了。’说完后，另一个童子就移动头，把耳朵对着薛君胄。

薛君胄一看，那耳朵里果然别有天地，他都看到了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于是，薛君胄就进入了童子的耳朵里。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大都市中。这里，城池很高大，看起来很壮观。那两个童子也来了，对薛君胄说：‘怎么样？我们国家跟你的国家相比如何？是大是小？你既然来了，就跟我们去拜见蒙玄真伯吧？’

蒙玄真伯住在大殿里，这里金碧辉煌，很多地方都是用翡翠等宝石镶嵌装饰。他身披日月霞衣，戴着通天冠，冠上的垂旒很长，和他身子一样长。他身边有四个童子，模样俊美，一个拿着白拂尘，一个拿着玉犀如意。

两个童子进来后，拱手拜伏，不敢仰视蒙玄真伯。薛君胄看到后，也赶紧拜了蒙玄真伯。

这时候，来了一个戴着高官，他穿着红衣服的人，拿着青纸，就像太监读圣旨那样，大声读了一个诏书。大意是说：太极两仪后，世上便有了千万个国家，而你薛君胄流落到下方，生活在了卑贱之处。如今，你能回来，也是天数。何况你清心寡欲，向往黄老之术，理应加官进爵，享受永生。现在，就让你做主篆大夫吧。

薛君胄大喜，拜谢后出门，然后有三个官员，带着他到了一处衙门一样的地方，这里还有许多文书，可惜薛君胄大多都不认识。此后，薛君胄就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负责这一块。

每次薛君胄觉得饿了，意念才想，左右的人就会知道，马上给他送来美味佳肴。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薛君胄登高远望，他忽然想回去了，还念了一首诗，表示自己的思乡之情。

两个童子知道后，很是生气，说道：‘我们觉得你悟道了，所以才带你来。现在，你还有俗世的念头，真是可恶。’说完，两童子赶走薛君胄，薛君胄一脚踩空，落了下来，发现自己是从童子耳朵里掉下来的。再看看周围，童子不见了，自己还在床上。不过，不是在山中草房子里，而是在自己以前住的地方。

薛君胄有些奇怪，出来后问左右邻居。那邻居好像认不得他了，说：‘你说薛君胄？他已经失踪七八年了啊，我们也不知道。’

没多久，薛君胄就去世了。再次投胎转世的时候，到了申家，就成了现在的你，申欢，你知道了吗？”

占梦者说完这其中的原委后，老爷子才恍然大悟。

占梦者又说：“我前世就是你耳朵里出来的童子，所以知道这些事。你前世好道，因此才到兜玄国。只是，你俗念未去尽，因此不能一直长寿。不过，也还好，你可以活一千岁。我此行，就是来传授你长寿符的。”

说完后，占梦者从嘴里吐出来绢布，大约一尺长，让老爷子吞下了。老爷子吞下后，占梦者恢复二尺童子身，随即消失了。

从那以后，老爷子就不再生病，他无所事事，于是周游天下，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他见到了许多奇人奇事，还特意记下来，放在鹿皮袋子里。

张佐要看，老爷子也不吝啬，拿出来给他看。张佐这才发现，原来老爷子记录的很多事情，都和史书不一样。

天快亮了，张佐累了，跟老爷子说了后就去睡觉了。等他醒来时，老爷子已经不见了。后来在终南山，老爷子还托人问候张佐，说他能考中功名。

张佐想跟随他修道，但找到终南山却不见了老爷子。无奈，张佐只好读书，后来果然考中了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