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刚入宫的宫女,因没钱打点被分配到未央宫做事。
未央宫的沐选侍位份低又不得宠,同进冷宫无甚区别。
但走过破败院落,我被内室富丽堂皇惊得移不开眼。
我伺候的沐选侍过得竟是赛过贵妃的神仙日子。
直到一日,我终于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方知这是怎样一盘大棋。
01
「青荷,听说你要去未央宫伺候沐选侍。」
与我一同进宫的烟雨给管事嬷嬷塞了不少银两,去了得宠的婉修仪那做事。
我则因没钱打点被分到偏僻的未央宫。
「都是伺候主子,没什么分别。」
看着烟雨眼中溢出来的同情,我面上笑意未退。
烟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保重,我踏上了前往未央宫的路。
这宫里的主子娘娘不少,但这位沐选侍实在有些特别。
她特别的原因不在于家室与宠爱,而在于她实在凄惨。
这位沐选侍出身低微,身子也不好,又不受宠,就连日常晨昏定省都不必参与。
沐选侍鲜少出门,很少有人见过,就算有人见了,估计也要说一句晦气。
我心中做好了吃糠咽菜的准备,但见到未央宫破败院落,还是心下一沉。
「你是新来的?跟我走吧。」
「奴婢青荷,见过姑姑。」
来人是沐选侍的大宫女,海棠。
说来好笑,在我来之前,沐选侍身边就只有一位宫女,一个内侍。
这实在过于寒酸了。
在旁人宫里只能当个杂役宫女的我,在这竟一跃成了二等宫女。
心中悲喜交加,对于场景变换也没有过多察觉。
直到听了一句抬头,我才规矩抬头,没有错过眼前人的衣摆。
若我没看错,这料子好像是百金一匹的织锦,得宠的婉修仪那都没有。
我顺势环顾一圈,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这内室过于华丽,随意一个不起眼摆件怕是都值百两。
跟传言设想大相径庭,我愕然抬头,正巧对上了一张秀美面容。
我的主子,沐选侍,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02
此举实在冒犯,我直接跪地请罪。
脑中万千念头转过,最后定格在沐选侍的面庞之上。
本以为会见到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孔,一处跟宫人住处无异的内室。
怎会如此?
「我这倒是难得有人来,莫不是你得罪了管事的?」
沐选侍没有怪罪我的无礼,但我也不敢动作,只是恭敬回话。
听了我的回答,沐选侍面上满是笑意,更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出众的人物,怎会进宫几年无人问津,名声扫地?
「海棠,你负责教她,下去吧。」
我抱着满腹疑问抬头,却看见海棠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她还是低头应了下来。
「往后你负责日常洒扫和其他琐事,主子内室不能随意踏足。」
我接连点头,对刚才见到的怪异闭口不言。
这宫里,好奇心可是会要命的。
「很好,你还算乖觉,好好干,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我以为海棠口中的不会亏待只是个激励,但没成想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好日子。
我原以为的吃糠咽菜换成了四菜一汤,住处都只我一个。
平日里活计不多,甚至还有赏银拿。
简直比宫里不得宠的小主日子还要好上几分。
我来的第五日,见到了沐选侍身边的内侍,苍竹。
苍竹看见我有些惊讶,但很快便不动声色,「难得,宫里竟来了新人。」
虽不知这几日为何没见到他,我还是规矩行了一礼。
「跟着主子,好处在后头呢。」
我附和点头,现在的日子已是我梦寐以求,不敢奢求太多。
原以为好日子唾手可得,但我这日庭院洒扫时,却见到了一位陌生男子。
来人清俊出尘,身上衣料极好。
可他不是皇上。
03
我捏着扫帚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应作何反应。
未央宫地处偏僻,平日少有人来,可这外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见的。
我正欲开口,却见到苍竹突然出现,对来人恭敬行礼,
「慎王爷,主子在里面等您。」
我看着被喊作王爷的人点头,直接走进内室,只有我傻了眼。
「青荷,这都是常事,不必惊讶。」
苍竹看着我的表情笑弯了眉眼,但其余的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瑾瑜,之前同你说的情报。」
沐选侍见到来人,神色未变,反而摊开了掌心,
「一千两,这可是独独给你的折扣。」
「成交。」
我耳力极好,虽在庭院洒扫,但将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难道,这便是主子的生财之道?
我还没想个明白,就见到慎王爷走了出来,在路过我时停住脚步。
「你叫什么?」
「奴婢青荷,见过王爷。」
「好名字。」
这是当今天子的胞弟,慎王殿下。
即使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宫女,他仍是面带笑意,温和有礼。
等我反应过来,只见到了他离去的背影。
手中的扫帚不知何时落了地,刚想捡起却被主子叫进内室。
虽是第二次进到内室,但还是被这富丽堂皇闪得睁不开眼。
主子笑着调侃了我两句,「怎么?王爷人中龙凤,青荷移不开眼了?」
不知怎的,我从这玩笑的话语中听出了威胁之意。
我磕了个头才道,「奴婢是主子的人,绝无二心。」
「青荷,你是个聪明人,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死的最快的也是聪明人。
这是我活了十九载明白的道理。
是夜,未央宫寂静无声。
「苍竹,青荷有动作吗?」
窗边的沐选侍看着无边夜色,淡淡开口询问。
「属下并未发现异常。」
「继续看着。」
我在住处沉沉睡着,对一切全然不知。
04
有了慎王爷的来访,未央宫无论来了谁,我都不会惊讶了。
但这次惊讶的人却换成了主子。
主子一向游刃有余,对身外之事并不在意,但见到来人后却皱紧眉头,威严尽显。
我看着眼前这位倾城国色,不知是哪位妃子,有如此容颜,还能让主子如此惊讶。
「瑾瑜,我知你不赞同,可我真的喜欢他。」
「苏沐华,我看你当真疯魔了。」
主子拽着人直接进了内室,似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但那位苏小姐仍低声道着歉,像在乞求原谅。
过了半刻,争吵才慢慢平息,那位女子走出,却停在了我的面前,无声地叹了口气。
「替我哄哄你主子,我是朝阳宫的纯贵嫔,有事随时来报。」
目送美人离去,我跟海棠说了这事,她也叹了口气,「跟我一起去见主子吧。」
海棠在主子身边柔声劝了半天,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跪在脚边说了些宽慰的话。
「罢了,海棠,你看住她,无论大小事随时汇报。」
主子吩咐完海棠,又重新看向我,
「青荷,苏沐华同我是至交,但不知被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执意要进宫。」
「你记得,承诺和爱情一样,都不可信。」
我是赞同主子的话的。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靠不住的帝王之爱,实打实的金银财宝更让人为之心动。
我的主子不拘泥于帝王之爱,将自己的情感遮得严实,数不尽的金银围着她。
我私下觉得,我的主子是这宫里难得的自由人。
这四四方方,条条框框困不住她。
05
我还是太天真了,这宫里哪来的自由?
钱权名利,常人一生苦求的东西,不过帝王一句话,便可烟消云散。
就算是振翅的雄鹰也会变成笼中的金丝雀,终其一生也飞不出这四四方方的天。
近日纯贵嫔经常光顾未央宫,每次都不是空手而来。
比如今日,她带了一坛上好的梨花酿,同我家主子月下共饮到天明。
一来二去,这位无双容颜的纯贵嫔同我都亲近了不少。
但渐渐地,她来的次数少了。
原因无他,纯贵嫔得宠了,甚至是专宠。
主子提及此事的时候虽面上带笑,但眉宇间总有挥之不去的焦虑。
宠妃,表面光鲜,暗地里明枪暗箭少不得。
直到两月后,朝阳宫纯贵嫔晋为纯妃,六宫哗然。
主子特意叫人前来一叙,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前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纯妃出事了。
纯妃谋害皇嗣,人证物证均在,皇上亲赐毒酒一杯。
我跟主子三月,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
苍竹不在,海棠因事绊住脚步,我跟着沐选侍闯进了养心殿。
「她全然信任于你,可你却用她的性命为别人抵罪!萧衍,你不能杀她!」
我在一旁默默跪着,心中震撼,主子竟能直呼天子名讳,当真不同寻常。
「这都是为了制衡,想必你比我更知道其中利害,婉修仪还不能死。」
主子争吵了两句,还是败下阵来,软了声音。
她第一次下跪哀求,傲骨尽消,却也没能阻拦。
然而皇帝却是像发现什么新鲜事一样,不住地打量着她,最后才施舍般说道,
「真没想到,一向无情的皇妹竟也有如此在意的人。」
「罢了,看在你的面上,朕特别开恩,允许尸首回归本家。」
皇帝话音刚落,主子直接转身离去。
我还没从主子竟是皇帝的妹妹一事回神,正好对上了皇帝投来的目光。
「青荷,不要忘了你该做什么。」
我行礼告退,追上了主子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我试探性上前,见到了前来的海棠。
她面色同样难看,冲主子微微摇了摇头。
纯妃娘娘殁了。
06
今日的雨来势汹汹,整日未歇。
主子就这么淋着雨,一步步从养心殿走回了未央宫。
终于踏进未央宫门,她生生呕了一口血。
海棠去请太医,我赶忙上前,将其扶到了内室。
主子的脉象不怎么好,淋了大雨加上急火攻心,整个人没了神采。
海棠精心看顾了几日,今早主子突然召见我。
主子声音还有几分嘶哑,但那双眼依旧凌厉十足。
我安静跪在榻前,等待着她的吩咐,
「青荷,我可以信任你吗?」
「您是青荷的主子,不过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以她的聪慧,我暴露不过早晚。
「从你走进未央宫的第一天。」
我笑意未变,「您要杀了我吗?」
竟然这么早,现在我明白皇帝派我前来监视的原因。
皇帝实在忌惮他这位皇妹,不惜用这种方式将其困在宫中。
「他从未承认过我是他的妹妹,我在这,是因为另外一层身份。」
主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向我袒露了她的身份,比我所想复杂的多。
毕竟我的任务只是奉命监视沐选侍,有异常随时上报。
沐选侍,真名萧瑾瑜,她的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一场意外,先帝一夕之幸有了她。
宫女飞上枝头,成了先帝的选侍,但宫里有人在她生产时做手脚,为的是一尸两命。
背后之人正是皇帝的母妃。
母亲死了,但萧瑾瑜意外活了下来,被一个好心的嬷嬷送出了宫。
萧瑾瑜之后被人收养,进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沁潇宫。
但沁潇宫,也不过是皇帝用来铲除异己的一把刀。
当今皇帝多疑,把成了沁潇宫主的萧瑾瑜召进宫中。
一为人质,检验忠心,二为探查后妃动向。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她竟是皇帝的妹妹。
但二人知道后,沐选侍的身份并没有更改。
按主子的话来说,她本就是不被承认的皇家血脉。
听了这些,我倒生出几分感慨。
她应该是先帝的三公主,当今天子的皇妹,沁潇宫的宫主,肆意快活一生。
独独不该是困在深宫,无人问津的沐选侍。
「暗卫青荷,见过主子。」
「好,皇兄如此待我,我也该回个大礼才是。」
「我一定不会让沐华白白死去。」
07
翌日一早,慎王爷再次来到了未央宫。
他这次不是为了情报,而是带了些珍稀的补品。
「瑾瑜,逝者已矣,还请放宽心。」
主子笑容淡淡,还是道了一声谢,今日是纯妃的头七。
慎王又同主子聊了些别的,临走时看了我一眼,
「可否借你宫里的人一用?」
主子只是摆摆手,没有多言,仿佛这是寻常事。
我跟着慎王走到了平日少有人来的观澜亭,一路无话。
「青荷见过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