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歌是我捡到的钓鱼佬,而我是他的妻。
他总嫌弃我是个哑巴,连首打鱼歌都不会唱。
「别的哑巴好歹会叫,你连叫唤都不会,废物。」
我不羞不恼,替他收拾好渔具,再补好渔船上的帆。
直到他捕到大鱼后,说要去京城进献给圣上,从此再也没回来。
我依然不羞不恼,转身改嫁。
后来沈九歌回来,一身绫罗,指着我身后的男人讥笑。
「他不过也是个哑巴而已,你看上他什么了?」
我挡在我那布衣夫君面前,定定直视他,用手语说。
「因为他和我一样,所以他从不嫌弃我。」
「不像你。」
01
「沈九歌抓到大鱼了,还是条红色的鱼,那么老大个儿!」
渔村里的孩子欢呼着从我家门前跑过,叫喊声传进我的耳朵。
手里的针一下子扎破了手指,我有些怔愣。
沈九歌说过,他一旦捕到最大的鱼,那就要进献给当今圣上。
进献圣上之后的事,他没说。
我也没问过。
我捡起那根带着血迹的针,继续面色如常地补着船帆。
他不会回来了。
屋门忽然被李孃孃推开,她一向大嗓门。
「黎儿,你咋还在这补这破帆,你男人抓到大鱼了,赶紧去看看呀!」
喧闹声离我家越来越近,我放下针走到院子里。
远远的我就看到了大鱼的脊背,红艳艳的,是这个小渔村平时见不到的颜色。
那条鱼可真大,鱼头比一只老牛还要大。
日头底下,鱼眼睛泛着金色的光。
沈九歌在一从小孩的簇拥下,面带笑容缓缓走到我家院子门口。
只是一看见我,他的唇角就抿成了直线。
「景黎,我要去京城了。」他冷淡开口。
我点头。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摇头。
身旁的小孩开始吵闹,「哑巴黎,哑巴黎……」
沈九歌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更加不虞,他转身抓起牛车上的缰绳。
「我不会回来了。」
声音清冷,一如他本人。
我再次点头。
从始至终,我没有掉一丝眼泪。
村民的笑声逐渐止了,李孃孃看看我又看看他,叹了口气。
沈九歌不属于这个渔村。
我明白,他明白,村民也明白。
我早就知道,他一直嫌弃我。
除了我三年前,刚在海岸边捡到他的那天之外。
他说他失忆了,想不起曾经的事情,也想不起自己的身份。
只记得他叫沈九歌。
「姑娘您贵姓?」
那天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的金丝银线已被海浪打得破碎,但依然能看出价值不菲。
我给他比划了半天,他都不明白我的意思。
最后我还是把李孃孃从隔壁院里拉过来,她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我的情况。
「她叫……」
「景黎,你就叫她黎儿就行,我们这人都这么叫她。」
「她是……」
「哑巴,她一直这样,不会说话。」
「她就……」
「一个人,她一直一个人,哎呀小郎君你可有家室?」
沈九歌摇摇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孃孃一拍巴掌打断了。
「那敢情好啊,你没成家,黎儿也没成家,那你俩正好凑一对!」
于是在他伤愈之后,我便懵里懵登地披上了嫁衣,沈九歌也穿上了红色的褂子。
他长得眉目似画般好看,穿上红衣更显气质,温润公子如玉如歌。
洞房当晚,是在我的茅屋里度过的。
下半身像是被斧头劈开,我忍着疼痛,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你怎么不叫?」沈九歌抬头,额上的汗滴清亮。
我费力抬手,比划了半天,又指指我的喉咙。
我想告诉他我生来如此,不仅不会说话,连叫也不会。
不知沈九歌有没有听懂,总之他原本黑亮的眸子黯淡下来,翻身躺在了我身侧。
他没再说话,不一会就传来他轻轻的呼吸声。
我躺在小床上,一夜未眠。
02
沈九歌离开后,我的生活又恢复到三年以前。
还好他并未将我的渔船和渔网带走。
准确的说,他什么也没带。
也许是因为嫌弃我,也许是因为嫌弃这个渔村,也许是嫌弃这里的一切。
李孃孃最近天天上门,今天拿俩鸡蛋,明天拿两条小鱼。
她有些抱歉,三年前把我跟沈九歌凑成了一对。
其实我不怪她
怪只能怪我自己,为何天生一副哑巴嗓子。
日头正好,我坐在船上随着洋流漂浮,拿出布袋里今日晨起装好的饼。
硬的,不好吃,但是顶饿。
「咚!」
突然船底传来一声闷响,我差点栽到海里,我连忙扒着船体往下看。
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是,一个人?!
他平躺着身子,紧紧地闭着眼睛,从深水里缓缓上浮。
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身上只披着单薄的白衫,并且那白衫已被划得稀巴烂,身上还有无数条长长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皮肉泛白,已经没了血迹,估计是被海水冲刷所致。
若是任由他在海里泡着,他必死无疑。
我急的团团转,想了想,我把渔网丢下船去兜住他,开始一点点往回拽。
好重。
看着清瘦,但怎么这么重?
我拽得手都红了,才把他从海里拖到船上。
此时我才看见,他的伤口很深,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停地拍着男人的脸,想要让他能清醒一些,好歹撑到我带他回渔村。
只是他并没有睁眼,眉头却越皱越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哕!」
他忽然头一歪,吐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出来。
我吓了一跳,那东西还是活的呢!
黑东西在甲板上咕扭咕扭,好像还抬头看了我一眼,最后直接跳回了海里。
这是什么情况?
男人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他的呼吸变得平稳,鸦羽般的睫毛忽闪忽闪。
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瞳仁里闪着星河的光,好看极了。
「是你救了我吗?」他的声音丝毫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我点点头,又比划着手语。
『是我把你捞上来的,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郎中。』
「你为什么要……」他有些奇怪,学着我的样子比划。
我愣了一下,想到沈九歌嫌弃的眼神,顿了顿再次用手语说。
『我是个哑巴,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啊。」他温柔的声音仿佛自然而然地流进我心里。
他朝我歪头笑了笑,翘起的嘴角像极了春日里的桃花。
「你的声音很好听。」他说。
03
郎中来了又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不停地对我说,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再叫他。
因为男人的伤口恢复实在是太快了。
刚捞上来的时候,他的伤深可见骨。
等到我晃着船赶回到渔村时,他的伤就已经好了一半,只剩了浅浅的划痕。
等郎中到家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不见了,就只有粉色的疤痕。
但郎中出诊的银子我依然要给。
一共二两银子,我卖十日的鱼才能换来。
我不开心了。
『既然你伤好了,那你就离开吧。』
我站在床前跟男人比划。
他瞧了我一会,又笑了。
「你不用比划的,我听得到你说话,很好听。」
他又说他听得到。
我有些生气。
村里所有人都听不到,沈九歌也听不到,怎么就他来消遣我?
『你不用哄我,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你伤好了就快回家吧。』
男人又盯着我,他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李孃孃的大嗓门。
「黎儿,听说你又捡了个男人?可别跟沈九歌似的……」
她进屋看到斜在床上的男人,眼睛都瞪大了,下半句话半晌都没说出来。
李孃孃把我拽到一旁。
「黎儿,这回嬢嬢不撮合你俩了,但是吧……这人长得可比沈九歌还好看,你说说这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
「咕咚!」
我还没开始比划,床那边就传来一阵响动。
男人从床上摔下来了。
李孃孃的脸色瞬间就由花痴变回了正常,她戳戳我。
「黎儿,还好我没撮合你俩,这人咋连路都不会走啊?」
我也有些惊讶,早知道就该让郎中多呆一会。
只是奇怪,男人的腿并没有任何外伤。
但就是不会走路。
不会走路,自然没法回家。
于是李孃孃替我站在他面前,开始询问他的姓名家世。
然而第一个问题就卡住了。
「在下姓景,名遥。」他的嘴一张一合。
「你说啥?」李孃孃的大嗓门响起。
男人一愣,又重复一遍,「在下姓景,名遥。」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李孃孃面色凝重,又把我拽到一旁,「黎儿,这男人也是个哑巴!」
这下换我愣住。
我听得到他说话啊。
为什么李孃孃会说他是个哑巴?
李孃孃大手一挥,「罢了黎儿,这人要真是个哑巴,你俩就凑合凑合吧。」
我看看坐在床上呆怔的景遥,他还没从别人听不到他说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鬼使神差一般,我觉得他跟我好像。
都是外人眼中的哑巴。
都是异类。
同样遭人嫌弃。
同样没人要。
只有我们彼此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抬头看我,眼圈有些发红。
他皱皱鼻子,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我不是哑巴,我没骗你。」
「我知道。」
不知是哪来的冲动,我垂眸想了片刻,再次抬头问他。
「你可愿做我的夫君?」
景遥的眼圈愈加红艳,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小珍珠了一般。
他不停地点头,就像李孃孃家那只等着放饭的小白狗。
「我,我太,我太愿意了!」
我又拜了次天地,和上次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红色嫁衣。
但不同的是,我身旁的那个人是笑着的。
就好像我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李孃孃喊「夫妻对拜」的时候,我透过红纱偷偷看他,发现他也在偷偷看我。
会心一笑。
04
过了半月,景遥的腿好了。
可以在地上蹦蹦跳跳,能追着李孃孃家的小白狗乱跑。
还可以在睡觉时将我禁锢在他怀里。
他不嫌弃我是个哑巴,因为他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他说我的声音很好听。
像海里的女神仙。
家里没活计,他就去李孃孃家找活干,不出两日李孃孃就对他大有改观。
「黎儿,你这个夫君好啊。」
李孃孃指着自家晾了一院子的鱼干暗暗称奇。
其实往日里沈九歌在的时候,家里也是一样的。
只是沈九歌从不屑与村民为伍,更别提去帮他们干活,村民也向来敬而远之。
此时李孃孃家的鱼有了,胡伯伯家的鸡也喂了。
我翻翻家里的米缸,有些苦恼。
已经好几日没有捕鱼了,再不出海,家里要断顿。
景遥捧着脸看着我收拾渔具。
今日的阳光大好,映得他的瞳孔仿佛在泛着彩霞的光。
「我跟你一起。」
他没等我拒绝,直接扛起渔网一溜烟跑了。
我的脑海中瞬间回想起沈九歌。
一开始我也以为沈九歌是想陪我去捕鱼,可上了船我才晓得。
沈九歌并不会捕鱼,他跟我上船,吃了我的饼,但他不会捕鱼。
「唱首歌吧,会不会?」沈九歌啃着饼,一脸戏谑地盯着我瞧。
我局促地抓抓空气,指指喉咙又摆摆手。
「啧,真是废物,连首歌都不会唱。」
他自顾自地啃着饼,完全没注意到我也饿。
「这渔网怎么都破了啊?」
他拽着网兜,嫌弃的神色溢于言表。
我想告诉他那不是破,那是要把小鱼放出去,不然一网下去全都是那些还未长成的宝宝鱼。
它们还要长大。
但我不会说话,手语他也看不懂。
后来,沈九歌在知道圣上要搜集奇珍后,就不让我出海了。
他要自己去捕鱼,捕最大的鱼。
「把渔网补了,帆上也有了个洞,哦对,饼太硬了,明天做软一点。」
沈九歌穿上布衣,说话却一点不像个普通人。
他好像……没把我当做他的妻。
他嫌弃与我有关的一切。
仿佛我是他的女婢,又像是他的老妈子。
总之不像妻子。
「黎儿,你为何在发呆?」
景遥的一张俊脸出现在我面前,他忽闪着长睫毛,脑袋左一下右一下地晃。
仿佛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他的睫毛和瞳孔一样,也变成金色的了。
我忽然就想到那天沈九歌临走时捕到的那只大鱼。
红艳艳的背,硕大的体型,还有金色的睫毛。
「走啦黎儿,我们下海去咯!」
景遥拽着我就跑,欢脱的语气像是要回家。
05
小船晃晃悠悠地在海上漂。
我坐在船头,景遥在船尾摇桨。
他说他从小就生活在海上,不需要我动手,让我坐着就好。
太阳愈发毒辣,小船离陆地也越来越远,面前是一片茫茫无际的蓝。
「黎儿,我要在这下网了。」
他朝我喊一声,袖子半撸,露出白皙的手臂。
我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海边住着的人们,因为常年太阳晒着,海风吹着,往往皮肤黝黑而粗糙。
景遥不一样。
他长得像极了话本里的那些小书生,皮肤又白又亮,看起来文文弱弱。
可他却并不文弱,反而在与我熟悉之后折腾得紧。
我想到夜里的事,不由得脸上染了红霞。
一网下去,只捞上来些海藻。
我帮他一起拽着网兜,他额上带着汗,有些抱歉地对我说。
「黎儿,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自己捞鱼经常这样。」
再一网下去,这回倒是捞起鱼了,但却是一只手指长的小鱼。
虚弱地鼓着腮,眼睛都开始翻白。
一时间我竟不知,是它可怜还是我可怜。
我叹了口气,捧起小鱼放回海里,看着它在水里逐渐恢复了活力,很快便游走了。
沈九歌不喜欢我这样,因为他说我们自己都要吃不饱饭了,还顾念小鱼的性命。
他嘲讽我适合去当大佛,不适合做人。
「黎儿,为何要放走它?」
现如今景遥也在问我一样的问题。
「因为它太小了,填不饱我们的肚子。」
我换了个听起来不那么像大佛的说法。
景遥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他凑近我,让我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璀璨银河。
「黎儿,你在说谎。」
他舔舔嘴唇笑了笑,又拾起甲板上的网丢下海。
阳光照在他的皮肤上,仿佛有隐隐的红光,如同晚霞般一闪而过。
我微微一怔,没听到他后面说的话。
「和曾经一样。」
06
说来奇怪。
自从捞到那条小小鱼之后,接下来的全是一网一网的大鱼。
从来没有过一次出海捞这么多鱼。
我眼睛都发直。
「嘿嘿。」景遥晃着船桨一边往岸上走,一边看着我傻笑。
「你真的是在海上长大的啊?」我真的惊讶了。
「那是自然。」他昂着头,十分骄傲的样子。
一条大鱼少说也得有五六斤,这一天捞了得有快百八十条鱼。
除了卖掉的,还可以留下几条做鱼汤,鱼肉饼,炸鱼,煎鱼……
我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这一船鱼能卖多少银子。
总之,我有银子了。
「开心吗?」景遥问我。
「开心啊!」
此时此刻,我好想大声尖叫。
「那就叫。」
我们两人在夕阳的洗礼下,坐在小船上,对着已经染上彩霞的天空肆意地尖叫。
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扫而空了。
换来的是全身心的舒畅与快意。
「黎儿,你知道鲲的故事吗?」
叫累了,我瘫在船舱里喘气,头顶是一片灿烂的云海。
听到他问我,我歪了歪脑袋。
「鲲?是上古神话里的鲲吗?」
景遥的脸上带着我看不清的神色,他坐在船头,双手抱着膝盖。
粗糙的布衣带子在微风下轻轻摇摆,像极了书中的谪仙。
「都说鲲是神兽,但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活在海里,与这万千生灵别无二致。」
「但灵智已开,反而更多了些许烦恼忧愁,更有几分贪欲嗔痴。」
景遥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空中游荡半生,再在此时此刻开始阵阵回响。
我的肋骨处忽然有些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鲲,会说话吗?」
不知为何,我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景遥扭头看着我笑,笑容却凄惨,在逐渐黯淡的天幕下令我心头一颤。
「我一直觉得是会的,只是现在……」
他没说完,从甲板上爬起来对着天际低声吟唱。
那是一首没有填词的曲子,和以往我听过的那些打鱼歌都不同。
用景遥磁性低沉的声音唱出来,没有欢快。
只有悲凉。
却令我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07
船还没靠岸,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与以往平静的渔村不同,今日的夜色格外热闹,四处都是蜡烛和灯笼的火光。
「哎呀黎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刚上岸,还没来得及将鱼拖下来,李孃孃就一脸慌张地过来寻我。
「你快跟我走,别管鱼了。」
我来不及跟景遥说一声,就被李孃孃拽走了。
村子里一改往日的安静,锣鼓声震天响。
等我被李孃孃拽着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绸褂的男人,就站在我家院子里。
他背对着我,玉树临风的身姿,就连头上插的那支簪,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红艳的簪身,顶端镶着一颗金色的宝石。
他的身旁还候立着许多仆从,都毕恭毕敬地等着主人发号施令。
我被这副阵仗吓到了,不愿再前进一步。
「世子,我把景黎给您带来了,求您放过我家老头子吧,全家可都指着他吃饭……」
世子?
原来这才是他忘却的身份吗?
原来他是皇亲国戚,却因为失忆而无奈的陪了我三年。
李孃孃流着泪跪在男人面前,我看着他缓缓转身,露出不屑的笑容。
「景黎,听说你如今过的比之前还穷,跟我走,我可以容你进王府做一名侍妾。」
沈九歌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我们身隔不远,却像是已经半生未见。
沈九歌竟然回来了。
他不是说他不会回来了吗?
他盯着我,缓步向我走来,我下意识感觉有些怕。
开始一步步向后退,直到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
「黎儿,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景遥握住我的手站在我身侧,眼睛直视着沈九歌,像是要迸出火来。
「你的新夫君就是他?啧,普普通通,你的眼光可真差啊。」
我冷眼瞧着沈九歌,用手语对他说。
「我就是因为眼光差,以前才能看上你。」
「你!」
沈九歌自是能明白我的意思,他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
「哎,你可知景黎是跟我进过洞房的,她在床上连叫都不会,你竟不觉得无趣?」
他仿佛在说笑话一般,对着这无数人,大声地说着我夜里的不堪。
我的鼻子瞬间酸涩,一瞬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对着我窃窃私语。
「你闭嘴,你个蹩脚货!」
景遥紧紧抓住我的手,大声对沈九歌说。
我抬眼看他,景遥的神色坚定,看得我眼眶差点就要兜不住泪花。
然而下一秒,对面的男人开始捧腹大笑。
「原来你也是个哑巴,和景黎还真是一对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沈九歌带来的那一众护卫家丁都在大声嘲笑着我和景遥的残疾。
沈九歌与我同处三年,他太清楚我的隐痛。
别人说我我不会难过,因为那是别人。
但他说不行。
因为他曾是我的夫君,我曾经的爱人。
一时间,我的肋骨处再次开始发胀,眼前也开始冒着红光。
景遥仿佛感知到什么,手指在我的手心一下下的挠,我瞬间恢复清醒。
如今站在我身旁的,不再是那个令我处处自卑的沈九歌了。
而是会帮我干活,夸我像个仙女,事事以我为重的景遥。
「景黎,他不过也是个哑巴而已,你看上他什么了?」
沈九歌还在嘲讽。
但此时此刻,我已经明白。
沈九歌已经是我心中的「别人」。
他没办法再伤害到我了。
我回握住景遥的手,抬头向他投以微笑。
再次转头定定地直视着沈九歌,用手语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因为他和我一样,所以他从不嫌弃我。」
「不像你,次次将我贬至尘埃。」
「沈九歌,我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