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地震,我为救顾浩源断了右腿。
他热衷音乐,日日宅家。
为成全顾浩源的梦想,我瞒着他装了义肢,靠画画为生,养家糊口。
直到三年后的画展上,明明获胜者是我。
顾浩源却牵着明星画家的手,同受宾客之贺。
回家后我立马拟了离婚协议。
顾浩源将其撕碎,怒道:【不就牵个手,至于吗?这都是为了我的音乐梦!】
1.
【让我们恭喜方黎小姐的作品《向阳而生》,斩获本次画展一等奖!】
这部作品我整整耗时了半年,大片栩栩如生的向日葵迎风飞舞,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一张张逆风而行的脸。
它的灵感来源,是我与老公顾浩源彼此惺惺相惜的情感。
在观众羡慕的注视下,我登台领奖,并收下一百万奖金。
顾浩源的音乐梦终于有了眉头。
利用这笔钱,我可以帮他造一个音乐工作室,让他实现梦想。
【方小姐,请问这部作品您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吗?】
话筒递到我手里,我往台下望了望,没看见顾浩源的身影。
他总是如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宅家专研乐曲。
来参加画展前,顾浩源曾对我说,会在电视边守着。
于是我望着摄像机,微微一笑,眼中洋溢着幸福,毫不避讳讲起我和顾浩源的情感伊始。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面临创业时频繁受挫。
是顾浩源,每天坚持黄昏后送我一朵向日葵,直到我在画展上小有名气。
下肢传来轻微不适,我连忙撤退。
颁奖仪式都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宾客自行欣赏画作的时间了,我收好奖杯,想着赶紧回家,和顾浩源分享喜悦。
才走到大厅外,忽然背后一阵雀跃的喧嚣。
【啊啊啊,是沈微微!她竟然真的来了!】
【沈微微还是这么漂亮,是不是第一名有什么关系呢!】
【她旁边的男人是谁?】
【这好像是沈微微第一次线下带男伴……】
喧嚣入耳,我皱了皱眉,沈微微?听着好熟悉,这不是拍过很多次广告的明星画家吗?
我差点忘了,上次的画展比赛,沈微微也有参加。
出于好奇心,我回头去看,这一回头,心脏直接漏掉半拍。
只见本该在家专研音乐的顾浩源,此时站在沈微微身边,一身名牌西装,擦得反光的皮鞋,严丝合缝的发丝。
我几乎快认不出他来。
【多谢大家捧场,这位是我经纪人,前段时间多亏了他,我才能创造出更好的画作,虽然没获一等奖,但彼此惺惺相惜的情谊才是最难得的。】
沈微微说完,与顾浩源十指相扣。
而顾浩源没有我想象中的避嫌,而是回握沈微微,彼此相视一笑,就像互相陪伴了多年的佳侣。
台下早就一片欢呼,观众纷纷称赞沈微微的人格魅力。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看今天是沈微微的官宣现场吧!】
在他们身后,我呕心沥血的《向阳而生》孤零零摆在那里,甚至落了灰,也无人在意。
我双肩颤抖,忍痛在人群中拼命踮脚。
终于在顾浩源与我四目相对那一刻,我燃起希望,期盼他领我上台,揭开这是一个误会。
可顾浩源没有,他淡漠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敢置信愣在原地,耳边的欢呼成为一种讽刺。
右腿传来剧烈的幻肢痛,险些站不稳。
我痛到大汗淋漓时,顾浩源和沈微微携手同受宾客之贺。
他不知道,三年前那场地震,我为救他,失去了右腿。
2.
地震时,我和顾浩源刚结婚没多久。
他那时很有上进心,发誓要在音乐行业突破自己。
所以地震来临时,顾浩源没来得及往外跑,被多重木板重重压在下面,陷入昏迷。
是我不顾消防员的阻拦,顶着瘦小的身体,冒着生命危险,钻进废墟里为救援创造空间。
身体多处划伤,我好不容易将顾浩源抬起来。
眼看即将成功,一块墙体塌陷,顾浩源平安无事,我为救他当场断了右腿,被迫截肢。
手术后,我装了义肢。
而这一切,顾浩源都不知道,他头部受创,失去了地震时的记忆。
此后,我不忍心刺激他,担当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这几年,顾浩源没有工作,是我到处奔动走西,维持着我们的生活。
我从未想过他会背叛我,我甚至还觉得,是不是他遇上了什么难事。
直到顾浩源对和沈微微的捆绑关系不做回应,对我视若无睹。
我忍着眼泪,拖着义肢,艰难回到家。
第一件事,便找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
我安静坐在沙发上,回顾自己坎坷的这几年,早出晚归,日夜兼程。
顾浩源的这间琴房,是我省吃俭用给他装的。
他说要十万的钢琴,我二话没说就买。
他说要设备最好的电脑,我立马下单。
三年来,我就是这样一瘸一拐,对他有求必应。
但顾浩源好似从来没问过我的腿,他不在意我怎么突然瘸了。
我捏着离婚协议,指尖泛白,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下落。
就这样从晌午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傍晚。
门终于开了。
顾浩源带着一身酒气,踉踉跄跄,他摸索着将灯打开。
一瞬间刺得我睁不开眼。
顾浩源扯着领带,往餐桌前走,盯着空落落的餐桌看了片刻,声音里透着不悦:【方黎,方黎!怎么还没做饭?你不看时间的吗!】
是啊,我都差点忘了。
一日三餐也是我来准备,我好像不是顾浩源的妻子,而是他的保姆。
我起身,将离婚协议搁在餐桌上。
【顾浩源,我们离婚吧。】
原本喝得半醉的他,听完我的话后,直接醒了酒。
顾浩源将其撕碎,怒道:【不就牵个手,至于吗?】
原来他还知道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置我于何地?
想起画展上的一幕幕,我含泪哽咽:【非常至于。】
【方黎,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和微微只是做戏,借她的流量给我的音乐铺路而已。】顾浩源拧眉,拉过我的手。
我的心在滴血,等了这么久,等来一个敷衍的解释。
【做戏?做戏需要当着媒体记者吗?需要十指紧扣吗!】
话音落下,顾浩源方才还拉着我的手,陡然松开。
他俨然一副我不依不饶的态度,借着酒气,不耐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说了是做戏,等我站稳脚跟,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难道你忍心看我没有出头之日吗!】
几番话下来,我好像一个泼妇,在无理取闹。
3.
那晚之后,我和顾浩源不欢而散。
当我打算和顾浩源摊牌断腿之事时,意外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医院里,我捏着孕检单,站在廊下发呆。
才两个多月的孩子,他本不该这个时候到来,想起顾浩源冷漠的样子,我决定打掉他。
和医生约了三天后来挂号,我才出医院,迎面和沈微微撞上。
她戴着墨镜,一身高高奢品牌,明明路很宽,她非要和我过不去。
沈微微眯了眯眼,红唇潋滟,口吻嚣张:【方黎,昨儿还没恭喜你荣获一等奖呢,可真是不容易哪,断了条腿还这么拼,满身穷酸味。】
我抿了抿唇,挺直腰背。
【沈小姐,你一个公众人物,霸占别人老公,自以为很光彩吗?】
她神色犀利,转眼间消失,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孕检单上,一把抽了过去。
沈微微耻笑:【没想到你居然怀孕了,你还敢怀孕?我要是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得丢脸,断腿的妈,贫寒的家,不知所踪的爸,天崩开局啊。】
我下意识护紧小腹,皱眉,【什么意思?】
沈微微面露精光,凑到我耳边说:【因为,顾浩源马上就会和你离婚,成为我的丈夫。】
我强忍着怒意,挤出一个冷笑来,【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抢别人丈夫,真是不知羞耻。】
沈微微也不生气,直勾勾盯着我,挑衅道:【我就是要看你难堪,早知今日,当时你就该老老实实退出画展,把第一名让给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陷入回忆,开始筹备画展前,的确有一陌生电话打进来,对方张口就是五十万,让我放弃参赛。
【我凭实力获取报酬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亏得还是公众人物,没有实力惯会投机取巧,幼稚。】
和沈微微相比,尽管我处处不如她,还是昂首挺胸,努力挽回自己的尊严。
【方黎,咱们走着瞧。】
她胜券在握般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她是胜利在即的千金,我是狼狈不堪的主妇。
秋风掠过耳畔,惹来一阵凉意,我无助地抱紧自己,鼻子一酸,只得抬头望天。
如今能被沈微微这样欺负,都是顾浩源给她的底气,让她一次次伤害我。
这三年的幻肢痛,只有我一个人抗。
我悲凉地看着自己的右腿,感叹不值得。
自幼我便是孤儿,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第一次尝到被爱的感觉,是顾浩源的关切,才不过三年而已,就这样经不起时间的推磨。
和顾浩源离婚后我该怎么办?
小腹传来抽痛,我心下一软。
这终归是我的骨肉,血浓于水,孩子是无辜的。
这一刻开始,我决定留下他。
回家后,我一改往日行为,不再一日三餐一应俱全,而是专心做自己的画作。
当顾浩源意识到我的改变后,脸色拉下来。
他不满地质问我:【方黎,我都跟你解释过了,你还想怎样?】
什么时候顾浩源才能明白,这不是解不解释的事。
我放下画笔,掏出白天的孕检单。
【我怀孕了。】
4.
本以为顾浩源不会当回事,可他仔细看过孕检单后,脸上竟然浮现一抹喜色。
【阿黎,我们有孩子了!】
顾浩源很激动,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我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反而提不起一丝兴致,满腹满腔都是苦涩。
阿黎……
这个称谓,顾浩源已经很久没叫了。
我还记得那晚,他向我解释时,一口一个【微微】。
顾浩源又说:【阿黎,我一定努力上进,养你和孩子。】
我抬眸看向顾浩源,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他生得一双漂亮的湖泊眼,盛满柔情肆意。
可一想到顾浩源是为了孩子才转变态度,我又一阵心痛。
【努力上进】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他说了三年。
我抽身,避开顾浩源炙热的视线,做回椅子上。
【今天去产检,有些累了。】
顾浩源眼睛一亮,安抚好我,立马去厨房下了碗面。
这是他三年以来,第一次下厨。
眼前热气腾腾的面,还有些焦,十分油腻。
这本可以当成顾浩源的回心转意,我却只想掉眼泪。
毫无食欲的我看着这碗面,甚至想吐,厨房也乱七八糟。
我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么多年来是怎样的生活,山珍海味是我做给顾浩源吃的,家里打扫清除是我一个人做的,赚钱是我独自完成的。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滴落进面碗里。
【怎么了阿黎,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
顾浩源略带歉意看着我,小心发问。
我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面不好吃,我只是心疼自己。
自以为是的依靠和救赎,实际上是在挖空我自己。
【那你就快吃吧,这可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别饿坏了咱们的孩子。】顾浩源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催促。
我再一次感受到心灰意冷。
先不说为不为孩子,顾浩源首次下厨,我必须要感恩戴德。
可我日复一日,一千五百多天的下厨,他只觉理所应当,甚至做的不符合他胃口,还要重做。
【阿黎,我决定了,再也不去找沈微微,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你不是赢了奖金吗?我们就靠这一百万生活吧!】
【先给我装个音乐工作室,把那些上好的乐器都买来,我再开个直播。阿黎,你说我要不要再搞一个架子鼓呢,小提琴也要一个吧……】
顾浩源说得兴致勃勃,我听得越来越心痛,几乎无法呼吸。
嘴上说得好,打着为了我和孩子好的名义,却都是在为自己谋划。
【我需要架子鼓吗?我需要小提琴吗?】
我推开顾浩源,试图在他身上找回以往的影子,始终不愿接受,自己怎么会爱错了人。
顾浩源一愣,连忙道歉:【阿黎,对不起阿黎,我太高兴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我这就把沈微微的联系方式删了!】
说完,顾浩源竟真当着我的面,拉黑了沈微微。
这时我还天真地想,若这个孩子能牵绊我和顾浩源,或许我们能回到从前。
片刻,顾浩源说给我煲汤。
但我等到凌晨,直到厨房传来一声爆炸。
5.
幻肢痛经常会在夜晚出现,我躺在床上疼到瑟瑟发抖,喊了两声顾浩源,他却迟迟没有应答。
厨房里答应给我煲的汤还在翻滚,一股浓烟不合时宜地蔓延而出。
【浩源?】
【顾浩源!】
我忍着痛喊,房间里只有我的回音。
怕锅糊了,我只好忍痛,拄着拐慢慢挪过去。
才刚靠近厨房,高压锅便轰然炸开。
我的距离虽然不近,还是被这股冲击力波及,滚烫的热汤溅在我四肢上,痛楚瞬间遍布全身。
很快,被烫伤的肌肤开始红肿,灼烧感令我大汗淋漓。
整个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下体间一片温热。
我给顾浩源打电话,一连十几个,未接。
最后是邻居听见动静,替我打了120。
躺在救护车上,我清晰地听见护士们略带惋惜的口吻,说着:【摔得这样严重,这义肢暂时不能要了,否则会牵连骨盆,落下终身残疾。】
那瞬间,我的世界天昏地暗。
那我的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
我很想说话,可嗓子干涩,像被轮胎碾过。
推进手术室前,医生询问我的家属,我的丈夫,要他来签字。
与此同时,走廊的尽头,我竟看见顾浩源和沈微微。
二人你侬我侬,俨然一副热恋中的小情侣。
尤其是,顾浩源的手放在沈微微肚子上,走走停停,时而半蹲聆听。
看见这一幕,我瞳孔猛缩,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心跳得厉害。
他们朝我迎面走来,顾浩源溢满柔情的双眼始终定格在沈微微身上,不曾注意到濒临凋零的我。
就这样和我擦肩而过。
【方小姐?方小姐?】
【您尽快联系您的丈夫吧,您的身体状况需要尽快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