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吧，妈。”
儿子李燃把那双崭新的，还带着皮革香味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推到我面前，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可我知道，他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汹涌的波涛。就像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那天，看似祥和的鸟巢，实则聚集了全世界的目光和期待。
1.我看着那双鞋，棕色的，皮质细腻，鞋型流畅，是我一眼就相中的款式。狠心花了888块钱，这几乎是我半个月的退休金。我知道，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888可能不算什么，一顿火锅，一件潮牌T恤，甚至只是游戏里的一次抽奖。可对于我，一个在纺织厂工作了一辈子，省吃俭用惯了的老太太来说，这已经是奢侈品了。
自从老李走了以后，我就觉得自己像一件被丢弃的旧衣服，失去了价值，失去了光彩。我开始变得邋遢，不修边幅，每天穿着旧睡衣在小区里晃荡，和那些同样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太太们聊天，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天，我去参加老姐妹的生日宴，看到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化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容光焕发。我突然意识到，我也应该好好打扮自己，活得体面一点。
于是，我去了市中心那家我一直舍不得进的鞋店，一眼就看中了这双鞋。它的价格让我犹豫，让我心疼，但最终，我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我想，穿上这双鞋，我就可以重新找回自信，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
可儿子的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他皱着眉头，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妈，你又乱花钱！爸走之前不是说了吗，要省着点用。你看看你，退休金也不多，还买这么贵的鞋，有什么用？”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乱花钱。老李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省着点用，说他的钱都是留给我的。可我总是忍不住，想要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像年轻的时候，明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还是会偷偷攒钱，买一朵绢花，别在头上。
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欲望。
我看着儿子，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我知道，他最近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他一个人在上海打拼，供房供车，还要照顾我这个老妈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只顾着自己开心，却忘了儿子的负担。
“好吧，我退了。”我叹了口气，语气低落。
说完，我转身走进房间，把那双鞋放回鞋盒里。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阳台上那盆枯萎的茉莉花，失去了生机。
2.我记得2008年，李燃考上大学，要去上海读书。临走前，我给他买了一部当时很流行的诺基亚手机，还特意开通了短信套餐。那时候，短信是主要的联系方式，每天晚上，我都会收到李燃发来的短信，告诉我他在学校的生活。
“妈，我今天吃了食堂的红烧肉，味道还不错。”
“妈，我参加了学校的社团，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妈，上海的夜景真漂亮，下次带你来看。”
那些短信，就像一颗颗小小的星星，照亮了我孤独的夜晚。后来，李燃毕业了，在上海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开始变得忙碌，短信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偶尔的电话，和春节才能见上一面的匆匆身影。
我知道，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可我的心里，却总是忍不住感到失落。
也许，这就是所有母亲的通病吧，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留在身边，永远依赖自己。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那盆枯萎的茉莉花。那是老李生前最喜欢的花，他总是细心地照顾它，给它浇水，施肥，修剪枝叶。
老李走后，我就没有心思再照顾它了。我总是忘记给它浇水，忘记给它施肥，任由它慢慢枯萎。
也许，这盆花就像我的人生，失去了老李的呵护，就失去了生机。我拿起水壶，给茉莉花浇了一些水。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活过来，但我还是想尽力试一试。
3.第二天，我拿着那双鞋，去了那家鞋店。店员热情地接待了我，问我为什么要退货。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太合脚，穿着有点挤。”
店员笑了笑，说：“阿姨，这双鞋是纯手工制作的，穿几天就会合脚的。而且，这双鞋的款式很经典，很适合您。”
我摇了摇头，坚持要退货。
店员见我态度坚决，只好帮我办理了退货手续。
拿着退回来的钱，我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走到附近的公园，找了一个长椅坐下。公园里有很多老人，他们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跳舞。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的人生，难道就只剩下这些了吗？我拿出手机，想给李燃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把鞋退了。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机。
我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麻烦。
我打开微信，看到李燃发来了一条消息。
“妈，我给你转了点钱，你拿着花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舍不得。”
我看着那条消息，眼眶突然湿润了。
也许，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一个爱我的儿子，他虽然忙碌，但他心里始终惦记着我。
我回复了一条消息：“好，妈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4.那天晚上，李燃给我打了个电话。
“妈，你真的把鞋退了？”他问。
“嗯，退了。”我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他问。
“没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说。
“妈，其实我不是怕你乱花钱，我是怕你委屈自己。”他说，“我知道你一直想买一双好一点的鞋，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把钱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我问。
“比如，给自己买一件漂亮的衣服，或者去旅游一次，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说，“妈，你辛苦了一辈子，也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
我沉默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却忘了为自己而活。我为老李操劳了一辈子，为李燃付出了所有，却忘了给自己留一点空间。
“妈，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李燃问。
我摇了摇头。
“妈，你好好想想吧。”他说，“等你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挂断电话，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
我突然觉得，我的生活，还有很多可能。也许，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许，我应该重新开始，活出自己的精彩。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那盆已经开始冒出新芽的茉莉花。
也许，我的春天，也快要来了。5.第二天，我去了老年大学，报了一个舞蹈班。
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跳舞，只是后来为了照顾家庭，放弃了这个爱好。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重新拾起它了。
在舞蹈班里，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她们都和我一样，都是退休的老太太。
我们一起跳舞，一起聊天，一起分享彼此的生活。
我发现，原来我的生活，可以如此丰富多彩。
我开始变得开朗，变得自信，变得容光焕发。
我开始重新打扮自己，穿上漂亮的衣服，化上精致的妆容。
我开始积极参加社区活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我开始学习新的知识，了解新的事物。
我发现，原来我的生活，可以如此充满意义。有一天，李燃给我打了个电话。
“妈，你最近在干什么呢？”他问。
“我在跳舞呢。”我说。
“跳舞？”他惊讶地问，“你还会跳舞？”
“当然会了。”我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舞蹈队的台柱子呢。”
李燃笑了笑，说：“妈，你真厉害。下次我回来看你跳舞。”
“好啊。”我说，“到时候让你看看我的舞姿。”
挂断电话，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发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邋遢，不修边幅的老太太了。我变成了一个自信，开朗，充满活力的女人。
我穿上那件我一直舍不得穿的旗袍，化上精致的妆容，对着镜子跳了一支舞。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经重新开始了。
我不再为过去而悲伤，不再为未来而担忧。
我只想珍惜现在，活出自己的精彩。
也许，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而那双888的鞋，最终我还是没有买。但我知道，即使没有那双鞋，我也可以活得很体面，很精彩。因为真正的体面，不是靠外在的装饰，而是靠内心的自信和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