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六年的秋风裹着铁锈味掠过五丈原,丁立最后一次擦拭着环首刀。刀刃上映出他眼角的细纹,这双眼睛曾见证过荆州水军的浩荡船队,此刻却倒映着陇西荒原的苍凉月色。
"丁将军,丞相有请。"亲兵的声音让他的手顿了顿。帐外传来木牛流车的吱呀声,混杂着此起彼伏的咳嗽——这支翻越秦岭的精锐,半数士卒仍在适应北地干燥的气候。
诸葛亮的军帐里飘浮着艾草苦涩的烟雾。丁立注意到案头摊开的《隆中对》帛书边缘已起了毛边,丞相枯瘦的手指正按在"待天下有变"五个字上。

"你可知,当年云长将军镇守荆州时,曾向我举荐过你?"羽扇轻摇间,丁立恍惚看见自己少年时期在长江边训练的场景。
"末将惶恐。"他单膝触地,甲片碰撞声惊醒了案头沉睡的铜雀灯。诸葛亮扶起他时,掌心的温度透过麻布衣袖传来:"明日街亭,我要你的三百陌刀营协助马谡抵挡张郃。"灯火摇曳中,丞相鬓间新添的霜白刺得他眼眶生疼。
子时巡营,廖化的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当年夷陵若有陌刀营..."老将军笑着递来酒囊,却被丁立婉拒。他们并肩望向秦岭方向,层叠山影后是看不见的成都平原。廖化突然低语:"丞相的棋局里,我们皆是过河卒子。"这话混着夜枭的啼叫,在丁立胸腔里撞出沉闷回响。
街亭失守时,丁立正率残死战。魏军的铁蹄震得山石簌簌坠落,他的陌刀已砍出三处缺口。恍惚间听见张郃的冷笑:"蜀中无人乎?竟使老卒当关!"丁立舔了舔龟裂的嘴唇,这味道让他想起八年前白帝城的雨——先帝托孤时的龙涎香气与血腥气交织,诸葛亮跪在阶下的青石浸透了雨水。
"大汉!"三百声嘶吼最后一次撕裂陇西的天空。丁立战死时,看见染血的《尉缭子》残页随风飘起,那是出师前丞相亲手所赠。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忽然明白廖化那夜的未尽之言:过河卒子从不回头,只为在楚河汉界燃尽最后星火。
建兴七年的雪落进诸葛亮案前墨池时,《后出师表》的"丁立"二字晕开淡淡墨痕。丞相望向南中的眼神穿过十年光阴,看见荆州水寨里那个追着战船奔跑的少年。祁山的月亮依旧照着冷硬的铠甲,而秦岭古道间,永远回荡着三百陌刀劈开黎明的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