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提刑
夏提刑总有千般手段,财力不厚,也是枉然《金瓶梅》第69回上,夏提刑从自己亲戚崔中书那里获得消息,对西门庆说是朝中三年一度的业绩考核开始了,但不知道经历司下没下照会,最好差人去怀庆府同僚林苍峰处打听一下,若有不妥之处,该提前走动的,提前走动一下。
这种事夏提刑原本不应该跟西门庆说了,你悄没声去打听,打听回来再悄么声走动就成了。不过我们知道,之前在处理韩道国老婆偷人一事上,应伯爵就说他是“出身行伍,起根立地上没有,他不挝些儿,拿甚过日子?”。西门庆也说他:“贪滥蹋婪,有事不论青红皂白,得了钱在手里就放了”。夏提刑比不得西门庆家里有生意,所有收入都从掌刑一事得来,得来的钱也不能都紧着自己花,还要攒下打发上峰,才能平安无事,步步高升。他收入有限,做事就难处处得意,好钢要攒下放在刀刃上,平常这种打听消息的事,尽量借力使力。
在场面上,哪有平白无故使唤人的道理?去向林苍峰打听照会的事,还能不花钱送礼?若他自己偷偷打听,这钱必然要自己出的,拉上西门庆,西门庆能叫他花钱?
尽管,在第66回中蔡府管家翟谦来信事已经向西门庆透露了内幕消息,西门庆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给夏提刑这个面子的。
又久仰贵任荣修德政,举民有五绔之歌,境内有三留之誉,今岁考绩,必有甄升。昨日神运都功,两次工上,生已对老爷说了,安上亲家名字。工完题奏,必有恩典,亲家必有掌刑之喜。夏大人年终类本,必转京堂指挥列衔矣。
果然西门庆听了夏提刑的话,叫过走差的来,给了他银子和拜帖,吩咐他去怀庆府林千户处打探消息去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
照会下来,西门庆升为正掌刑,夏提刑也升了指挥之职,为何他不高兴?有钱有礼好办事,差人一去怀庆府,就拿来了升官邸报。
夏延龄这个“贪滥蹋婪”之人得的考语是“资望既久,才练老成,昔视典牧而坊隅安静,今理齐刑而绰有政声”,由正千户升为指挥(正千户是正五品,夏延龄升任的指挥,很有可能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而不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专管皇帝的卤簿。
而西门庆则因为“才干有为,精察素著。家称殷实而在任不贪,国事克勤而台工有绩。翌神运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齐民果仰。”转了正千户掌刑。
夏延龄一听这个消息,“大半日无言,面容失色”,明明升官了,他为何不高兴?
因为夏延龄知道,管卤簿没有油水,不如掌刑来钱快,西门庆为苗青开脱杀人罪名时,不费吹灰之力就弄到了一千两,为黄四开脱杀人罪名,立时得了一百石白米外加一千两银子。皇帝的卤簿都是有数的,怎么贪冒?他夏延龄如果没有了收入,拿什么升职?他的路子也就要止步于此了。
汴梁城
他在行文之前,也必然是走了门路的,以为自己这次应该是得到一个肥差的,谁知道钱也花了,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他能心无波澜?
不过这只是兵部照会,皇帝还未下旨意,中间尚有活动的空间。可是夏提刑就不再提这个事了。
西门庆见照会同前日翟谦来信一样,知道自己给蔡京送的礼没有白送,有这样一位干老儿,实在是好啊,也并没有多想什么。
岂不知这段时间里他的上司暗地里派人到都中运作起来,想把西门庆挤下去。
到了初十,东京本为经历司下来照会,令各省提刑官火速入都中,在冬至前朝觐皇帝。西门庆还不知道夏提刑私下的操作,还兴冲冲地找夏提刑一起上路。
两家各自备了贽见礼物。到了都城,西门庆想要住在相国寺,这是常规的选择。但是夏提刑执意不肯,非要住在他亲戚崔中书家中。
这是为何?
是为了防止西门庆在此期间接触其他人,得知在私底下挖他墙角的事。西门庆财力比夏提刑大,又是蔡京的干儿子,若是知道这个事,连夜活动,夏提刑的钱又是白花了。
太监、道士、后妃都可以干涉职位
三方力量博弈,财力不行的夏提刑成了牺牲品西门庆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处于不明就里的状况。但西门庆之前就把人交下,也买下了,他不出面理会,一样有人替他理会。因为西门庆将他自己的未来和这些人的收入捆绑在一起,只要保证西门庆一路高升,就可以期待西门庆会一直给自己回报。
夏提刑虽然任职时间长,但财商不甚够用的,财力也不支持他的野心。
也不知道他和国师林灵素有什么关系,运动了林灵素去压金吾卫提督朱太尉,叫朱太尉跟蔡京说,夏延龄想以指挥之职衔继续留在山东理刑;而内廷何太监求了受宠的安妃刘氏的令旨,要山东理刑所副理刑的位子给侄子何永寿。
两头人情都堵在了蔡京眼前,若是西门庆没有一步棋,这次的晋升恐怕就要泡汤了。
幸好西门庆之前交下了翟谦,又早拜了蔡京为干爹,这层关系是有竞争力的。
夏提刑、何太监、西门庆谁究竟能获得肥缺,就看谁的门子硬,谁的钱花的到位了。咱们先来比比夏提刑的后台林真人和蔡京的势力。
从林苍峰那里,与兵部照会同来的,还有一本工部照会。上面禀告了艮岳(万岁山、华阳宫)完工,徽宗大喜,加封有功的名录。
嘉靖也宠信道士
里面排在第一名的就是蔡京,加了太师之衔。其次是国师林灵素,赐号玉真教主。再往下是金吾卫太尉朱勔,礼部左侍郎蔡攸,千户西门庆等人。
西门庆虽然没有现运作,但他是蔡京的人,蔡京自然不会因为人情脸面而叫自己人任闲置的。林真人固然是皇帝宠臣,但他是宗教人士,不能直接和蔡京接洽,还要逼比自己位份低的朱太尉去求蔡京的人情,这个力度就要弱了不少。
但即是林真人过来关说,面子还不能不给,让夏延龄晋升两级,从正五品,越过从四品,晋升到正四品指挥佥事,算是给面子了。
我们再看何太监,何太监本职是匠作太监,参与了艮岳这个面子工程的建设,是个有功之人,现又在延宁第四宫端妃马娘娘位下近侍,他还求了得宠的安妃刘娘娘的人情。这个门子也比国师林灵素硬,而且他也要得不多,只要山东理刑所的副职,这个面子绝对不能回的。
两下比较,只有回倒了林真人,推西门庆和永寿上去了。
夏延龄别的不能怨,只怨自己财力不厚,门子不硬了。
夏延龄虽然是西门庆上峰,奈何生财无路,每每出手都比西门庆比下去,这是早有预兆的。
在苗青一事的处理中,夏延龄和西门庆被巡按御史曾孝序参奏,二人收拾礼物上东京找关系。
夏延龄的礼物是二百两银子,两把银壶。西门庆的礼物则是一条金镶玉宝石闹妆,三百两银子。
二人拜访蔡京府邸时,夏提刑的礼帖是:两匹云鹤金缎、两匹色缎。给翟管家是十两银子。
西门庆的礼帖则是:一匹大红绒彩蟒、一匹玄色妆花斗牛补子员领、两匹京缎,另外梯己送翟管家一匹黑绿云绒、三十两银子。
上峰送礼还没有下属的体面,加之翟谦事先知道夏延龄瞒着西门庆,跟下属抢位置的事情,更加瞧不上夏延龄了,体己银子只收了西门庆的云绒,说是至交亲情,实则在和夏延龄划分界限。在酒席中还阴阳怪气地说夏延龄如今是京堂官了,同不得西门庆他们一起朝觐。
夏提刑吃了个哑巴亏,只能一声也不言语。
事后,翟谦放把西门庆拉到僻静之处,跟他说了这次晋升的内幕以及惊险之处。
里面的事情就是如此运作的,权臣、太监、后妃、道士,都可以干涉经历司提调职务,后面乱的一匹,表面宣传依旧可以冠冕堂皇。可笑朱太尉上报兵部的奏书中却说是:“遵奉旧例,委的本官殚力致忠,公于考核,皆出闻见之实,而无偏执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