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回家比较晚,一路开车很快,也非常顺,就突然赛车手上身,脚上越踩越多,在进入地库之后还没有太收油,就在地库的中断,对面一辆车也快速上来,为了躲避,紧急的打了一把方向盘,右后轮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好在没有碰到对面的车,只不过是剐蹭到墙上。
虽然损失不大,但事后也是心有自责,在脑海里想了好几次:如果当天路况没那么好,就不会一直开那么快;如果路上遇到几个红灯,可能也不会在那个时间点遇见那辆车;如果哪天早一点回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般来说,我们会把这样的事情归结为一个词——“偶然”。
不过如果仔细的考察,“如果”还可以假设的更多,因为此前我只是考虑了我的情况,而对方那个车可能是在我小区的朋友家吃饭:如果他们少聊几句;如果他们晚结束一点;如果他家里有事提前先走了……我们也不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碰面。
这种假设,经常会被浪漫化,比如在爱情当中,“偶然”被重新定义为“缘分”。在万千人群中,两个人在恰当的时间、地点相遇,彼此眼中拉丝、心中起火,多一点则过,少一点则亏,“爱”就这么发生了。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偶然”都很浪漫,有很多时候,它的更现实更残酷的版本就是“意外”的发生。天灾自不用说,自然灾害、病毒侵袭都以一种难以意料的方式突如其来,人祸虽然是有人的参与,但看起来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车祸、暴乱、激情的犯罪,在这之中,人仿佛只是上帝手中的一件道具,在“偶然”之中,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已。
如果说冥冥中自有天意,那么从这样一个角度看,一切背后的天意,就意味着,自然并没有“偶然”。如果用更科学一点的方式去看,无论是天灾、人祸亦或是缘分,只要能将事件中的因素分析的足够透彻,那么所谓的“偶然”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自然就是按照它的方式运转,“偶然”只不过是人认识模式的单一和精度的不足所导致的一种错觉。
单线程的因果关系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认知模式,可以让人在遇见野兽的时候转身就跑,遇见新鲜的水果可以摘下来吃掉或储存。只不过在越来越复杂的社会里,事事交织而成一张因果的大网,并不是一个节点导致另一个节点那么简单,而是与一个节点相关联的附近大多数节点共同作用导向一个新的结果。
除了模式的问题,还有一点就是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上帝的视角,能掌握一切的信息,我们就仿佛是因果网络中的一个小的节点,即便是信息很发达的现代,也只不过能掌握周围的一点点情况,相较于全局的信息,微不足道。这种信息精度上的缺失,也同样让我们在现实的状况面前,仿佛一个盲人,对那些本就应该发生的事情表达出异常的惊讶,并冠以“偶然”的称呼。
那么是不是掌握了一切的信息之后,世界就再无新鲜事?这可能会导向一个传统的哲学问题,即世界是决定的,还是自由的?
决定论认为世界一切都是按照严格的因果律推进的,那些“偶然”也不过是因为我们知道的不够多,不够清晰,在上帝的眼中,世界仿佛摆好的庞大的多米诺骨牌,只要轻轻推倒第一个骨牌,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保持这种看法,实际上是会让人觉得安稳的,一切的确定性都很强,即便是有一些不确定的,也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知道的不够多,而不是随机的产生。虽然这样的世界很坚固,可以给人带来稳定性,但能够思考的人就产生了另一个疑问,如果一切都是决定好的,那我们每个人所费尽心思思考并做出的决定,岂不都是徒劳的,甚至可笑的?
所以有人针对决定论,提出了自由世界的看法,即世界并不是严丝合缝的被决定的,存在着诸多不确定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人的想法、决定以及行为产生的后果,是由人自身所驱动的,并能够完美的融入到这个并非铁板一块的世界的因果链条当中。
经过几千年的论战,决定论和自由论谁都没有胜出,但谁也没有彻底否定说,其本质的差异已经逐渐缩小到,世界究竟是从一个根本的原因开头就不在有意外的原因了,还是随着发展,有着无穷无尽新的原因的加入。
从人的自尊的角度来看,当然更愿意承认自由的存在。因此也在努力的从科学的角度来寻求把自己当成原因的各种证据。如果回到“偶然”这个问题上就变成了,如果我们知晓了一切,是不是还会有一些超出我们知晓能力范围的东西发生。或者更聚焦的说,这世界存不存在“无中生有”呢?
有趣的是,在最微小的尺度,人们似乎已经发现端倪,量子力学的视野之下,那些组成世界的最小部分,似乎并不是稳固的存在,而是穿梭在无与有之间的神秘精灵。
在人的尺度范围内,相信“无中生有”则是一种更为自由的信仰,“人是万物的尺度”,人可以自由做出一些决定并称为这个世界某一条线索的最初的原因,这不仅仅是在现实当中哪怕是有些虚幻的经验,更是人维持作为一个思考者尊严的最后的倔强。
不过,秉持自由信念的人,就会进入一个道德的门槛,既然人有能力开启一些事情,那么人是否就应该为开启的这些东西负责呢?
自然无声,人并不能对其问责。但人世嘈杂,此起彼伏的人间里,所有的悲欢离合、幸福苦难,都有着一个、多个甚至全部的人,借由自己认定的“无中生有”的能力而创造的。
我们要么认定世界是决定的,乞求上帝能够怜悯造物,作为一切的原因,上帝可以宽恕、拯救深陷苦难的人们。
要么认定世界是自由的,那么人就要承担起以自我为前提,作为创造者,也要作为责任者,作为开启者,也要作为拯救者。
当我们赶走上帝,以一个坚定而自足的形象立于这个世界的时候,需要谨记的是,人不仅有创造的权利,也要承担起创造的后果。在自大的人类宣言背后,丢掉了任何追究责任的可能时,世界就会坠入另一种“必然”的深渊,那就是面对自然之下的社会的混乱与人的不堪。
那么,当我们发现混乱与不堪的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去责备自然呢?难道不应该去追究一下人的责任,去限制某些随意创造的权力,去重新评定人们之所以聚集在一起共同行事的根本出发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