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马叔终于被推出急救室,并安排了床位住院。
经确诊,他确实因太劳累过度受热水刺激而脑溢血;目前,虽经抢救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病情随时都会恶化。医生说,病者脑溢血时间过长,因没有及时送往医院治疗,错过了最佳救护时间段,是否能好转主要在于病者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当然,我们也会尽力而为。王佐明白,那意思就是神仙来了也没用,听天由命。
在病房,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马叔,以及坐在病床边上神情呆滞、眼神无光的马叔老婆,王佐不禁黯然神伤,心中酸酸的,眼角流出了泪花。
马叔现任老婆也是个可怜人,前夫承包家乡一家乡镇企业发达后,勾搭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把她甩了,儿子归前夫。她与马叔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二婚后倍加恩爱和珍惜。为了照顾马叔饮食起居,她忍痛把一对儿女放在家乡由公婆照管,来到东莞企石镇开确厂打工,住在永发厂。这对于外来工来说,也算不错了,甚至令人羡慕。可是转眼间,天塌了,地陷了,眼前一抹黑。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感觉无形的压力罩在她的全身,令她心神俱碎,真想走在丈夫的前面。她真不敢想象,一旦丈夫有个三长两短,她将怎么活?在这个世间上,她还有什么指望?她瘦弱的肩膀又怎能保护和抚养一对年少的儿女!
当王佐和牛玉民向马叔老婆说他们回厂了,明天再来的时候,马叔老婆依然神情呆滞,还默默流着泪,只是木然地点头和摇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任何事任何人对她来说,已不存在。看着眼前这个徐娘半老无依无靠的女人,王佐想起以前他还嫌她打扮时尚,爱跳舞唱歌,认为她不是个好女人,暗自还为马叔担忧;心中倍觉对不起她,渐至惭愧。
回厂的路上,王佐和牛玉民边走边聊,二人心情沉重。
在路上,王佐忽然想起马叔曾和他聊起新中国老百姓三次大迁徙一事,而马叔就经历了两次。马叔曾说他这一代人是这个社会的牺牲品,为此,王佐和马叔还热烈讨论过。
对于三次迁徙,王佐是了解的,但以前从没分析整理过,所以并不明了。马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讲起三次迁徙之事,王佐清晰多了,感觉那就是新中国的一部简史。
第一次大迁徙当然是解放前后。那时候,解放军进城,城市达官富商要么跑到海外,要么分化成贫民,整个城市居民差不多大换血,此后城市的权贵富商差不多就是那批进城的军政要员的后代了。而在乡村,虽然没有大换血,但几千年积累的乡绅阶层消亡殆尽。这种变化无论对民族的发展和文明的继承,都有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是好还是坏,是前进还是退步,我们在此不能得出结论,一切有待后人论断。第二次大迁徙就是文革期间。那十年,城市青年无法就业,上山下乡,中国大量人口又从城市迁徙到农村,规避了当时诸多经济问题。虽然所谓的知识青年后来大多回城,但整整十年的上山下乡运动,不但改变了一代人的命运,也是新中国发展进程中不能不论的重中之重。那时,还有大量城市知识分子下乡改造,城市工人随着三线建设迁到大西南,也是迁徙史上不容忽视的一件大事。第三次迁徙当然是南巡讲话后的打工潮。这次迁徙时间之长,人员之多,历史罕见。虽然农村务工人员像候鸟一样,春去冬回,不是真正的改变祖居地,但对民族的发展和经济的改变是巨大的。一句话,影响和变革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当然,由于这次迁徙,有相当比例的人在异地置业经商创业,成了新客家人。后人论起祖谱来,无论如何论断,那些人都是第一始祖。
老三届和文革那一代人经历了新中国的两次迁徙,也就是第二次和第三次,说他们是时代和社会的牺牲品,不无道理。王佐从小爱看书,深刻了解和理解。
他们长身体的时候,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连饭也吃不饱,严重影响了一代人的心智和身体;他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却不能高考,只能上山下乡,浪费十年轻春;他们好不容易回城了,却只能找份不死不活的工作,有的还流落街头;他们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国企一片倒,部分人沦落为社会最低层。有技术的人出门打工,与王佐这一代人不期而遇。
是的,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一代人经历了社会的种种不幸和不公,他们的苦难,他们的人生经历,深深地烙上了共和国发展史上不可磨灭的印记!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王佐一直想着马叔,想着他那一代人,久久不能入睡。他忽然觉得,自己相对于马叔那一代人还是幸运的。最少,这是个自由发展的时代,是个人能力极大爆发的时代,而且每个人自由流动,自由迁徙,事业与努力成正比,当然还要有机遇。
第二天上午,全厂人都知道了马叔的病情,厂长代表香港老板和全厂员工去医院看望马叔。从医院回来后,厂长决定,每个员工按上午下午晚上三个班照顾马叔半天,并经香港老板同意,工厂为马叔出治疗费八千元,如果不够,还由工厂垫付。看完厂长贴出来的通知,王佐不禁对还在香港的老板敬佩有加。老板只管业务和财务,并负责从香港采购一些在大陆买不到的重要零配件,平常很少出现在工厂。王佐在永发厂上班半年了,也只见过他几次面,并且没说上几句话。这位员工都不大熟悉的香港老板能不在现场就决定为马叔出部份医疗费,虽然不够用,但足以令王佐感到意外了。王佐自从到沿海打工以来,从温州到厦门,又到广州,还到过重庆,不知道见过多少工伤,多少意外事件,但从没见过老板出医疗费的。这些老板不论是大陆人,还是香港人台湾人,德性都一样。如果他们肯出钱治疗工伤,肯定是小问题,工人还能正常上班。不然,那真是活见鬼了。可见,马叔遇到了好人。
按照全厂员工轮流照看马叔半天的名单,王佐被第一个安排去医院,也就是当天下午。他想,厂长也许见他平常和马叔非常要好,或者是年后刚开工,他手上并没有什么要画的图纸和要编写的工艺之故吧。没多想,吃完中饭,他就借了牛玉民的单车奔赴医院。
在病房,王佐意外看到胖妹和乌鸦也在。胖妹陪着马叔老婆掉眼泪,不时劝慰。乌鸦呆站在那里,一脸悲伤。原来马叔老婆上午没上班,也没请假,胖妹和乌鸦下班后匆匆吃完饭跑到永发厂打听,保安已告诉她们了。她们当即拦了一辆摩托车赶到医院。
王佐和胖妹、乌鸦打了声招呼,便对马叔的老婆说了厂里的决定。马叔的老婆疲惫的倦容略有舒展,那是因为马叔的医疗费还没有着落呢。胖妹对马叔的老婆说,她存折里有两千块钱,等会上班前就去取出来,晚上带过来。忽然,乌鸦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说:“我就这点钱,先用着吧,下午我再找老乡借点。”王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他真没想到对他有点意思的少数民族姑娘乌鸦,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还有一副好心肠。他的工资已在过年期间花得差不多了,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等过几天发薪水再说了。
看着心神俱碎的马叔老婆,王佐对胖妹说:“我下午在医院照看马叔,马师母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觉,你把她带回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经不住胖妹的劝慰,马叔的老婆在胖妹和乌鸦的搀抚下,叹着气走了。
现在,病房里只有王佐和马叔,马叔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病房里很静,王佐呆看了马叔好一会儿,发现昏迷中的马叔呼吸很不均匀,粗重不一,有时还张着嘴。他以为马叔病情恶化,急忙找到护士询问。护士说,从昨晚到现在都是这样,重病号我们会加大查看密度的。他心中这才稍微放心。
不知怎么,王佐突然想起了年前他和马叔的一次聊天。那是马叔春节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在马叔的宿舍里,他们边喝茶边聊,马叔谈兴甚浓。像平常一样,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完全就不像是隔代的两代人,倒像深交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
话题当然是从春节谈起的。马叔已经知道王佐过年不回家,也知道他从国企出来打工的往事。他关心地说:“小王啊!你我都是国企出来的,当然你是军工大企业,比我们县级小厂强多了。不过,你从国企到打工,我是很理解的,你不就是像我一样吗?”
王佐说:“厂里也只有马叔你能理解我的心情,这几年我真是白混了,我真是上对不起父母,中对不起兄弟,下对不起自己呀!我要是有马叔那样的技术就好了。”
马叔说:“其实,如果在国企,个人成功的机会主要是靠关系,但出门就不一样了;自己既要努力,也要有机遇,你就不要太自责了。当然,如果你机械加工技术能有一定水平,也是好事。不过,也不可惜。我发现,广东太缺少产品设计人才和模具设计人才了。你机械理论好,制图理论好,完全可以朝这方面发展,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转运的。”
王佐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最近一直在找这方面的工作,但就是应聘不上。唉!要想具备厂方的各种条件真是难啊!我最近在想,过完年,我就去学电脑制图,去学Auto CAD。我发现,其他条件都无所谓,这电脑制图可是最重要的。”
马叔说:“我们想到一块了,我都想学电脑制图呢。但我打听过,电脑制图全是英文操作,我怎么能学得会呢!你知道,我那个年代哪里是读什么书呀,全是劳动,再加上现在年龄大了,没那个精力了。但你就不同了。你是应该早点去学呀!既然已经出来的了,就得向前冲,不管成功失败,自己努力过,奋斗过,老了也不后悔!”
王佐笑了,说:“是的,马叔,我不会自暴自弃的,哪怕最后输光我也不会放弃!再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什么拖累的,无责一身轻,呵呵呵……”
马叔喝了一口茶,说:“话也不能这样说,你知道,我年轻时也有个初恋情人,但我还是放下了,现在都有两桩婚姻了。人啊,有时不能想得太远了,随遇而安,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活到什么年龄,就过什么年龄的日子。不然,人生短暂,等你什么都具备了,但不具备生活的乐趣,四十岁和二十岁的心态是不同的,你明白吗?”
王佐明白马叔话中有所指,于是说:“马叔也说得对,可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什么成家立业呢?害我自己没有关系,但我不能害了别人呀!”
马叔忽然郑重地说:“我以我的人生经验告诉你,你这种想法是错的。也许你现在不明白,但以后你就明白了。我看,那个乌鸦就对你挺好的,你好像不愿和她来往。如果中意,你完全可以交往下去的。人最难得的是别人愿意和你同甘共苦,那才是最重要的。”
王佐想了一下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走下去,不过,我还是明白你的话,随遇而安,不要错过人生,人生苦短,那确实有道理……哦,对了,马叔,你也打了几年工了,养着一大家子,我真是佩服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马叔脸上明显兴奋起来,说:“小王,不瞒你说,前两年我就在我们县城边上买了一块地,我这次过年回家就是计划把房子做好。过年期间,我把该买的材料全买回来了,该订的材料全订了,然后让家里人帮我打理建起来。我那块地是门面房,有两间门面呢!我计划再打三、五年工,然后就在自己家里开一家机械加工店,我们家乡这些活还是挺多的。到那时,我大儿子也快大学毕业了,两个小的也有大人照顾,下半辈子就这样过了,哈哈哈……”
那天晚上,王佐和马叔聊得很开心,很尽兴,王佐也为马叔下半辈子能安居乐业而高兴,而兴奋。他甚至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马叔一样,在家乡做一份自己感兴趣的职业,安居乐业,不用流浪,不用奋斗,平平淡淡地过一个既充实而有意义的人生呢。
马叔的话犹在耳边,美好的蓝图在向他召唤,可他现在却躺在病床上,没有意识,没有思想,也许还没有下辈子……人啊人!上天为什么不让这些鲜活而有情有义的生命去完成他们卑小的人生愿望呢!这上天是怎么主宰天下苍生的!
在照看马叔的时候,医生进来了,王佐特地打听马叔的病情。医生得知王佐是马叔同事后,对他说,如果没有奇迹出现,他的生命也许只有几天了,而且是在无意识中结束的。
听起医生的话,想起那晚和马叔的聊天,王佐的心堵得慌,他走到病房门口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中,他两眼湿润,似乎一下子经历了他不该经历的人生......
接下来是星期天,王佐睡了一个懒觉,上午九点多才起床。牛玉民去医院照看马叔去了,厂里其他人会老乡去了,宿舍楼没有一个人。吃了一碗泡面,王佐想看会儿书,但怎么也看不进去。往常星期天,他不是和牛玉民骑着单车在外面到处乱转,顺便看看有没有招工的,就是在马叔的宿舍里聊天,聊天聊地聊历史,也聊一些机械技术和职场方面的话题。可今天,他一个人呆在厂宿舍里,倍感寂寞无聊,顿感有一种离开这里的冲动。由于这两天马叔的住院,他暂时把跳槽金得厂一事忘却脑后了。现在,他是该好好考虑这件事了。
如果说在金得厂应聘回来的时候,他还在考虑要不要跳槽,那么现在他考虑的是怎么跳过去的问题了。马叔的悲剧,令他心情特郁闷,他有强烈换一个环境的冲动。还有乌鸦。说实在的,乌鸦确实是一个好姑娘,但他又不想当面伤她的心。他只能离开这里,让她渐渐淡忘,直至不记得。要想达到这些,跳到金得厂不就可以办得到吗?可是,跳槽到金得厂,那也不见得百分百能站稳脚跟啊,他还要留条退路,实在不行还得回永发厂。毕竟,背井离乡什么都得靠自己,如果再次他乡失业,那将不堪设想。他实在不愿像前几年一样盲无目的地流浪找工作了。为了留下退路,他决定离开永发厂时不辞工。如果跳到金得厂,在永发厂只有急辞工,时间上才来得急。而过几天就会发一月份的工资,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急辞工。至于二月份的工资,过年放了七天假,本来就没上几天班,二月份的工资要不要都无所谓嘛——虽然厂里规定春节假期是带工资的。他明白,只有请假才能达到留条退路的计划。
可是,怎么请呢?这毕竟不是一两天的假呀!他苦苦思索着。
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王佐来到宿舍窗外的露台上,看着远处宝石中学和近处大片抛荒已变成一片草地的良田,忽然想起了家乡,想起了曾经生活过的长江鄱阳湖交汇处的军工企业,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是啊,冲出国企几年了,不要说事业,他连一个有前途感兴趣的好工作都没碰到,惭愧啊!一个大男人,如此无用,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极目远眺,王佐突然灵光一现,何不叫家里打一个电报过来呢!有了电报再请十天二十天假,一切不就解决了吗?如果有了电报,既可解决跳到金得厂的难题,又可为自己留条退路;就算金得厂站不稳脚跟,再回永发厂就是了。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太好了!
可是,兄弟们不在家乡发展,年迈的父母也不可能去打这份电报,这怎么办?王佐知道,他没办法跟父母说得清楚,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失业和他的在外流浪,他们每次来信都要叮嘱他好好工作,争取长久做下去。唉!这怎么可能呢?出门打工又不是铁饭碗,怎么可能像对待国企一样呢?他不由苦笑。那还能找谁?找亲戚更不好!他不想让亲戚们知道他的一切。那年离开国企他已经让父母在亲戚面前丢脸丢到家了,他决不会那样做!那还有谁呢?出门打工以来,他没有与任何家乡和国企的朋友同事联系过,这如何是好!
忽然,一个人的名字浮在他的脑海——柳珍!对,就找她!
柳珍是王佐在国企时认识的一个军工厂附近的织布厂的女工,两人曾以兄妹相称。王佐出门打工后,其实他们也中断了联系。但凑巧的是,他那一年在福建晋江市打工的时候,她也在福建石狮市,他们在异乡相遇并继续保持联系。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例外。
想好之后,王佐非常兴奋,当即来到街上找了一个电话亭,给在石钟山下的小县城修表的柳珍挂了个电话。柳珍满口答应,并且叫他帮她留意外面找工作的情况,她说她不想修表了,生意不好,年轻人不多,想再一次出门打工。王佐满口应承,说外面工厂大部分招女工,你又会织布,又会修表,找工作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同时,他又着重交待了打电报的日期,以便接到电报就请假去金得厂上班,同时也领了工资,一举两得。
办完了电报一事后,王佐心情略微好点。接下来几天他正常上班,别人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准备跳槽了。工厂员工轮流照顾马叔一事,暂时轮不上他,但他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看看,不然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可见,他对马叔感情之深,深及大海。
一九九七年二月二十日晚,王佐吃了晚饭后又一次来到医院,并且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张报纸。他惊呆了!报纸上登着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于二月十九日逝世。
在病房里,他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看着病床上的马叔,为伟人的逝世而悲痛!
王佐和马叔也曾热烈地讨论过邓小平同志。马叔说要感谢邓小平,不然他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了。是的,邓小平同志改变了中国的命运,也改变了王佐和马叔这样的普通中国人的命运,王佐就是那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冲出国企出门打工的。虽然现在不如人意,没有事业,也没有好的工作,但他内心来说还是感谢伟人的。最少,他年纪轻轻就逛遍了南中国,这是上几代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在新中国前三十年,老百姓出门需要单位开证明,没有单位的,也需大队或者居委会开证明,不然,不但连旅馆也住不了,还有可能当作地富反右特等等坏分子而抓去劳改。王佐庆幸他走上社会后,已经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
元宵节那天,工厂发工资,全厂员工纷纷捐款给马叔,多多少少全凭个人,王佐捐出了工资的一半,这令厂长很是意外,心中直说这小伙子有情有义,太难得了。可是第二天,马叔就油枯灯尽,离开了人世。他死在伟人后面,却不知伟人已先他而去。
二月二十四日那天上午,王佐接到柳珍二十三日发来的电报。接到电报后,他当即就向厂长请假,本来请二十天,厂长只批了十天。厂长说:“我知道你们内地人很在乎什么工作档案之类的,回去办理转档也属正常,十天也差不多了。实在不够,你再打电话请假吧。”
王佐连说谢谢,回到房间只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几本书,把所有行李和物品都留在了永发厂,提着个塑料袋就坐车到东坑金得厂报到,保安和厂长实在是看不出他已经跳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