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章访谈
访谈时间: 2025.3月
访谈地点: 周口日报社
提问者:侯满昌
受访者:刘彦章
受访人简介:

刘彦章,西华县奉母城人,毕业于河南大学文学院和新闻传播学院,文学学士、艺术学硕士,周口市拔尖人才、周口市十大杰出青年、周口市作协副主席、周口市散文学会会长,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河南省小说学会理事、《河南文学》签约作家、周口师范学院及周口理工学院兼职教授,全国城市党报优秀记者,省委宣传部特聘专家,为周口报业传媒集团首席记者,党委委员、副总编辑。
侯满昌:彦章兄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初分配到西华师范任教并开始文学创作,后来调出西华师范并一直从事文学创作与新闻工作,多有建树,能否谈一下你的工作经历,请问你是啥时间起开始喜欢上文学创作的?
刘彦章: 我是1981年考入西华县高中,1984年以全县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河南大学中文系(现在的河大文学院)。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我躺在床上哭了一整天,因为这不是我的理想。——我的目标是中国人民大学。但农家的孩子,不敢冒险了。为供我上学初中辍学的哥哥劝我:“就这吧!农村的孩子,这就不错了,还想啥啊,别复习了。”
还有一个插曲,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同村的年长同辈刘国庆兄长,在看到我的通知后,怕邮寄丢了,就骑着自行车,从工作单位西华县教育局一路骑车送到我家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乡里的广播站还通过当时每家每户都有的小喇叭进行了广播:“沟刘村的刘彦章,你已被河南大学录取,请注意领取你的通知书。”很是在奉母乡轰动了一阵子。1984年,西华县高中文科班,考上本科的就几个人。被河大录取也算是稀奇的,当时称大学生为“天之骄子”。
说起我的文学启蒙,应该来自母亲从小的教诲启发。母亲从小就给我们兄妹讲道理和故事,教育孩子如何做人。我从小作文以及各科成绩就好,小学、中学成绩一直是全校第一。记得是在高中时候,我开始了读《儿童文学》、《人民文学》、《小说选刊》等刊物,但不是为了创作,只是碰巧见到了这些读物。当时的书籍很稀缺,我在村小学或者是玉皇庙中学老师那里见到了这些杂志,就一本本借来读。而我真正的文学意识是在到了大学,参加了河大“羽帆”诗社以及“铁塔”文学社后,才开始懵懵懂懂羞羞涩涩跟着学长跑。但对于文学仍是一片纯洁的渴慕,并没有形成文学的自觉,也没有尝试进行创作。因为我当时的理想是本科毕业就上研究生,之后读博士,25岁拿到博士学位。因此,大学四年,我几乎把全部精力用在了考研以及英语上。但对文学的热爱特别是自觉主动的积累学习,我还很是下了些功夫的。
我特别热爱中国古典文学,《诗经》、先秦散文、唐诗宋词以及元曲很多名篇都会背诵。李清照、李煜、鲁迅、毛主席的诗词几乎全部会背。这为我后来的文学创作及新闻写作打下了相对深厚的功底。1988年毕业前夕,我苦心三年冲刺的研究生考试,以几分之差意外落榜,心灰意冷中,就开始了散文、评论以及现代诗创作,先后在河大校报、《开封日报》发表作品,并迅速引起同学们的注意。当年,河大全校毕业生是通过校广播站,听着我激情满怀的散文——《男儿女儿踏着歌声》这篇文章,告别母校,走向全国各地的。
而我真正的文学唤醒是在河南省西华师范学校。1988年,我毕业后分配到家乡的师范学校。学校的文学氛围很浓,办有“春晓”文学社,我作为风华正茂的《文选》课老师成为文学社的辅导老师。当时正是中国文学的黄金时代,各种文学思潮及作品层出不穷。师范生都是从各县乡选拔的学习尖子,基础很好,文学自觉以及文学热情觉醒得早,加上我与学生年龄相差无几,很容易沟通;我又“满腹经纶”、“滔滔不绝”、“激情似火”,迅速点燃了西华师范学子的文学之火,连续开办各种讲座,并与当时在全国有影响的淮阳朱集高中“腊梅文学社”联袂,印刷《春晓报》四开四版铅印报纸。记得第一次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送稿,走着问着,冒冒失失,跌跌撞撞,摸索着从西华师范到淮阳县朱集高中,见到文学社负责人陈复军老师夫妇时,已是“缺月挂疏桐”,几乎到了半夜。陈老师夫妇甚为感动。那种对文学的热情现在真的不敢想象。
还有,当时的西华县文联主席是著名书法家刘登龙,文联创办有《五色石》八开小报,我的散文《童年的小摇车》首发在这个报纸,并得到了刘主席以及其同事金鸿钧、李正申老师的充分肯定。刘主席鼓励我:“你的文章清澈动人,有味道,功底不错,好好写,有希望!”接着我又在《教育时报》等报刊发表文艺通讯类新闻作品,不知不觉朝着文学新闻之路迈进。1992年,我从西华师范调入刚刚成立的周口人民广播电台,1995年又被《周口日报》“挖走”,从此踏上了职业新闻之路,而时不时的文学创作,也惊艳于新闻采访写作之外,成为被读者接受并认同的文学新人。
侯满昌:你文学创作的启蒙老师是谁?当时的社会环境及政治环境怎么样?
刘彦章: 我的文学启蒙老师应该是生活、家人、时代,似乎没有明确的专业老师。如果强以为说,应该是我高一时的语文老师叶奎(魁)先生。他是商水叶宅的正宗后人、少年作家,16岁因文学创作被打成右派并投入监狱,21岁出狱后浪迹天涯,40多岁被平反从教,在西华高中教我语文。他的人格魅力、出众才华、文学天赋以及诙谐性格,对我以及全班同学产生了终身影响。高一时,他给我们讲授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下子把同学们带入了文学艺术的天堂,深深启发了我们的美学思考,也许在不知不觉中播种下了我的文学种子。我们班很多同学选择文科,主要是受到叶奎(魁)老师的影响。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正是改革开放之后,全社会焕发出巨大的创造热情,可谓人心思变热火朝天。久乱思治,百废待举,中国进入建国后第二个发展春天,也是思想解放的春天。当时的清明政治以及开放包容的社会环境、政治环境,为哲学、社会科学特别是文学艺术的繁荣提供了丰厚的土壤。“朦胧诗”、“现代派”、“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流派百花齐放,文学的春天格外烂漫。正是在这种大的社会历史条件,让我们这些文学爱好者欣喜若狂跃跃欲试。
侯满昌:我记得你是奉母城沟刘村人,请你介绍一下该村及周边村落的人文历史,家庭环境对你从事工作和文学创作有无影响?
刘彦章:沟刘村的起名来自何时,自今我不清楚。因为村里没有族谱、没有村史。在生活困难温饱难继的时代,历史上的先辈们如同一年一季的庄稼,很难留下生命痕迹。似乎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吧,俺村的爷儿们在曾经的村“南寨门”遗址附近,挖出了一块石板,上面雕刻“怀安寨”三个楷书大字。这应该是“沟刘村”村名之前的老村名。这个充满书香文气的村名,有的说是起始于清朝同治年间。
沟刘村建村可明确追溯的时间,是明洪武二年的大移民,刘姓始祖是从山西洪洞县迁来的。传说,沟刘村不能立碑(立不住碑),全村坟冢至今没有一家敢开先河。因此,村里的历史全部湮灭。好在村西头沟刘、后邵两村之间,曾经有一个名闻遐迩的古庙——玉皇庙。该建筑群规模宏大、规划规整、雕梁画栋、气势威严。据我母亲讲大概在1940年前后,被拆毁建设前邵村学校。庙院里立有数通石碑,碑上记载有沟刘村及附近鄢陵、临颍、西华交界近20来个村,集资建庙修庙的历史,并从中透露出部分当时的信息。可惜这些石碑“文革”时期被损毁,碑文遗失,现只存留一通清代石碑任人践踏。因此,地方文化只能借助于民间传说。
我的故乡沟刘村处于三市三县交界处,即现在的许昌市鄢陵县、漯河市临颍县、周口市西华县接壤域,素有“一步迈三县,鸡叫三县明”之称,俗称“三不管”,方言、风俗、文化各异,加之逍遥到临颍官道贯穿东西,是交通、信息、文化富集之地。我从小听说了不少贾阁老、王三猴以及奉母镇“交枪夺母城”等的美好传说,这对于启发我幼小的文学梦想是很有帮助的。
侯满昌:写作过程中,哪些事哪些人对你影响最大?
刘彦章:我的母亲是对我影响教育最大的一个人,她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精神偶像。母亲非常聪慧、漂亮、善良、贤惠且记忆力惊人,是生活在地层却有着贵族品质和修养的平凡伟大的女性。母亲从小教育我做人、有意识给我们姐妹兄弟讲解传授历史掌故、传说、故事,在春风化雨中奠定了我们兄妹六人做人的底色。母亲一生平静,从不埋怨任何人,面对各种艰难困苦从不退缩。母亲教育我们平静对待一切,不怨天,不尤人,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一切从自己做起。对于亲戚爷儿们,母亲尊老怜贫,拥有大爱、博爱,同情心极强,以自己的巧手和无私付出(母亲会裁衣服、缝制衣服等女工),帮助过全村几乎每一家。因此,母亲的言行成为我从事文学以及新闻职业仗义执言为民请命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我敢于伸张正义、救贫扶弱、勇于担当任事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老师。母亲影响了我一生做人为文。可以说,母亲是我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最深沉的怀念。2019年重阳节母亲去世后,我一直想写母亲,但觉得母亲如水、如道,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才能写出我大象无形的母亲。至今,我仍在积累思索并酝酿等待。
侯满昌:从你个人信息里得知你曾任周口日报社首席记者,报社党委委员、副总编等职,并一直工作在一线,获得过多种奖项,哪个奖项对你个人影响较大,能详细的说一说吗?
刘彦章: 我是1992年从西华师范学校调入刚成立的周口人民广播电台,1995年又从电台调入周口日报社。应该说,是文学的滋养让我的新闻写作更有人文精神和艺术感染力;是母亲的教诲让我勇于弱肩担道义,赋予我的文章有一种天然的正义与悲悯情怀;另外就是善于发现新闻的职业敏感与社会责任。我感谢从懵懂中走向新闻与文学遇到的贵人,是他们给我提供了较大的平台,让我真正实现了激扬文字挥斥方遒“铁笔担道义”的儿时梦想。
我是周口日报社第一个被授予“首席记者”称谓的一线记者。在30多年的新闻职业中,我有过太多的记忆与故事,可以说是时代的观察者、思考者、记录者、反映者。当下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记者是史官、是社会活动家、是社会正义的守望者。我帮助过为数不少的底层人民,我歌呼人间的善良与正义,用自己的激情与笔,书写属于这个时代的历史与变化。我写作的视角本质上是平民视角,努力做到把传递党和政府的声音与反映人民的呼声相统一,真实反映社会的变迁、历史的进步,鞭挞社会的丑恶,因此作品屡屡获奖——如中国地市报、中国城市党报、全国城市党报、赵超构新闻奖、河南省新闻奖、全国内参奖、全省报纸副刊、全省报纸系统优秀理论文章等等,估计有上百个。但真正有影响被称为《周口日报》成立30年以来最有影响力的文章是愈万字长篇新闻述评《九万里风鹏正举——周口三年沧桑巨变述评》。此文刊发于2020年11月16日《周口日报》,后经新媒体刊发后,在全省甚至更大范围引起轰动,可以说在有周口人的地方,都取得了如潮的好评。有人评价说这是《周口日报》新闻写作的天花板,对于重塑周口形象鼓舞干部士气改善周口干部作风,弘扬社会正气,能抵得上500万元的宣传费,甚至被认为具有《人民日报》社的水平。这篇稿件虽然只是被评为“周口新闻奖特别奖”,并未参加全省、全国新闻评奖,但作品的价值被认为是报社成立三十年来影响最大的一篇雄文,至今读来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该文以其激扬文字、充沛感情、深邃思考、灵魂叩问,影响感染着每一个读者。有一个省辖市市委书记通过周口日报微信公众号读到这篇文章后批示:“请市委宣传部组织学习,我们为什么写不出这样荡气回肠振聋发聩的新闻作品?”周口各县市区及全国各地周口商会等,都组织学习了这篇文章,并接续发表读后感等系列文章。“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虽为时文却洛阳纸贵,成为永不过时的地方新闻经典,证明好的文章必须做到新闻学与文学、史学、哲学的高度交融与统一。
侯满昌:当前我市文学创作的现状是什么?作为新一届市散文学会会长,你有什么打算?
刘彦章:周口作家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有地位有影响,是公认的文学大市和文学重镇。我市是全省唯一被授予“全国文学之乡”的省辖市,拥有全省唯一一家地市级文学馆。周口作家创作门类齐全,队伍整壮,梯队合理,可谓人才济济,获奖连连,处于全省文学创作的第一方阵。
随着年龄的增加,我的文学梦逐渐苏醒。半生新闻职业积累的创作素材以及对社会的敏感认知,让我对社会生活的反映与呈现,具有不同于专业作家的视野与特色。由于爱好文学,积极参与文学活动的策划与宣传,我被选举为市作协副主席和周口市散文学会会长。自2023年担任会长以来,我们举行了“空中课堂”、“2024周口散文年会”、创作采风交流等活动,发展会员近500人,成为全市各类文学学会人员最多、活动最丰富、最具活力和影响力的创作队伍,成为周口市文联旗下的一只生力军。
我的打算是,真正打通小说、散文、诗歌文学界限,扩展到书法、绘画、音乐领域,全方位提升会员综合素养,引导散文作者关注国计民生,写大散文、深度散文,反映民间百态,以平民视角记录历史,关照生活,写出属于历史和时代的真正的散文精品,让散文创作沉下来、活起来、大起来,让周口散文成为具有浓郁地方文学特色的又一座连绵高峰。
侯满昌:你对当前文学创作及文艺评论的看法:
刘彦章: 我的文学创作刚刚起步。我倾向于现实主义写作,格调总体上是向上向善。文学离不开批评和欣赏,作家和作者必须具备哲学思考、美学批判、艺术欣赏能力,才能视野开阔,形成自觉,让作品自然而生动。
侯满昌:你的职业工作任务重,时间紧,平时的业余时间除了写作,你的其它时间多用于做什么?
刘彦章:看书、运动、交友;观察、思考、发呆。
侯满昌:你的阅读习惯是什么?
刘彦章:自觉阅读太杂,无所不好;看后搁置一旁,不求甚解。也知道系统阅读、八面受敌的好处,但沉浸于一家,总是厌倦而他求——这是我的大毛病。但积习难改,总想读尽天下书。个人阅读以书籍为主,听书其次。
侯满昌:你对近期及今后一段时间创作有什么规划?
刘彦章: 想写一系列“故乡人物志”以及围绕沙颍河沿岸的历史、民间故事进行写作,类似于“生态散文”或暂且称为“个类写作”、“特门写作”。想尝试用笔记体小说的手法写作纪实散文,力求作品真实、有趣、特色、内容稀缺,具有文学价值以及社会学、民俗学意义。我的散文几乎都基于非虚构,可称为纪实文学,同时追求深刻、有趣、悦读,即打通小说与散文的体裁界限,探索构建“小说式散文”范式。
侯满昌:你心中最好的作家艺术家或他的哪个作品最成功?
刘彦章: 先秦文学最喜欢司马迁《史记》,融文史哲于一体,歌哭笑骂,真诚自然,原因是个人治史,非官方拘迫,故能成其特色。后来二十四史,无出其右者,盖出于官方制约:为尊者讳,为权者屈。近现代当代作家,喜欢蒲松龄、鲁迅、汪曾祺、沈从文等作家作品。
侯满昌:离开家乡这么多时间了,能否说说你记忆里的家乡。
刘彦章: 年龄渐长,对故乡情感愈浓。作家或作者,心灵的底色永远是故乡。但故乡叙事应该是诗化的记忆,提纯后的升华。只是作家的根与魂,永远是童年、少年时期故乡的喂养与赐予。
侯满昌:对家乡喜爱文学的年轻人你最想说的一句话:
刘彦章:选准方向,矢志不移;勤奋不辍,业精于勤; 真诚对待一切,不求一定有果。
侯满昌:最后您还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
刘彦章:文化是一个地方跨越时空的真正记忆。历史是瞬间,人物事件都会苍白,只有文化和有意义的文字,才能够记录并定格曾经的过往。一个地方文化的建构与影响力,需要一代一代人的书写与积淀。好的作品以及对社会历史的真实的记录,是形成地域文化的重要条件。感谢侯老师对西华地方民间文艺及地方学人事迹的记录整理,感恩家乡对我的抚育与教诲。“生我者父母,教我者老师、同志、朋友也。”一代代后学对家乡的奉献与付出,将培育出一域激励引领后来者绽放光华的沃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