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滇西丛林游击队员
滇西高黎贡山脚下,汹涌澎湃的怒江向南奔腾而去,蜿蜒数百公里后流入缅甸,被那里的人们称作“萨尔温江”,最终汇入印度洋。
列位看官,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高黎贡山一带,故事的主人翁中有军人,有官员,也有普通老百姓。讲的是滇西抗战期间,面对凶残的敌人,他们同仇敌忾,舍身忘死,演绎出了一幅悲壮而又豪迈的历史画卷。
1942年5月1日下午。这一天是中国农历三月十七,离立夏节令还有5天。滇西高黎贡山腊勐一带,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好像被捅破了无数个窟窿,豆大的雨点哗啦哗啦往下坠。日本鬼子的轰炸机群从我军上空呼啸而过。由于防空火力薄弱,鬼子的飞机飞得不高,用高倍望远镜看,涂着血红色圆圈图案的轰炸机里,飞行员带着头盔的样子依稀可见,一串串炸弹像拉羊屎一般从飞机的铁肚子里掉下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嘘嘘声。刹那间,枪炮齐鸣,炸弹和炮弹的剧烈爆炸声接连不断,响彻云霄,震耳欲聋。顿时,硝烟弥漫,泥土飞扬……
山顶的战壕里,一个稚气未脱的小战士在山上一个似乎死了的军人身边哭喊:
“连长~连长~,您醒醒!……”
一发山炮炮弹在那位叫钟振宇的连长附近猛烈爆炸,一股剧痛通过耳膜传遍他的全身,他的头脑里"嗡"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战壕里。他觉得,恍惚之中仿佛有人用力拖拽他的手臂,摇动他的肩膀,并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他想回答,但胸口像被棉花塞满了似的闷痛﹣﹣说不出话,全身麻木,四肢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
钟振宇不知道喊他的人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的大腿像泡在冰水里一样钻心疼痛。枪炮声更加猛烈了;日本鬼子咿哩哇啦的嚎叫声离他越来越近;飞机轰鸣后又是一串串的爆炸声﹣﹣冲击波一浪浪向他袭来,大地在震颤。他的下半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各种东西烧焦的糊臭味,更让他呼吸困难;混合着泥土和硝烟的雨水冲刷在他油彩一般的脸上,流进他渗血的耳朵里,在他的脸上冲出一道道蚯蚓爬过一般的土黄色条纹;附近不远处又有一颗炸弹在一棵大树旁爆炸﹣﹣他的脸也被空中落下来的树枝和泥土埋住子﹣﹣渐渐地,他失去了知觉……。
那位钟振宇钟连长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木楞房(傈僳族、彝族等少数民族同胞用圆木垒成的房子)里的地坑上,他微微睁开眼睛,木楞房里的情境渐渐清晰起来:房子中间有一个大火塘,火塘上方用钩子悬挂着一把冒着蒸气的铁壶,铁壶上布满厚厚的黑烟垢。火塘边围着两个冒气的陶罐。从陶罐中飘出来的草药味和煮肉的香味弥漫在房子里,直往他的鼻孔里钻。用圆木垒成的墙上挂着一杆猎枪,一副弓箭,一个插着七八支箭的箭筒,两架有角的动物头骨,几张兽皮,几捆干草药。床头插着几根鲜艳的鸿毛。墙角靠着一些劳动工具。门口卧着一条灰黄色的猎犬。那家伙昂首,竖起两耳,用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着他,伸出长长的舌头喘气,似乎没有敌意。一位美丽的傈僳族姑娘正用竹子做成的饭勺喂他汤药,并不时在大火塘和他之间走来走去,这位美丽的姑娘十七八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五官恰到好处地分布在光洁泛红的瓜子脸上﹣﹣细长的眉毛像两弯小月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透着灵气;悬胆一般的鼻子;左腮靠近鼻翼处有一颗棕黑色的美人痣;紫红的双唇微闭;下巴坎儿时隐时现;姑娘头上缠一块绣着蜜蜂图案的布头巾;脖子上挂着两串用珠子和兽牙串成的项链,项链随着她身体的移动发出丁当丁当的碰击声;右手腕上戴一串珊瑚手镯;一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垂在胸前,上面系一条缀着白花纹的红绒巾;穿一件镶花边的错襟上衣;一条长长的旧麻布裙几乎拖到地上,走动起来摇曳摆动,婀娜多姿,优雅动人。
“这是哪里?”钟振宇想尽力用双手支撑着坐起来,轻声问道。
姑娘眼睛一亮,放下饭勺,匆忙起身,转头高兴地用银铃般的声音向门口喊道:
“爹~爹~他醒了!他醒了!快来呀!”
刹那间,一位五十来岁的傈僳族大叔满脸堆笑,匆匆进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激动的说:
“老天有眼--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活过来了,命大呀!活过来了!”
钟振宇问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到这里?大叔微笑着告诉他:
“这是我们的家,孩子,您受了重伤,差点没命了!好好躺着,不要说话。”
他再次用双手支撑着想坐起来,大叔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点头示意他躺下。
他闭上了眼睛,破碎凌乱的往事像幻灯片一样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1916年农历三月初二,钟振宇出生在南京市郊的一个农民家庭, 祖父是四邻八乡有名的木匠,祖母双目失明,父亲是木匠兼泥水匠,母亲以种菜为业。1937年“七七”事变后,他和妻子失去了在农具厂的工作。面对狼烟四起,民不聊生的悲惨世界,他离开亲人毅然从军。1938 年2月,南京大屠杀后一个月,传来祖父母,父亲母亲和妻子被害的噩耗,半岁的女儿也下落不明。钟振宇在昏昏噩噩中熬过了三天四夜。他身材魁梧,方脸,浓眉大眼,前额上有一道两寸多长的疤痕(战上海拼刺刀时留下),平时不苟言笑,不时流露出对家人的思念和对日本侵略者的憎恨。1942 年3月,他从上海转战千里来到云南,成为中国远征军的连长。随中国远征军第五军戴安澜的 200 师二旅一团三营二连从保山出发经瑞丽入缅作战。出发时,他所带领的步兵加强连有177位弟兄,是国军中的精锐。他们从瑞丽入缅时的作战命令是:配合史迪威的驻缅美军消灭日军第18师团麻人田才的侵略军,取得了东瓜保卫战(即同古战役)的胜利。回撤中他们意外被日军第56师团(日寇自称“龙师团”)田布之次郎的狼兵包抄袭击,最后只得往萨尔温江方向边战边退。日寇看到他们节节败退,追击的势头越来越猛,轰炸机都派出了几十架次。第九天,他们退到怒江边龙陵松山以西的群山之中,准备通过惠通桥撤退到大理一带,因三营担负垫后掩护的任务,他们的连队又处在三营的最后,鬼子突然把他们的连队与前面的队伍分割开了。此处森林茂密,加之山势险峻,地形复杂,敌人暂时停止了攻击,当时已近黄昏,二连的步话机已损坏,营部和团部都已联系不上。三营还不知道兄弟部队通过惠通桥后,桥已经被国军炸毁了。
他记得,与营部失去联系后,经过清点,连指导员、两位副连长、一排长和三排长已经为国捐躯,全连只剩下他和二排长许志武以及70多名战士,已经有100多名战士捐躯或下落不明。他命令官兵补充了一点干粮和水后,依托较高的山顶修筑战壕。齐腰深的战壕修筑完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多钟,战士们靠成一排休息。此时,驻守松山的日本鬼子正在被炸毁的惠通桥西岸加强兵力,并连夜调集了一个速射炮中队和一个野炮大队,准备天亮后对国军展开围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节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