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世纪中叶,宋魏之间的第三次南北大战,战况异常激烈,成为两朝历史上少有的大战。当时,北魏正在进行对佛教徒和北方汉人门阀的迫害,导致民族和宗教矛盾空前紧张,北方的优势地位受到挑战。
与此同时,刘宋刚刚清除掉三大权臣,刘义隆满怀着进取中原、重现汉代辉煌的雄心,依托元嘉三十年的繁荣积累,南方的财力和物力达到了东汉以来的巅峰。
双方实力的此消彼长,使得战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在近二十年未曾交战的背景下,北魏的拓跋焘擅长通过外交手段维持与刘宋的关系,在征服北燕和北凉之前,先行与刘宋修好,而刘义隆当时无实权,只得对拓跋焘的扩张行动无可奈何。
如今,刘义隆有了北伐的意图,渴望打破这份不成文的和平局面。善于揣摩上意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刘义隆在外交上展现强硬姿态。
其中最为谄媚的彭城太守王玄谟甚至连续三次上书,极力吹捧刘义隆,称其德才兼备,超越古今君主,必定能统一北方,名垂青史,并请求参与封禅之事。
刘义隆被众大臣的吹捧弄得心花怒放,开玩笑地说:“看了王玄谟的奏章,就连乞丐都想封狼居胥了。”于是,他暗示边境守军制造摩擦,以观察北魏的反应。
在北魏时期,朝廷正在关中地区对盖吴的叛军进行围剿。与此同时,刘义隆命令驻扎在豫州的部队为盖吴的叛军提供后勤支持和其他援助。他特别指示豫州的守军,如果魏军的攻势较弱,各自坚守城池即可;如果敌军力量强大,则应退守寿阳,集中防御。
宋军在接到这一指令后,开始频繁挑起摩擦,为盖吴叛军提供武器和盔甲,并公然打着宋国的旗帜。这种明显的挑衅行为激怒了拓跋焘,他很快亲自率领十万大军秘密进军。
然而,宋军的侦察兵未能察觉到魏军的动向,直到魏军逼近城下才发现敌情,宋军顿时陷入惊慌。拓跋焘抓住机会发起攻击,包围了悬瓠(今河南汝南)。
悬瓠的守将陈宪手下仅有不到一千人,却被魏军十万大军重重包围。陈宪率领这几百人拼死抵抗。拓跋焘指挥魏军昼夜不停地攻城,在悬瓠四周建立木楼,从高处向城内射箭,箭如雨下,城内士兵出门提水都需背着木板以防箭矢。
魏军还使用冲车猛烈撞击城墙,这些冲车配备大钩,能拉扯城垛的砖石,没过几天便将悬瓠南城的城墙破坏。为此,陈宪在城墙内修建了另一道防御工事,并在外面设置拒马和鹿砦来抵挡冲车的进攻。
面对这种困境,拓跋焘下令步兵不惜一切代价攻城。魏军从四面八方向城墙涌去,但宋军的护城弩威力极大,冲到城下的魏军几乎全部被射中毙命,尸体堆积如山,最终在城外形成了一道与城墙齐高的尸墙。
在这场战斗中,拓跋焘指挥精锐的骑兵部队发起攻城,北魏骑兵踩着尸体迅速攀上城墙,与宋军展开激烈的近身肉搏战。
陈宪亲自挥刀参战,宋军士兵奋力抵抗,个个以一敌百,与不断涌来的北魏骑兵殊死搏斗。
从清晨战斗至夜晚,尽管拓跋焘的十万大军猛烈进攻,却无法攻下由几百人防守的小城,反而损失了一万多兵力(这次因为缺少崔浩的计策,拓跋焘吃了大亏)。
见攻城不利,拓跋焘下令将悬瓠团团围住,同时派弟弟拓跋仁率领一万多士兵抓捕周围百姓为奴,并称这些被抓的人为“生口”,意指既能劳动又可充饥。
刘义隆得知此事后,命令徐州军队前去救援。拓跋仁未料到徐州会出兵,遭到突袭,许多“生口”被解救,拓跋仁被迫狼狈撤退。
魏军无法攻克悬瓠,抓捕“生口”的计划也受挫,随着时间推移,粮草供应不足,只得无奈撤退。悬瓠城在被围困四十二天后,重新回到刘宋的控制下。
拓跋焘回到平城后,给刘义隆送了一封措辞别具一格的信,指责刘义隆不遵守承诺。他在信中写道:
对于这次盖吴的叛乱,你们南方竟然提供了兵器和资助,这样的行为可不像是大丈夫所为。为何不敢亲自领兵来一战,而是用财物诱惑我的边民?如果想保住刘氏的血脉,就赶快将长江以北的土地献上,这样我或许会心软,把江南留给你们。
否则就赶快训练军队准备迎战,不过从以往的战绩来看,你们胜少败多,这次还是赶紧求祖宗保佑吧。你们过去联合北方的蠕蠕、西方的赫连、沮渠、东方的高句丽冯弘,这些国家都已被我消灭,你们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而且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虽然你们常想与我交战,但我既不是痴呆,也不是苻坚(看起来在拓跋焘眼中苻坚等同于痴呆),何时与你们开战由我决定。我白天派骑兵包围你们,晚上就撤到一百里外安营。听说你们南方人擅长夜袭,不过夜袭部队一晚最多行进五十里,天就亮了,到时候看你们如何应对!
最后提一句,檀道济如果活着,虽然年老,但还能抵挡一二,竟然被你杀了,这不是上天在帮我吗?而且对付你都不需要我的士兵,最近我从西域高价请了几个婆罗门僧侣,他们擅长念咒,念两次咒语就能让鬼神把你押到平城来(拓跋焘都请来了“鬼兵”,可见他的愤怒)。
这封信送到建康后,引起了刘宋朝廷的极大震动。
大臣们纷纷表示愤怒,而一向热衷北伐的王玄谟更是再次上表请求出征。刘义隆的亲信徐湛之和江湛也在一旁煽动,称拓跋焘在杀掉崔浩后失去民心,前阵子他动用了十万大军却在四十二天内都无法攻下我们几百人坚守的小城,这足以证明北魏实力并不强大。
这些话激起了刘义隆心中“经略中原、封狼居胥”的雄心壮志,他最终下令全国总动员,准备进攻拓跋焘。
步兵校尉沈庆之得知此事后,急忙劝阻道:“我们是步兵,而对方是骑兵,正面交锋难以取胜。过去檀道济两次出战都没有取得成功,到彦之也未能得手,而王玄谟只凭资历,战绩如何尚未可知,这次北伐的形势未必乐观。”
刘义隆听了沈庆之的话后非常不满,他不悦地回应:“檀道济心怀不轨,到彦之中途退缩,这都是因为他们没有认真执行我的战略计划!因此才会失败!现在正值盛夏,河水上涨,船只可以从建康直达碻磝(今山东茌平),这样一来,滑台的敌人必定会闻风而逃,虎牢和洛阳也将岌岌可危。等到冬天,我们修筑好城池,敌人不擅长攻城,如果他们敢来攻打黄河三要塞,那正中我下怀;如果敌人敢渡河,我们就派三要塞的军队截断他们的退路,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徐湛之和江湛也出来支持对沈庆之的指责。沈庆之对他们一向不屑一顾,于是对刘义隆说道:“治理国家和管理家庭是一个道理,种田要问农夫,织布要问妇女,陛下却和书生商量打仗,这怎么能成功呢?”
刘义隆听后只是冷笑了一下,不再理睬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给每个人都赏赐了一些东西来敷衍了事。
当拓跋焘得知刘宋计划北伐时,便派人给刘义隆送去了许多礼物,并对他说:“两国和好已久,贵国却仍然贪得无厌。如果你们要进攻,只要能打到中山或桑干河,我就宣布投降,随你们处置。如果你们觉得建康的房子不好,可以来平城住两天,我倒是想去建康看看。不过听说你年纪不轻了,还未曾出过建康城,体力还不如三岁的孩子,怎么能比得上我这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鲜卑人?这次北上我没有什么好东西相赠,特意送上好马十二匹,名贵药材若干。您此次出行路途遥远,如果贵地的马不够健壮,可以骑我送的马;如果水土不服,服用这些药材可以治疗。”
刘义隆和他的大臣们看到拓跋焘的信后,更是齐声痛骂。很快,刘义隆制定了更为详尽的作战计划,不仅包括军队的行军路线和地点,就连何时用餐、何时休息、何时作战都安排得一清二楚。
刘义隆任命善于夸耀的王玄谟为先锋,沈庆之为副将,率领军队沿水路进攻碻磝,他们均由青州刺史萧斌指挥调度。大将臧质和王方回则从陆路进攻许昌和洛阳一带。同时,刘义隆还派遣儿子徐州刺史刘骏、豫州刺史刘铄和雍州刺史刘诞从各自的属地出兵北伐,由弟弟刘义恭坐镇彭城作为总调度。
为筹集军饷,刘义隆命令减免文武官员年薪的三分之一,并向家产满五十万的百姓及财产满二十万的寺庙和尚尼姑各借四分之一财产(虽然名为借,后续并未提及是否偿还)。一切调度完毕后,刘义隆踌躇满志地计划渡过黄河,活捉拓跋焘。
宋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一路进展顺利。
不久,宋军前部就攻破了碻磝,赶走了北魏的济州刺史王买德,占据了山东境内黄河以南的土地。
西面方面,刘诞手下大将柳元景和薛安都等人攻陷了长安,刘铄手下的刘康祖和胡胜之则一路直逼虎牢和洛阳,宋军三面齐头并进,让拓跋焘十分头疼。
在刘宋军队大举进攻的情况下,拓跋焘表现得毫不在意,他对手下表示:“现在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战马尚未养肥,不适合出击。如果他们真的紧追不舍,我们就撤到阴山以北躲避。反正我们的民俗就是穿皮毛,又何必改穿丝绸去适应热带作战呢?等到冬天到来时,我就无所畏惧了。”
正如拓跋焘预料的那样,宋军到达滑台后便停止了追击。
此前大肆吹嘘的先锋王玄谟抵达滑台后宣称要攻城,当手下建议用火箭攻城时,他摇头说道:“这些迟早都是我们的财产,何必烧毁呢?”
王玄谟的这番话立刻被传颂为仁义的象征,滑台城内的守军立即加强了消防措施,以防敌人火攻。
宋军刚到滑台时,周边的百姓听闻王玄谟为仁义之士,纷纷前来响应,有的送粮,有的要求参军,每天都有数千人前来拜访。
王玄谟很快意识到,这旺盛的人气蕴含着商业潜力。滑台一带盛产著名的大梨,具备南方商人特有精明的他觉得把大梨运往南方一定能赚大钱,于是从南方运来布匹,与滑台的百姓进行易货贸易。
在王玄谟的领导下,他提出了一个极不公平的交易条件:用八百个大梨来换取他的一匹布。由于这个条件过于苛刻,百姓们自然无法接受。面对这种情况,王玄谟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手段,派兵挨家挨户地强行征收,每户至少要交出八百个梨,数量上不封顶。完成掠夺后,他随意丢下一匹布便离开。
这种掠夺行为使得百姓对军队的信任彻底崩溃,许多人选择逃离,甚至有人返回北魏告密。尽管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大量梨子,王玄谟却在对待士兵方面非常吝啬,士兵们常常食不果腹,因此在战斗中毫无斗志,滑台城围攻了三个月仍未攻下。
初冬时节,拓跋焘亲自率领的五万魏军先锋已悄悄逼近枋头。为了探明宋军的情况,他派人向滑台的宋军散布谣言,称北魏调集百万大军,誓要进攻建康。消息传开后,当地百姓纷纷向拓跋焘哭诉宋军的暴行。
了解到王玄谟的无能后,拓跋焘命令军中每人准备一面战鼓和一个胡笳,并在夜间发动进攻时同时演奏,制造出震天的声势,这声音传到了六十里外的宋军大营。由于此前的谣言,宋军误以为百万魏军即将来袭,惊慌失措,王玄谟第一个逃跑,军队瞬间溃散。拓跋焘的骑兵趁机追击,击毙了一万多宋军,并缴获大量物资。
在滑台附近,水军都督垣护之早就劝说王玄谟加紧攻城,但王玄谟迟迟没有行动。结果,王玄谟的部队溃败,魏军夺取了他遗弃的战舰,并用铁索将其连在一起,试图阻止垣护之撤退。
垣护之将战舰集中,顺流而下。由于黄河水流湍急,宋军遇到铁索便用长柄大斧砍断。魏军在水战方面并不擅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垣护之逃脱。最终,刘宋的水军得以安全撤回碻磝。
随着滑台宋军阵地的失守,刘义隆的庞大进攻计划瞬间瓦解。战局崩溃如山倒,王玄谟和他的溃兵四处奔逃,所到之处,守军纷纷撤退。
王玄谟逃至碻磝,而镇守碻磝的东线总指挥萧斌也无能为力。即便接到尚未得知前线全军溃败的刘义隆发来的命令,要求他死守碻磝,他仍打算遵从。
副将沈庆之提出异议:“魏军来势汹汹,而我军士气低落,碻磝难以固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不如撤往徐州,与当地守军联合,形成战斗集团,这才是对付魏军骑兵的最佳策略。”
萧斌不敢擅自做主,急忙派使者向刘义隆汇报。半月后,收到的命令依然是死守。
沈庆之说道:“诏书从建康送到这里,形势早已变样。您放着我的好计策不用,却去请示建康,有何意义?”
萧斌和他手下的一群将军哄然大笑,一齐向沈庆之拱手道:“是啊,沈将军果然有学问,但这是皇上的命令,我们也得遵守。”最终,他们还是没有采纳沈庆之的建议,令沈庆之十分恼火。
萧斌派遣王玄谟驻守碻磝,垣护之负责清河的防务,而他则返回历城指挥东线的整体战局。魏军的进攻极为顺利,骑兵部队每日推进一二百里。拓跋焘将兵力分为五路,全部直指建康。他亲自率领骑兵从东平进攻邹山(今山东邹城),还拜谒了孔庙和秦始皇的石刻,宣称这次务必渡过长江,北魏各路军队的攻势更加猛烈。
拓跋焘将主力集中在东线,对宋军形成了绝对优势,但西部边境的战况却有反复。刘宋的雍州刺史刘诞虽然不善于指挥作战,但采取了明智的策略,放手让部下自由发挥。
刘诞麾下的大将柳元景战斗力强悍,他手下的副将薛安都、尹显祖、曾方平等,都是在陇西与当地羌族长期作战锤炼出来的猛将。
这次接到刘义隆的命令,让他们去占领陕城(今河南陕县),途中遭遇北魏洛州刺史张是连提带领的两万骑兵反击。
北魏骑兵在宋军中来回冲杀,耀武扬威,宋军被打得溃不成军。
柳元景的先锋官薛安都勃然大怒,摘掉头盔,脱去铠甲,将战马的护甲也卸下,只穿着轻便的衣物,怒目圆睁,手持长矛单骑冲入魏军阵地,所向披靡。
魏军无法抵挡,便向薛安都射箭,但他舞动长矛,密不透风,敌人的箭矢虽如雨下,却无一命中(可惜薛安都晚生了二十年,不然与当年北魏第一勇将黑槊将军于栗磾比试一番,也不知孰胜孰负)。薛安都冲杀数十次,直至天黑,两军才暂时休战。
第二天,双方都得到了增援。宋军只来了一支两千人的部队,而魏军则是声势浩大,旗帜飘扬,鼓声震天,宋军士兵见状无不变色。
曾方平对薛安都说:“现在我们前有强敌,后是敌城,正是拼死一战的时候。如果你胆怯,我就杀了你;如果我胆怯,你也可以杀我。”
薛安都豪气回应:“说得好,就这么定了!”两人击掌立誓,一同冲向逐渐逼近的魏军大阵。
这场恶战从早晨持续到中午,战况激烈如同天昏地暗。薛安都冲锋在前,浑身浴血,手中的长矛一次次折断,亲兵们及时递上新的。
到了下午,魏军全线崩溃,许多人跳河或被乱军踩死,北魏洛州刺史张是连在激战中被杀,剩下的士兵全部被俘。
第二天,柳元景前来收拾残局,对俘虏说:“你们都是汉人,现在却为胡人效力,不懂得忠诚,还投降,究竟是为什么?”
俘虏们回答道:“胡人派骑兵督战,掉队的就被杀,这将军您亲眼所见。”
柳元景叹息不已,随后将俘虏全部释放。
魏军的援军全军覆没,陕城的守军只得投降。柳元景正打算继续进攻,却收到刘义隆的命令,指示前线已撤退,不宜孤军深入,并任命柳元景为襄阳太守以防卫荆州北部。
柳元景无奈,只能撤回南方,辛苦夺来的地盘又落入北魏之手。
由于西线的失利并未对魏军整体进攻造成影响,中线指挥官拓跋仁接连攻克悬瓠和项城,沿途烽火不断,攻城略地,势不可挡地朝着寿阳推进。
中线的宋军全线崩溃,寿阳的中线总指挥、豫州刺史刘铄忧心忡忡,急忙命令前线的刘康祖撤回寿阳以抵御魏军。
刘康祖带领的八千军队在撤退过程中,被拓跋仁率领的八万骑兵包围。
有人建议丢弃辎重翻山走小路撤退或许还能保命,刘康祖愤怒地说:“我军屡战屡败,正可借此机会一雪前耻,何谈撤退!”他下令将战车首尾相连,列阵抵抗,并严令道:“所有将士若有回头者斩首,后退者斩足!”
不久,魏军骑兵从四面发起进攻,宋军将士奋勇作战,从白昼激战至黄昏,斩杀魏军一万余人。宋军车阵处于低洼地,地上战死者的鲜血积聚,没过活人的脚后跟。刘康祖身受十余处重伤,仍与敌军殊死搏斗。
拓跋仁见攻势受挫,遂将军队分为三组,轮番作战进行休整。当黄昏来临,风声骤起,拓跋仁命令士兵在马背上绑上稻草,点燃后冲击宋军车阵。刘康祖立即命令士兵用地上的人血灭火,血液燃烧后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混战中,刘康祖被一支流矢射穿了脖子,坠马身亡。失去指挥的宋军陷入混乱,拓跋仁趁机发动总攻,刘康祖的八千步兵全部阵亡,无人生还或被俘。
经过这场恶战洗礼,北魏中线主力拓跋仁部势如破竹,直逼寿阳。胆怯的刘铄不敢逃跑,只能躲在城内祈祷神灵庇佑。
不久,东线的拓跋焘率大军抵达彭城,在城外的戏马台上扎营,居高临下俯瞰这座曾为西楚霸王项羽都城的千年古城。
北魏的拓跋焘包围了彭城后,刘宋的北伐军总指挥刘义恭感到惊慌失措,准备放弃彭城逃往建康。
此时,沈庆之建议刘义恭撤退至历城,因为历城的兵力较少且粮食充足,而彭城则兵多粮少。而刘义恭的参谋们则认为,向东撤退乘船绕海路回建康是更好的选择。
尽管刘义恭心中已有离开的打算,但对于这两种撤退方案,他一时难以决断。
负责东南线作战的刘骏对刘义恭表示:“叔父,您是总指挥,去哪我不干涉,但我作为一城之主,擅自放弃城池逃跑实在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我一定要与城共存亡。”
刘骏的言辞使刘义恭感到羞愧,于是决定加强彭城的防御,准备坚守。
拓跋焘绕城观察后,发现宋军防守严密,不敢贸然进攻。他派使者拜访刘骏,赠送骆驼,要求换取酒和甘蔗,刘骏同意了。
第二天,拓跋焘再次派使者索要柑橘和赌博用具,并送给刘骏一些皮衣,刘骏再次满足了他的要求。
到了第三天,当使者再次请求借乐器时,刘骏表示:“我受皇命而来打仗,并未准备乐器。贵主要来就来,要打就打,自古人臣无境外之交,这些表面文章就不必再做了。”
见刘骏难以对付,拓跋焘尝试性地发动了一次进攻,但无功而返。他于是率军继续南下,而沿途刘宋各地守军纷纷溃退,魏军顺利渡过淮河,直抵盱眙城下。
彭城被围时,刘义隆派臧质率领一万军队去救援。臧质到达盱眙时,听说拓跋焘已经开始渡淮河,便与盱眙太守沈璞一起加强城防,准备迎战。
在王玄谟进攻滑台、宋军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沈璞已开始积极储备粮食和武器,准备守城,周围的人都觉得沈璞过于谨慎。
魏军南下时,周围城池的守军纷纷撤退,有人建议沈璞也撤往建康。沈璞却说:“敌人可能认为盱眙小而不攻,如果真来攻城,正是我们立功的机会。大家可曾听说几十万军队围攻小城而失败的例子?昆阳、合肥、悬瓠都是如此,兵力不在多,两千足矣。”臧质的到来让沈璞更加振奋,两人团结一心,准备死守盱眙。
魏军兵强马壮,但粮草供应不足,只能依靠掠夺为生。听闻盱眙粮多兵少,便派兵前来攻城。
拓跋焘到了城下,又故技重施,送给臧质一些利器,想换取美酒,没想到臧质幽默地回赠了两坛尿。
拓跋焘大怒,下令在盱眙城外筑起高墙以便向城内射箭。魏军人多势众,仅用一天就围城修筑完毕,并用土石填平护城河,也是一天内完成。
拓跋焘派人给臧质送信说:“我派来的军队都不是本国人,东面是丁零,北面是胡人,南面是氐人,西面是羌人。丁零若死,便是帮你们消灭冀州叛贼;胡人若死,便是帮你们消灭并州叛贼;氐、羌若死,便是帮你们消灭关中叛贼。先生尽管放手去杀,毋需顾虑。”
臧质看完信后回复道:“我已阅信。如今冬天已过,春天将至,我军的援兵即将抵达。你可以慢慢地攻城,不必着急。如果粮草不足,尽管告知,我会派人送去几斤。你的军队再多,能力再强,能比得上前朝的苻坚吗?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几天。送来的这些刀剑,正是‘授人以柄’,很快就会用到你身上!”
拓跋焘听后大怒,铸了一张布满铁刺的铁床,宣称在攻下盱眙后要让臧质躺上去。
臧质也不甘示弱,命人在城楼上高声宣布:“凡能斩获拓跋焘首级者,封万户侯,赏黄金一万两,丝帛一万匹!”
拓跋焘下令全军猛攻,用钩车企图拉倒盱眙的城楼,而臧质则命令手下用绳子将钩车钩住,另一端绑在城中的大房子上,召集城中百姓一起反拉。
钩车无法撤回,入夜后,臧质派士兵用大木桶悄悄降至城下,将钩车拆卸后运回城中。
拓跋焘发现钩车的效果不佳,便转而使用冲车撞击城墙。然而,经过加固的盱眙城墙异常坚固,每次撞击仅有少量砖土脱落。
无奈之下,拓跋焘改用人海战术,命令步兵拼死攻城。十万魏军及杂胡步兵从四面攀爬城墙,誓死不退。爬上城墙的士兵立刻被滚石击落,阵亡者成为后继者的垫脚石,幸存者继续攀爬。很快,尸体堆积如山,与城墙等高。
臧质指挥士兵用长矛推倒敌军搭建的尸体堆。如此反复激战三十天,魏军损失惨重,数万士兵阵亡,仍无法攻下盱眙。
拓跋焘无奈,只得指挥军队绕过盱眙,继续南下,抵达长江北岸的瓜步(今江苏六合瓜步山)。魏军沿江堤列阵,声势浩大,威胁着对岸的建康。
这是北军首次逼近建康,刘义隆被迫宣布全城戒严,并准备亲自领兵出城迎战。建康附近的百姓人心惶惶,纷纷准备与魏军决一死战。
刘义隆登上石头城,见北魏兵力强盛,心中不禁感到沮丧。他对身边的心腹徐湛之和江湛说道:“我发动北伐时,支持者少,反对者多,如今局势如此糟糕,全是你们的错!”
刘义隆说完沉默良久,忽然长叹:“若檀道济尚在,怎会让敌人逼近此地?”
在刘义隆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发布告示,宣布谁能刺杀拓跋焘就封其为王,并在北岸的空房安置毒酒,试图毒死拓跋焘。然而,这些策略均未奏效。
拓跋焘的军队没有水军,无法渡过长江,且数十万大军的粮食供应始终是个难题。
随着春天的临近,附近尸体散发出的气味引发了瘟疫的迹象。此外,滞留在魏军后方的彭城宋军对拓跋焘构成了巨大威胁,军中还流传着南方宋军将通过海路进入淮河与彭城军会合以切断魏军后路的传闻。
为纪念此次作战,拓跋焘在瓜步山上建立了祠堂(即辛弃疾所提到的“一片神鸦社鼓”的佛狸祠,不知今是否依存),并派出使者前往建康与刘义隆求和,赠送骆驼和良马,提议双方停战结盟。
这正是刘义隆所期望的结局,他立即同意和议,并回赠拓跋焘柑橘和米酒。北魏大军随即撤离。
在返回途中,魏军将未能渡江的怒火发泄在沿途百姓身上,焚毁房屋,屠杀男子,掳掠女子北去,甚至将婴幼儿用长矛刺穿以取乐,行为令人发指。
从黄河到长江,方圆千里的广袤地区,包括整个淮河流域,皆沦为无人区。
春天北归的燕子找不到旧巢,只得在树林中筑新巢。宋魏之间的第三次南北大战,以两败俱伤的结果告终。
经历第三次南北大战后,持续三十年的“元嘉之治”的繁荣局面瞬间崩溃。刘宋皇帝刘义隆的权威荡然无存,次年便被太子弑杀,随之而来的便是刘宋无休止的内部动荡。在短短二十六年间,刘宋更换了六位皇帝,这些皇帝无一例外都是暴君,最终都不得善终。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个如南朝刘宋般恐怖的王朝,也未曾有哪个世纪如中国的五世纪那般,涌现出如此多的暴君。
北魏的军队在第三次南北大战中损失惨重,拓跋焘也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由于当年对佛教徒的大肆屠杀,他埋下了深刻的危机。不久,拓跋焘在返回平城后被宫中的太监刺杀,北魏的国势从此开始衰退。
直到二十年后,仰慕汉文化的孝文帝拓跋宏上台,发起了汉化运动。鲜卑这一独特的民族在漫长的汉化过程中逐渐消失,融入了我们的血脉之中。
正是这些经过融合、浴火重生的混血汉人,迅速击败了南方那些自诩为纯种中华正统的汉人,建立了新生而强大的帝国——隋和唐。
回首中国大地上四至五世纪的这段混乱历史,故事中的主人公们或许从未想到,他们所有的努力与奋斗,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