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益三的喊叫，让大伙大吃一惊，董益三已经拿着黄维的笔记本，大声宣读着：“各位，请先听听落后分子黄维说了些什么，然后我们再讨论如何过年的问题，如果认识不清落后分子的反动性，这年，还有什么过头！”

众人一惊，心想，这个黄维，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些啥，怎么老是落到董益三手中，这一对冤家，简直是不让大伙过好年。而这个时候，董益三已经抑扬顿挫地朗诵起黄维的新作来：

“战犯要过年，一人两块钱，有人要私分，有人要奉献，饺子细水流，红烧大块啖，人生复何求？一群糊涂蛋。”

董益三读完，便大声质问起黄维来：“黄维，你什么意思？”

黄维坐那儿，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冷冷地说道：“什么意思都不懂，还搞什么批判嘛，还当什么积极分子嘛，一个连‘一’都不懂的家伙，还搞什么‘益三’吗？”

黄维的话，说得大伙笑了起来，董益三好像觉得有点不大对头，便指责道：“黄维，你在狡辩！请问，我们哪一个是糊涂蛋？”

“我，黄维，上了国民党这条破船，并与这条破船来一个船沉与沉，与人民为敌，难道不是糊涂蛋？你，董益三，一个特务，残害人民，难道不是个糊涂蛋？”黄维冷冷地说着，咄咄逼人，语气里满是不屑。

董益三被黄维辩驳得无言以对，只得愤怒地喊叫着：“不，黄维，你的内心，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你不仅在骂人，更是在对抗改造！”

黄维啪地一拍桌子，骂道：“董益三，这就是你们特务的思维逻辑，你说我的内心反动，我说你的内心，更加肮脏，政府对我们这些罪恶深重战犯的关心，让我们改善生活，向往新生。你，为什么要主张私分了，刚才，陈长捷学员，说得最好，那叫挪用，和贪污是一个性质的，身为一名战犯，还时刻想着贪污之事，这样的人，还冒充先进分子，什么玩意吗？”

没想到，黄维的愤怒，一下子镇住了董益三，理屈词穷的他一下子蹲到了地上，抱头痛哭起来，嘴里说道：“我的积极，是出于真心的，是有行动的，是建立在完全认罪悔罪基础之上的。今天，黄维学员批评得好，我内心里还有很多肮脏的东西没有彻底清除，我一定再次深刻认识我心灵深处的罪恶，痛改前非，痛改前非……”说完，竟然扇起自己的耳光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董益三如此举动，吓得坐在黄维身旁的苏本善和方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更不知道是否应该拉他，如何劝他。而黄维却轻轻地哼了一声，不无得意地笑了。

写到这儿，笔者不得不再说几句题外话，或许众人皆以为董益三的表演性太大，甚至会有人说，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还真有这样的人？笔者还是那句话，监狱是个什么地方，是要把罪犯变成“正常人”的地方，但这个正常人，“正常”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过”了，只有住过监狱的人，才能领会啊。记住，一个能把鬼变成人的地方，照样能把人变成鬼，不过是生产程序不同罢了。为了生存，或者说为了生存得比别人稍好那么一点，为了多减一天刑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当然，笔者在这里没有嘲笑任何当事人的意思，在监狱这个特殊的世界里，同样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不过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方面，表现得不那么温情脉脉罢了。

令方靖没有想到的是，董益三的痛哭，并没有换来同情和劝解，也没有换来谩骂和攻击，人们就这样麻木地听他哭诉着，击打着自己的脸，过了好长时间，董益三自己站了起来，说道：“我，做自我检讨，接受黄维学员的批评，收回我私分两块钱的提议，尊重大伙的提议，建议一半肉用来红烧，让北方的学员尝一尝红烧肉的滋味，感受政府莫大的恩典，一半用来包饺子，让我们的喜悦和对政府的感恩之心，保持得长久一些。”

董益三的话，一下子赢得大伙的赞同，组长王友直笑了起来，说道：“好了，好了，今天的生活会开得很成功，既提出了合理的建议，又让我们这些战犯深刻地反省了过去，让我们这些糊涂蛋清醒地认识了我们过去糊涂的历史，通过这场红烧肉与饺子的争论，更让我们更加团结。这样，才更有利于我们的学习改造嘛。好，散会，预祝大伙过个好年。”

方靖内心里再次感叹着，这个王友直，真的不简单，若是换作董益三来当这个组长，无限上纲上线的话，黄维，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