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桐城一派
清明临近,格外思念先人。
我有两个外婆,其中一个外婆叫曹梅珍,我叫伊“北厈(念Han)外婆”。相比有血缘关系的“南厈外婆”,这个北厈外婆对于我来说,却似乎更亲近、更熟悉。
中间戴围脖的,就是我的北厈外婆。
这张全家福照片的拍摄时间,我跟两个表侄女咬娟、咬丽推算过,大致在90年代初的冬日,当时看起来外婆身体尚可。
或许很少拍照片的缘故,外婆稍稍有些紧张,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但目光平视前方。别在衣襟上的手帕很醒目,这是农村老太太的随身标配,用来擦手或者揩见风流泪的眼睛。
大概过了5年,外婆去世了,我恰好去西安旅游。那个时候,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卧床不起有些时日了,所以临行前,母亲似乎有预感一样,跟我说,你这次去旅游,回来可能外婆不在了。
一语成谶。母亲的预感成真,我错过了跟外婆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太太是1995年农历十月初二过世的,咬娟在微信上回忆到,她的记性真好。
外婆虽然离开我们将近30个年头了,但有关外婆的往事就像老电影一样,历历在目,很难忘怀。
小时候,每到暑假,谈家浜外婆家就是我消暑的天堂。
谈家浜在桐乡原钱林乡(现梧桐街道)的东北角,灵安到谈家浜七里路,大抵都是机耕路,田塍很少,这条线路我至今都清晰记得。
从灵安新学堂出发往北,穿过320国道,走过长长的机耕路,就是白墙里,再往北走约三里路,到了都家埭,这个时候,母亲往往提议歇歇力。
歇好力,体力恢复,再出发。这个时候线路有点偏西北,不一会儿,就到了钱林公路桥,当时叫斜角星桥。过桥后有段路比较难走,俗称港滩,若遇雨天,道路泥泞不堪,稍开小差,有掉下港滩的危险。
去外婆家玩,除了过年,我再找不出第三件让人兴奋得睡不着觉的事了。所以路再难走,也心甘情愿。
最难走的港滩克服了,抬头就是破路桥(福禄桥),经过老鼠洞,转过一个弯,远远望去,就可以看见谈家浜那个醒目的过道阁楼。这个阁楼,堪称谈家浜的地标建筑物。
谈家浜,以浜为界分谈南和谈北。谈南的人家大都姓李,谈北的姓氏就五花八门,有李姓,也有姓钱、沈、孟、费等。
外婆家在谈南。
穿过头上的阁楼,沿着沟渠边上的石板路往上走50米,就见一个偌大的水泥白场,白场东侧,就是外婆家。
走进墙门堂,只见天井里的石板路尽头,四户人家从西往东一字排开,最西边是柏松柏兴家,中间是外婆家和振荣家,最东边是雪奎家。
外公外婆在墙门堂里的辈分很高,我居然跟年纪与我父母差不多大的正荣、雪奎、柏松等是同辈,这是我多年以后才知道。
振荣儿子建馥、建忠,柏松儿子咬辰、咬强是我儿时的玩伴,当时要是知道我比他们大一辈,我肯定要以叔叔自居,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
我跟他们一起割羊草,搭知了,在墙门堂东侧的河里游泳。当时我已经穿很新潮的三角游泳裤了,自然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穿平脚裤的建馥就嘲笑我穿的是“包卵裤”。我也不恼,还很得意的样子。
到了晚上,我一般跟外公睡,喜欢恶作剧的建馥就吓唬我,说我外公半夜里会放屁,震天动地会把床震坍,吓得我一晚上睡不着。
除了外婆衣襟边从不离身的手帕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外,那个瓦光锃亮的铜质水烟枪也引起我浓厚的兴趣。看外婆时不时拿起水烟枪吸上几口,烟枪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声,我好奇心顿起。
有一次乘外婆不注意,我偷偷拿起水烟枪,学着外婆的样子猛吸几口,出烂污了,烟枪里的水直往喉咙里去,难闻的味道呛得我眼泪直冒,咳嗽不停。
虽然闯了祸,外婆也没有责怪我,反而安慰起我来。
近日与表姐小宏聊天时说起外婆,感慨万千。小宏姐是外婆的孙女,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一直到读小学才离开谈家浜,所以她跟奶奶的感情很深。
小宏姐说奶奶人特别善良,那时正是文哥时期,常搞批斗,奶奶总说“善故哎”,叮嘱她不要参与欺负被斗人家的小孩子。
小宏姐清晰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奶奶常记挂,每到过年奶奶总叨念“婉仙(我母亲)家里过年肉买不起”,她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往事历历,令人嘘唏!
外婆是个极其善良的人,从来不跟人争长短,也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在墙门堂里有口皆碑。
外婆,就是千千万万农村妇女的一个缩影。
清明将至,我决定去外婆的坟头磕个头,烧一些冥币纸钱给她。
外婆常叫我“三毛”。隔了三十年,我还记得那个一天洗手五六次、把人家的露天茅坑扫得干干净净的小脚外婆,她是否还能想起她的外孙三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