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刘越石肃清河南,司马越剑指关中范阳王司马虓被豫州刺史刘乔一顿痛扁之后,被迫带着残兵渡河北上,找盟友幽州刺史王浚搬救兵去了。东海王司马越被困在萧县,并州刺史司马腾成了流浪汉,从并州逃到河北,除了王浚,其他盟友司马虓一个也指望不上。
王浚很豪爽,不但上表给司马虓申请了冀州刺史的职位,还从帐下拨了一批突骑给司马虓,让司马虓带着兵马去冀州赴任。至于王浚给哪个中央上的表,长安还是洛阳?中央又是否同意?这咱就不清楚了,反正也不重要,王浚就这么做主了。突骑,史书原词,意思是突击速度很快的精锐骑兵。
可是这里有个问题,现在冀州是名花有主的,刺史叫李义,正儿八经朝廷命官,当初司马越让刘乔改任冀州刺史,刘乔不愿赴任,原因之一就是现任冀州刺史李义正干的好好的。所以这次王浚特意拨给司马虓一些骑兵还是有所考虑的,他担心靠司马虓自己那点残兵搞不定李义。
司马虓于是带着兵马前往冀州赴任,一番火拼之后,李义被赶跑了,司马虓如愿以偿得到了冀州,然后立即招兵买马,扩大队伍,折腾一通之后就带着扩充好的军队从冀州南下找刘乔报仇去了。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以上关于司马虓强行驱逐冀州刺史李义的记载是出自于《晋书.帝纪第四.司马衷传》,但是根据《晋书.列传第十四.温羡传》中的记载,此时的冀州刺史是温羡而不是李义,而且司马虓是自命为冀州刺史,并非通过王浚任命。温羡见到司马虓之后是主动让位,双方并未动兵。
两种说法大相径庭,像这种不同传记里说法不一的情况在史书中很常见,真实情况已经没人能搞清楚了,不过也无关紧要,反正只要知道司马虓强行做了冀州刺史,并在冀州满血复活就行了。
既然是满血复活,说明卷土重来的司马虓一定是今非昔比。
除了兵马得到大幅扩充之外,这一次司马虓来势汹汹主要得益于帐下一员猛将的神勇表现。
除了苟晞之外,司马虓麾下还有一员猛将,比苟晞入职还要早,是个老员工,公元302年时就跟了司马虓。这位猛将就是刘琨,金谷园二十四友之一,西晋名将,文武双全。
这么来看,司马虓有些野心也算正常,在乱世里人家有这个资本,就像河间王司马顒,如果没有张方撑门面,你看他还能硬的起来吗。琅琊王司马睿后来能执掌江南半壁江山,不就是因为在司马越这次出兵前抓住机会把王导招聘到麾下了吗。
祖逖(tì)闻鸡起舞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实际当时一起闻鸡起舞的是祖逖和刘琨两个人。奇怪就奇怪在这,虽然后世在讲述闻鸡起舞这个励志小故事的时候,往往都会把祖逖刘琨一并交待,但大多数人在看到“闻鸡起舞”时想到的往往却只有祖逖一人,刘琨几乎完全被忽略了。
《晋书》中,刘琨和祖逖被合在一个传记里,即《列传第二十三》。
刘琨,字越石,中山国魏昌县人,今河北石家庄市无极县,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祖父刘迈有经国之才,曾做过相国参军、散骑常侍,父亲刘蕃位至光禄大夫。
早年,刘琨和祖逖都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时,曾一起在司州担任主簿,两人既是同事又是铁哥们,志趣相投,感情深厚。当时两人同住一室,同卧一床,同盖一被,还一同闻鸡起舞。“情好绸缪,共被同寝”(《晋书.列传第二十三.祖逖传》)。
贾南风执政期间,由贾谧和石崇牵头,经常邀请一批在京文人去金谷园饮酒作赋,逐渐形成了一个文化团体,就是金谷园二十四友,刘琨和哥哥刘與因文才著称,也位列其中。贾南风倒台后,刘琨一度被解职,但因为司马伦的嫡长子司马荂是刘琨的姐夫,因而很快就被司马伦重新启用,担任从事中郎。
司马伦篡位后,司马荂被立为太子,刘琨也被封为太子詹事。齐王司马冏联合成都王司马颖攻打洛阳时,刘琨曾随孙秀的儿子孙会出战,最终却大败而回。司马伦倒台后,刘琨本应受到株连,但齐王司马冏念在“以其父兄皆有当世之望”(《晋书.列传第二十三.刘琨传》),看在刘琨的父亲和哥哥都很有人望的份上,不但赦免了刘琨,还让刘琨做了尚书左丞。
后来在司马颖执政期间,公元302年的时候,镇守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虓慕名将刘琨招致麾下做了司马,直到现在。
前番司马虓被刘乔暴打的时候,刘琨并未在司马虓身边,后来等刘琨得知消息后带着汝南太守杜育等人赶去救援时,司马虓都已经被刘乔打跑了。刘琨的父母刘蕃夫妇因为身在许昌,也成了刘乔的俘虏。
这一次司马虓南下,刘琨自然不会再缺席了,为了尽快救出父母,刘琨当仁不让做了前锋军,王浚拨给司马虓的八百突骑也被司马虓配置在刘琨帐下。
至于司马虓的另一员猛将苟晞,这次南下的过程中并未见到他的身影,史书也没有提及。不过根据后来苟晞的战绩判断,苟晞应该是被司马虓派去专门对付公师藩和汲桑的叛军去了。
公元305年12月,刘琨率军抵达黄河渡口。
守卫黄河渡桥的正是司马颖旧将王阐和石超,两军一交手胜负立分,王阐战败被杀,石超退守荥阳。刘琨接着马不停蹄攻打荥阳,石超战死。
石超是西晋开国元勋石苞次子石乔的儿子,也是司马颖的心腹爱将,身世可谓显赫,可惜跟了司马颖这个废材,基本没有什么建树,最终在晋室内斗中凄惨谢幕,死后甚至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就在司马虓和刘琨率军南下的时候,司马颖带着卢志和那一千兵马,以及张方的前锋军吕郎等人已经抵达了洛阳。
在司马颖等人抵达洛阳之前,洛阳城内的立节将军周权诈称收到司马越的檄文,然后自封平西将军,随后派人去金墉城将废后羊献容迎回后宫,并宣布恢复羊献容的皇后之位以及司马覃的太子之位。这意味着洛阳脱离了司马颙的管控。
不过,忠于司马顒的洛阳令何乔很快就率军攻打周权,结果周权战败被杀,羊献容和司马覃随即再次被废。
这是羊献容第四次被废。
司马顒知道后,认为羊献容已经成了一个祸害,经常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反复利用,不能再继续留着了。于是派尚书田淑快马赶到洛阳,监督洛阳留台(即东台)赐死羊献容,结果遭到留台的坚决反对。当初张方撤离洛阳不久,留台就曾恢复过羊献容的皇后之位和司马覃的太子位,显然留台的官员是反对废黜羊献容的。
留台主要领导,司隶校尉刘暾、尚书仆射荀藩、河南尹周馥等人压着诏书不让执行,然后上书司马顒,据理力争。奏疏内容很长,大意是:“羊庶人早就门户残破了,被废后一直被幽闭在空荡荡的金墉城里。金墉城戒备森严,羊庶人根本没有机会与外人接触。我们这些人虽然愚笨,但也看得出这几次废立都和羊庶人本人无关,羊庶人实在冤枉。殿下如今却要杀了这么一个枯穷之人,只能招来天下人的怨恨,对朝廷没有任何好处。”
司马顒早就对留台跟自己对着干大为不满,这次又不听命令,于是大怒,立即派已经到达洛阳的吕郎等人缉拿刘暾,要将刘暾收监关押。刘暾事先得到消息,连夜逃离了洛阳,后来辗转到了青州,投奔了高密王司马略。
刘琨渡河南下,在荥阳杀了石超后,吕郎赶紧率军前往荥阳增援,留司马颖守卫洛阳。司马颖手里只有一千兵马,见司马虓这次来势汹汹,哪里还敢继续向东去找部下公师藩,也只能躲在洛阳城里。至于羊献容,已经没人顾得上了,虽然仍旧被废,但终究保住了一命。
刘琨此次南下可谓武力值爆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有如神助,在荥阳杀了石超之后接着又大败吕郎,然后顺稍和司马虓的督护田徽一起去了一趟廪丘(今山东菏泽市郓城县西北),把一直赖在兖州不肯走,还和刘乔勾勾搭搭的东平王司马楙赶出了兖州,司马楙带着残兵逃回了封地,这下苟晞可以踏踏实实的做兖州刺史了。
接着刘琨又一鼓作气攻下了许昌城,救出了父母刘蕃夫妇。
而这时的刘乔正率军驻扎在考城(今河南开封市兰考县堌阳镇境内),得知刘琨攻打许昌后立即率军回援许昌。
刘琨明知道刘乔杀了过来,却并没有搭理他,拿下许昌后又转头一路向东直奔萧县,去给司马越解围。行至谯县(谯音qiáo,今安徽亳州境内)时,刘琨与围困司马越的刘乔之子刘祐相遇。结果,这位成功地把司马越三万大军堵在萧县达两个月之久地猛将刘祐,在对阵刘琨时却全军覆没,一战而亡。
司马越终于恢复自由了,走到城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伸伸懒腰之后带着大军离开了萧县城池,向西行至阳武城(属荥阳郡,今河南开封和郑州之间)驻扎。
解决刘祐之后,刘琨接着又杀了个回马枪,直奔刘乔而去。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刘乔已经不需要刘琨再亲自动手了,刘琨连战连捷的威力显示出巨大的震慑效果。在得知刘祐被杀后,“乔众遂散”(《晋书.列传第三十一.刘乔传》),刘乔的将士们因畏惧刘琨的威名,早没了士气,于是一哄而散。
刘乔哪还有能力再迎战刘琨,只好带着仅剩的五百骑兵一路向南,逃到平氏(今河南南阳市桐柏县境内)躲避起来。
后来晋惠帝司马衷被司马越迎回洛阳后大赦天下,刘乔得以免罪。回到洛阳的刘乔被司马越任命为太傅军谘祭酒,司马越死后,刘乔官复原职,重新担任豫州刺史、都督豫州诸军事、镇东将军。永嘉末年,即公元311年,六十三岁的刘乔病逝于豫州刺史任上。
司马越被堵在萧县的僵局就这么被刘琨轻易化解,如果这次没有司马虓和刘琨,司马越的二次出山很可能又是一出闹剧。
刘琨这次顺手还把司马楙也解决了,尽管公师藩和汲桑还在,但自有他们的死对头苟晞去对付。所以,对司马越来说,解决了刘乔就意味着洛阳以东的半壁江山算是搞定了,接下来自然就是继续向长安城进发。
躲在洛阳的司马颖眼看着刘乔势力在河南消失殆尽,洛阳城已是司马越的囊中物,这种情况下哪还敢奢望收复邺城。算了,赶紧闪吧。
于是,司马颖带着卢志又逃回了关中。
为了让司马越更好的对付张方手里的十万关中军,幽州刺史王浚也在此时把手下那位多才多艺的秘书祁弘派给司马越做前锋军,跟随祁弘一同前来的还有王浚帐下由鲜卑和乌丸人组成的精锐骑兵,这让司马越如虎添翼。再加上司马虓和刘琨,司马越这支联军可以说天下无敌。
于是,司马越令旗一挥:打进长安去,迎回晋惠帝。
对了,说起张方突然想起来,张方的前锋吕郎都到了洛阳,那张方呢?打了那么久,就算爬,张方也该爬到洛阳了。如果张方带着十万大军早早杀到中原,司马越还能顺利西进吗?
还有荆州刺史刘弘,彭城王司马释,司马顒曾亲自点名让他们率军增援刘乔,怎么一直不见人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司马顒的关中还能不能保住?
套句俗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斩张方司马顒断臂求生 追穷寇司马越攻入长安刘弘,西晋名臣,字和季,沛国相人,今安徽淮北市濉溪县,沛国相县当时属豫州。
刘弘出身仕宦大族,爷爷是东汉末年名臣、扬州刺史刘馥,父亲刘靖在曹魏时期曾任镇北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爵位是建成乡侯。到了刘弘这一辈,遗传基因更是丝毫没有减弱,很小的时候刘弘就显示出过人的能力和谋略。
父亲刘靖虽然长期主政河北,但却把家安在洛阳城内的永安里,所以刘弘从小就在永安里长大。当时永安里还住着一位更加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就是司马懿家。当然了,那时候司马懿还不是权臣,虽然被魏明帝曹睿点名作为两位托孤大臣之一,但实际大权却掌握在大将军曹爽手里。
刘弘出生于公元236年,无独有偶,司马懿家也有个孩子出生于236年,就是司马懿的孙子、司马昭的儿子,晋武帝司马炎。因为两人同年出生,又是邻居,所以小时候经常一块玩耍,还一起学习,也算是发小了。
刘弘并非嫡长子,父亲死后由哥哥刘熙承袭了建成乡侯的爵位。成年以后,一直白身的刘弘凭借早年和司马炎的抹泥之交,在司马炎掌权后被任命为太子门大夫,后来又升为太子率更令、太宰长史等职,刘弘还曾给征南大将军羊祜做过参军。
在任期间,刘弘逐渐显现出过人的治理能力,深得当时主持朝政的张华赏识,后来张华举荐刘弘做了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负责主持幽州一带的边防军务。在幽州期间,刘弘恩威并施,使当地治安大为改善,盗贼匪寇几乎消失,各族百姓安居乐业,因而深得官民拥戴。刘弘也因此受到朝廷嘉奖,被赐爵宣城公,高过父亲在世时的爵位了。
最早主政荆州的是新野王司马歆,因为司马歆为政苛刻,以高压手段打击各少数民族,引起民愤。公元303年,义阳蛮张昌利用民怨在荆州江夏揭竿而起,势力迅速发展壮大,司马歆无力镇压。当时主持朝政的长沙王司马乂便调刘弘南下荆州,担任南蛮校尉、持节、荆州刺史,协助司马歆平定叛乱。
刘弘到任后立即投入战斗,率前将军赵镶等人很快收复了方城、宛城、新野等地。后来,司马歆在平叛时被张昌斩杀,司马乂便让刘弘接替司马歆担任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南蛮校尉和荆州刺史的职位保留不变。
如此一来,刘弘就成了荆州军政一把手,真正的地方大员,开启了主政荆州的政治生涯。
收复宛城之后,刘弘随即派部下、南蛮长史陶侃等人率领主力继续南下,收复了荆州重镇襄阳城。可出乎意料的是,在陶侃攻打襄阳的时候,张昌明知道襄阳危险,却并没有率军增援襄阳,反而绕开襄阳,神不知鬼不觉的集中兵力北上,反攻刘弘驻扎的宛城。
这让刘弘措手不及,只能仓促迎战,最终大将赵镶战败,羊伊被杀,兵力不足的刘弘只能放弃宛城,向西撤退到梁州境内。
就在这时,镇守许昌的征南将军、范阳王司马虓却把自己的心腹、前长水校尉张奕派到了荆州,并私自任命张奕为荆州刺史,目的是取代刘弘。
当时司马颖、张方正组织数十万大军围攻洛阳,长沙王司马乂艰难守城,哪里还有精力去管荆州,所以颇有野心的司马虓早早就把触角伸向了荆州。不过这次司马虓却看错了人,刘弘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刘弘从梁州回来之后,直接告诉张奕让他滚出荆州。张奕不肯,仗着自己是司马虓的人竟率军和刘弘对抗。刘弘二话不说直接进攻,张奕战败被杀。
杀了张奕之后,刘弘上表朝廷,将自己倾力平叛,却被司马虓趁虚派张奕接管荆州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承认自己错杀了张奕。奏疏表面上是认罪请罚,实际是精明的辨白。朝廷很快答复,不但没有治罪,还将刘弘安抚一番,司马虓只能吃个哑巴亏,之后再不敢觊觎荆州。
之后,刘弘带着陶侃等人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在没有得到中央的任何支持之下,仅凭荆州一州之力,最终平定了声势浩大的张昌之乱,张昌战败被杀。
当然了,张昌之乱祸及整个南方,不仅是荆州一地,张昌的部下石冰等人更是占据了江州、扬州、徐州大部地区,而石冰等人主要是由广陵度支陈敏平定,刘弘平定的是荆州境内的张昌主力。
关于张昌石冰之乱,以及刘弘、陶侃等人的平叛过程,这里暂时略过,以后自会详述。另外,刘弘的功劳并不止于平叛,更有对荆州的有效治理,有刘弘在,后来陈敏叛乱时就始终不敢打荆州的主意。
关于刘弘治理荆州的效果,这里有个例子足以说明。
后来刘弘病逝后,执掌大权的司马越派弟弟高密王司马略接替刘弘担任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结果在司马略的治理下,荆州画风迅速变化,境内“寇盗不禁”(《晋书.列传第十六.刘弘传》),匪寇盗贼又逐渐兴起,尤其顺阳郡(今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一带)一带最为严重。
司马略多次派兵围剿都没有成功,弄的焦头烂额,最后在部下的建议下上表朝廷,申请让刘弘的儿子刘璠(音fán)担任顺阳内史。刘璠到任后三下五除二效果立马显现,盗匪很快绝迹,就是这么神奇。原因就是因为刘弘在荆州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而其子刘璠又最能继承父亲的方式方法,所以江汉百姓都服他。“江汉之间翕然归心”(《晋书.列传第十六.刘弘传》)。这种人和人能力上的差别,你不服都不行。
尤其让人钦佩的是,无论天下如何大乱,刘弘始终对晋室忠心耿耿。乱世里,很多稍有资本的人都想着能割据称霸,可刘弘虽然牢牢控制荆州,却始终心向朝廷,从无称霸之心。有一次,从益州成国逃出来的前广汉太守辛冉就因为劝说刘弘趁乱割据,结果触怒刘弘,被当众斩首。
可以说,刘弘就是西晋南方稳定的基石,定海神针,这次如果没有刘弘南下荆州,有没有后来的东晋都很难说。而且刘弘慧眼识珠,大胆重用出身寒门的陶侃,为未来的东晋更是培养出了一位顶梁柱。多年后,陶侃也成了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和当年的老领导刘弘一样主持荆州。陶侃在任期间敬职守业,多次率军平定各种叛乱,力挽狂澜,成为稳定东晋政局的定海神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在晋书中,刘弘和陶侃被合为一传。
作为心怀天下的良心大臣,刘弘非常厌恶这些司马王们在祸乱四起的时候竟然还醉心于内斗,对司马虓这种趁机扩张个人势力的行为嗤之以鼻。
这次司马顒下诏命刘弘出兵增援豫州刺史刘乔,阻止司马越西进。刘弘收到诏书后决定抗旨不遵,并未打算出兵。刘弘先分别写信给刘乔和司马越,苦口婆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劝说双方罢兵,握手言和,然后共同辅佐王室。
很遗憾,双方谁也没听刘弘的,这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刘弘没有放弃,接着又上表关中的朝廷,内容大意是:对宗室内斗给天下百姓带来的灾难深感痛心,对因为宗室集中精力内耗,因而给了周边四夷可趁之机忧心忡忡,希望朝廷能主持正义,让交战双方放弃兵戈,然后各就其位,辅理好朝政,对于不听命令执意作乱的人,大家要一起讨伐他。
实际就是劝司马颙能主动站出来,号召大家全都罢兵,然后一起处理好朝政。可惜,刘弘的愿望很美好,但表文的下场却很凄凉,直接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因为司马顒根本没搭理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八王之乱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各方都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一步算一步,哪还有什么高瞻远瞩,力挽狂澜。但凡有个高瞻远瞩的司马王,西晋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刘弘大为失望,深知仅凭一己之力无法力挽狂澜。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就只能希望动乱尽快结束。
因为张方两次大掠洛阳,更纵兵洗劫皇宫,被天下人唾骂,刘弘也因此认为张方太残暴,所以不能让司马顒得手。于是刘弘决定帮助司马越,派参军刘盘率军前往司马越帐下接受调遣。
当时驻守宛城的平南将军、彭城王司马释在收到诏书后要派兵增援刘乔,刘弘直接率兵北上,把司马释赶出了宛城。
啰里啰嗦说了那么多,其实归纳起来就一句话,手握大军的荆州刺史刘弘除了派一部分兵马支援司马越之外,并没有按照司马顒的旨意深度参与八王之乱,守护了荆州的安宁,使得荆州子弟免受战火之灾。
刘弘这边司马顒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那司马顒的心腹爱将张方呢?张方的十万大军在哪里呢?
说起来很是奇怪,张方带着十万大军竟然没走出关中,而是一直“屯兵霸上”(《晋书.列传第三十.张方传》),只是让大将吕郎带着前锋军赶往洛阳增援。
霸上位于长安城以东约五十里处,也就是现在白鹿原的位置。秦朝末年楚汉相争,刘邦十万汉军就曾驻扎在霸上,对阵项羽的四十万楚军。
霸上离长安很近,张方一直按兵不动,司马顒当然是知道的,但司马顒并没有催促张方尽快出兵,因为司马顒一直主张和解。司马顒自知能力平庸,一直对抗下去,最终输家很可能就是自己。
虽然司马顒主张和解,但张方却因为担心个人安危而强力主张抵抗。这一次出兵本就是张方要求的,而且最初想带着十余万大军以及晋惠帝司马衷一起前往洛阳,明面上是替司马顒打天下,但真实目的无人能知。
张方尾大不掉,司马顒不敢拒绝,但最终还是有所保留,让张方只是带了十万兵马出关,晋惠帝则留在长安。这个折中的做法实际上意味着无论是司马顒还是张方,两人的目的都没有达到。
所以,最终张方并没有义无反顾的前往洛阳,而是选择屯兵霸上,静观时局。司马顒本就不想出兵,所以也没有催促。
至于张方按兵不动的真实目的,史书也没有记载,除了张方自己没人能知道,但这起码反应出了张方的犹豫不决,说明司马越这次集中东部力量讨伐关中确实给张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对于张方来说,只要战败就是死路一条,没有活的机会。退而求其次,如果只为守住关中,以自己掌握的十余万兵马,明显更容易实现。
换句话说就是,张方既不能投降也不能战败,唯一出路就是守住关中,做割据一方的诸侯,这么解释,张方按兵不动似乎就能理解了。
咱也不瞎猜了,反正结果就是张方一直屯兵霸上,眼睁睁看着吕郎战败,刘乔被灭。
于是,尽管仍控制着晋惠帝司马衷,但司马顒的势力很快就只局限于关中一地,一旦司马越的联军杀进来,关中凶多吉少。
司马越联军的数量具体有多少不清楚,但司马越自己就集结了三万大军,再加上司马虓和王浚,合计至少也有大几万人,其中还包括祁弘率领的鲜卑和乌桓骑兵,而且此时联军的士气非常高涨。
眼看着司马越就要打进关中,司马顒急得整天在屋里团团转,有意投降却又忌惮张方,生怕把张方逼急了自己性命难保。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直犹豫不定。
司马颙有个参军叫毕垣,也是河间人,和张方本是同乡,但因为毕垣出身河间贵族,而出身低贱的张方在得势之后曾屡次当众羞辱过毕垣,毕垣一直嫉恨在心。
毕垣和司马顒一样,也主张投降,见司马顒一直下不定决心,于是便找机会对司马顒说:“张方这次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想谋反,殿下必须早做防范。如若殿下不信,可问张方的帐下督郅辅,他最了解张方”。郅辅是张方的恩人,也是张方最信任的部下。
司马颙于是派人把郅辅找来问话。
毕垣特意守在途中,见到郅辅后将其拦住:“张方正预谋造反,所有人都说你清楚此事。这次殿下召见你就是要问这件事,不知你会如何解释?”
郅辅大惊:“我靠,还有这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我该如何应对?”
毕垣接着道:“你如果就这么说不知道,你觉得殿下会相信吗?不会的,他只会认为你跟张方是同谋,有意隐瞒,如果这样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所以,你只能说知道”。
郅辅忐忑不安地走进堂内,司马颙见了之后果然问道:
“你知道张方要谋反吗?”
“知道。”
“知道为何不汇报?我现在让你将功补过去杀了张方,你愿意吗?”
“愿意”。
于是,商人出身的郅辅带上一封司马颙的亲笔信连夜赶回霸上,说有要事汇报。
进入大帐之前所有人本应解除武器,但守卫的士兵都认识郅辅,知道郅辅和张方很熟,所以郅辅就像往常一样很自然地带着佩刀走了进去。
郅辅说有老大的亲笔信,张方毫不怀疑,接过信后就走到灯下打开看,郅辅趁机从背后抽出佩刀,手起刀落。
很快,郅辅拎着张方的人头走出大帐,对将士们说:“张方预谋造反,我受陛下密诏已将张方斩首。张方已死,从者无罪,谁敢枉动,格杀勿论!”。将士们面面相觑,见是皇帝下令,余者又无罪,没一个敢上前。
司马顒真的认为张方要谋反吗?未必。实际上谋反不谋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方必须死,只有杀了张方,司马顒才能安安心心地投降。
这不,张方一死,司马顒立即派快马把首级送给司马越,希望司马越罢兵。你们看,我把最坚定的主战派都杀了,多有诚意,咱不打了,赶紧退兵吧。郅辅也因为杀张方有功,被司马顒任命为安定太守。
但是,局势的发展是掌握在你司马顒手里吗?
司马越此时势头正盛,你这会才说要投降,几个意思?早干嘛去了?到了这份上,难不成你还想从我手里分一杯羹吗?再说了,我借了那么多兵,难道让这么些人都白跑一趟?
No,继续打。
“及闻方死,更争入关”(《晋书.列传第三十.张方传》),司马越这边的将士们听说张方被杀,最忌惮的对手没了,那还等什么,更加争先恐后地抢着进关中。在他们眼里,关中已经成了一座没有上锁的宝库。
司马越让刘琨拿着张方的人头在前方开道,张方的前锋吕郎率军抵抗时,刘琨高举人头对吕郎说:“你们主帅都被你们老大杀了,你们还打什么,抵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吕郎率部投降。
这实在是太出乎司马顒的预料了,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呢!司马颙连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投降,更后悔杀了张方,于是一怒之下又把郅辅和毕垣都杀了。可这有什么用呢?有什么比自毁长城还傻呢?
司马颙只剩负隅顽抗。
尽管司马颙先后派出北地太守刁默、弘农太守彭随,大将马瞻、郭伟等沿途抵抗,不过都是以卵击石,除了送人头什么作用也没有,连潼关天险都形同虚设。
自打司马颙杀了张方决定投降之后,关中将士的士气早就降到了负值,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不堪一击。
公元306年5月,司马越的前锋军,幽州刺史王浚的主簿,祁弘率领数万鲜卑突骑抢先攻入长安城。
接下来什么结果大家应该都能猜到,依照之前邺城的例子,这些没打算占据长安城的胜利者不会放过长安这座宝库的。接下来自然是一番烧杀掳掠,血洗长安城。“大掠长安,杀二万余人”(《晋书.帝纪第四.司马衷传》)。
在这些将士的眼里,拿命换来的胜利就必须要有所获,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不管是物还是人。直到司马越带着大部队开进城后,见大家抢的也差不多了,这才下令禁止掳掠。而司马顒、司马颖以及长安城的文武百官们早都逃到城南的秦岭大山之中,靠采食橡实(栎树的果实)度日。
司马越当然不打算留在关中,没几天便带着大军护送晋惠帝司马衷返回洛阳。临走前,司马越任命太弟太保梁柳为镇西将军,镇守长安城。
太弟太保,官职名,类似太子太保,因为现在只有皇太弟司马炽,没有太子。梁柳,皇甫谧表弟,先后担任过城阳太守、弘农郡守、平阳太守等,资料不祥,史书里也没有传记。皇甫谧是汉末名臣皇甫嵩的曾孙,魏晋时期著名的医学家、史学家。
不知道是不是打仗打的,整个长安城里一匹马都没了,司马越找来找去,只给晋惠帝司马衷找来了一辆牛车,上面简单铺了一张草垫子。司马衷就坐在草垫子上晃晃悠悠地一路东去。随行大臣只能跟着车子步行,好在这时候正是夏天,不像来时那么冷。
二十天以后,六月初一,丙辰日,司马越一行抵达洛阳。
当年雄伟奢华的太极殿如今残败不堪,群臣在殿中朝拜晋惠帝时感慨万千。司马越带着群臣又祭拜了太庙,之后就宣布恢复羊献容的皇后之位,然后大赦天下,改年号为。
改年号为什么?不知道,史书没记载,因为这个新年号压根就没用上,几个月后,身体一直健康的晋惠帝司马衷突然中毒身亡。
这次拿下关中,顺利将晋惠帝迎回洛阳,实现了司马越的战前目标,接下来自然就该大封功臣了,司马虓、司马模、司马腾这帮兄弟,还有司马越自己,还有刘琨、祁弘一帮小弟,一个都不能少。
就在司马越还在考虑奖励名单的时候,关中却突然传出消息,镇西将军梁柳被杀,司马顒重新占据长安城。
剧情真是跌宕起伏,司马顒竟然也杀了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
3、二王殒命成就司马越 八王之乱终章定输赢祁弘的鲜卑骑兵攻入长安城之前,河间王司马颙知道长安不保,于是带着几名随从出城南下,和其他逃难的大臣一样钻进了秦岭大山,后来辗转往西,最后在太白山上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每天就靠采集一些野果度日。
司马越几次派兵搜山都没有搜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等司马越带着大军离开关中后,马瞻、郭伟等几位战败逃亡的司马颙旧将立即带着残兵混入长安城,谎称有要事向要粱柳汇报,然后趁机将粱柳斩杀,重新控制了长安。
随后,马瞻和始平太守梁迈一起前往太白山,将司马顒迎回城内。
可司马顒并不愿意再回长安,他不是那种要强的人,也没打算东山再起,但却架不住这些不甘服输的部下们软磨硬泡,最后只能从命。众人让司马顒上表朝廷,说梁柳是暴病身亡,现在由自己接管长安。
司马颙经营关中多年,根基深厚,这些不愿四处流浪的旧部需要树起司马顒这块招牌,这不难理解。不过,有拥护的人,自然也会有反对的人。
弘农太守裴暠(hào)、安定太守贾疋(yǎ)、秦国内史贾龛等人坚决拥护司马越的中央政府,不愿看到关中再次大乱,于是招募各郡百姓组成义军讨伐司马顒。
贾疋是曹操重要谋士、曹魏太尉贾诩的曾孙,文武全才,忠于晋室,以后还会露面。
司马顒这次反攻倒算,着实让司马越头疼了一阵,因为当初集结的大军现在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司马越手里只剩下从封地东海国带来的私兵,而且数量有限。司马越也不好再集结大军,最后只好让督护麋晃带着这些东海国私兵杀回长安。
司马顒这边先派大将马瞻、梁迈迎战西边贾疋等人的义军,接着又派牵秀迎战东边的麋晃。
结果出来之后让司马顒大失所望,马瞻、梁迈先后战败被杀,牵秀更可怜,还没交战就被部下杀了。
当时牵秀率军驻扎在冯翊郡,麋晃兵力不足,未敢冒然进军,两军就这么对峙起来。随牵秀一起出征的司马顒长史杨腾打算投降,于是诈称司马顒下令让牵秀罢兵,趁机杀了牵秀及其两个儿子,然后率军投降了麋晃。
牵秀,金谷园二十四友的主力成员,文武全才,和石超一样都曾是司马颖爱将,在司马颖帐下任冠军将军。司马颖流落到长安之后,牵秀也跟着来到长安,被司马顒封为平北将军、镇守冯翊,最终也和石超一样,殒命于晋室内乱。
外围连战连败,司马颙很快就仅剩长安一座孤城,可无论是贾疋的义军还是司马越的私兵,两边都兵少将寡,又缺少攻城利器,而长安城池高大坚固,一时无法攻克。于是,攻守双方最终打成了僵局,城外的人攻不进,城内的人也杀不出。
司马越不想再费精力遍发檄文,搞什么邀请天下豪杰共讨长安了,思来想去想了个主意:招安。
司马越让晋惠帝司马衷下诏,任命司马颙为司徒,即刻赴洛阳就任。
部下都劝司马顒不要去,肯定凶多吉少,可司马颙本来就不想二次出山,认为困守孤城早晚坚持不住,最终不是战死就是投降,现在司马越主动递过来梯子,还不顺势下台阶了事。
司马颙铁了心要去洛阳赴任。
公元306年12月的一天,司马顒带着一家老小行至渑池时,见到了南阳王司马模专门派来的慰问团。此时司马越在洛阳已经大封功臣结束,司马模被封为镇东大将军,镇守许昌,爵位由平昌公晋升为南阳王。
只不过这次慰问的结果却相当凄惨,司马颙全家老小,包括三个儿子在内全都被慰问团团长、司马模的下属梁臣派人掐死在马车里。
到底是司马模自己要对司马顒下手,还是奉司马越之命,史书没有说明,不过这很明显是司马越的意思。司马越不想让自己的权力受到一点点威胁,司马模不可能擅自杀害司马颙这种级别的重臣,那是给自己找事。
司马颙是老寿星司马孚的孙子,出生年月不祥,所以死时多大也无从知道。
司马顒最初承袭了父亲太原王的爵位,后来被改封河间王。司马颙年轻时视钱财如粪土,仗义疏财,名声远播。当初,一大群年轻的司马王们一起在太极殿朝见晋武帝司马炎时,司马炎独独指着司马颙说:“颙可以为诸国仪表”(《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顒传》),你完全可以做诸位藩王的表率!。
公元299年正月,驻守关中的梁王司马肜被贾南风征召入朝,司马顒代替司马肜镇守关中,至今已过去七年。
曾经的关中王,醉心于宗室内斗的河间王司马顒在把持朝政仅仅一年之后便身首异处,虽然可叹,却一点也不可怜!
再说成都王司马颖。
和司马顒不一样,司马颖并没有选择秦岭作为逃亡地,在长安陷落前司马颖就带着家眷和心腹卢志逃出了长安,先是向东逃到华阴境内,继而南下,通过武关(秦四塞之一,位于今陕西商洛市丹凤县境内)离开关中,然后一路向东,最后到了新野。
新野是荆州刺史刘弘的辖区,刘弘很清楚司马颖的政治身份,不希望司马颖在自己地盘上生出事端,也不允许治下的荆州陷入内乱纷争。恰好这时候被刘弘早前派去协助司马越作战的参军刘盘率军返回,于是刘弘打算派刘盘去新野,将司马颖赶出荆州地界。只是刘弘最近身体状态越来越差,正打算上表朝廷辞官养病,结果刘盘还没出发,辞职的表文也没写完,刘弘就病逝于荆州治所襄阳城。
刘弘的病逝让荆州军民大为伤心,这自不必说,关键在这样敏感的动乱时期,荆州如此重要的地区瞬间没了主心骨,没有完成新老权力交接,而司马颖又在荆州地界,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趁机谋乱。和皇帝突然去世一样,容易引起政局不稳。
别说,荆州还真有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身份还比较重要,这个人就是刘弘的司马郭劢。
郭劢颇有野心,也想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于是找到司马颖,要尊司马颖为主,让司马颖留在新野另立山头。司马颖本就在逃亡,荆州又是个好地方,于是两情相悦, 一拍即合。司马颖于是和郭劢一起在新野竖起大旗,准备大干一番。
如果真给司马颖一些时间,那些旧部和粉丝势必纷纷赶来投奔,一旦做大,张昌之乱后好不容易安稳两年的荆州必会重燃战火。
为了将司马颖扼杀在萌芽状态,荆州官员一面上表朝廷,一面推举刘弘之子刘璠出面,率州兵攻打新野。刘璠承袭父志,不负众望,连战连胜,最终斩杀了郭劢。
司马越后来也派了南中郎将刘陶前往新野捉拿司马颖。
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司马颖只得匆忙丢下老母程太妃和所有家眷,轻装简从,仅带着两个儿子逃离新野,又开始了流亡之旅。
可惜天下之大,司马颖却无处可去,最后想到老部下公师藩在河北还有一小块地盘,只得一路北上去投奔公师藩。其实公师藩到底在哪里司马颖并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现在公师藩就是个没有根据地的游击队,正被兖州刺史苟晞追的到处跑,跑到哪算哪,反正在北边没错。
不过司马颖没机会再见到这个老部下了。
公元306年9月,司马颖路过顿丘(今河南濮阳市清丰县)时不幸被顿丘太守冯嵩抓获。冯嵩不敢私自处理,就把司马颖连同两个儿子一起送到了驻守邺城的范阳王司马虓那里。司马虓此时已被任命为司空、都督河北诸军事,由许昌改镇邺城。
就这样,走南闯北经历百转千折之后,成都王司马颖竟然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老巢邺城,当然,是曾经的老巢。
不过司马虓虽有野心,但却不像司马越那般心狠手辣。念及司马颖是先帝之子,司马虓不忍加害,只是把司马颖软禁起来,派督护田徽看押,衣食方面都好吃好喝供着。虽然没了自由,但好歹不用亡命天涯了。
司马颖住进邺城没几天,他的那个老部下公师藩率众在白马津(今河南安阳滑县境内,黄河古渡口)渡河南下时,被兖州刺史苟晞追上,一番激战之后,公师藩被苟晞斩杀,汲桑和石勒侥幸逃脱,下落不明。
不仅如此,还有更出乎意料的事。司马颖在邺城刚刚住了一个多月,司马虓竟然暴病身亡。
看来这司马颖真是个催命鬼,到荆州没几天刘弘病亡,到河北没几天司马虓又暴死。刘弘死了,荆州政局不稳,有人想趁乱利用司马颖。现在司马虓一死,邺城更可能会如此,因为司马颖可是邺城的老主人。
司马虓的长史刘與为此深为恐慌,他当然清楚司马颖在邺城的根基,现在邺城群龙无首,一旦司马颖振臂一呼,自己能不能掌控局势都很难说。上报朝廷?等司马越下令处死司马颖,有那个时间黄花菜都凉了。于是,经过短暂考虑之后,刘與果断决定先斩后奏,就在司马虓暴亡的当天,连夜处死司马颖。
刘與是刘琨的哥哥,兄弟两人都有文才武略,同为金谷园二十四友,也同在司马虓帐下为官。司马越回洛阳后,刘與因参与讨伐司马颙有功而被封为征虏将军、魏郡太守,同时也是司马虓的长史,和刘琨一起成为司马虓的左膀右臂。
说干就干。刘與一边下令严密封锁司马虓死讯,决不允许外泄。一边派人装扮成洛阳朝廷派来的使者,假称带了皇帝诏书,要赐死成都王司马颖。
接着自然就是演戏,比如使者到来,迎接使者,听使者宣读诏书等等,一番表演之后,刘與下令执行诏命,让负责看押司马颖的田徽动手杀了司马颖。
不过刘與的这套把戏却没瞒过司马颖,因为对于田徽突然深夜造访,司马颖很清楚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就是一番令人颇为感慨的对话。
田徽进屋后还没开口,司马颖就先问起来:“范阳王是不是已经死了?”
田徽答:“没有”。
司马颖又问:“你多大年纪了?”
田徽答:“五十了”,
司马颖再问:“那你知道什么是天命吗?”
田徽答:“不知道”。
司马颖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我死之后,这天下到底会不会就太平了呢?”。
沉默片刻,司马颖又说:“我离开邺城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里我还没好好的洗过一次澡,你去给我打些热水来吧” 。“我自放逐,于今三年,身体手足不见洗沐,取数斗汤来”(《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颖传》)。
田徽便出去给司马颖打了一盆热水。
司马颖的两个儿子,庐江王司马普和中都王司马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司马颖的身边。两个孩子虽然只有十几岁,但见到这番场景,也明白意味着什么,最终忍不住,开始号啕大哭。司马颖便让田徽把两人都带了出去。
洗完澡后,司马颖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也没再束起来,就这么披散着,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田徽,坦然地说:“动手吧!”。
公元306年9月,成都王司马颖被田徽缢死在邺城,时年二十八岁,随同被杀的还有两个儿子。
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太弟,两年前还身居邺城遥控指挥洛阳朝廷的大将军、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成都王司马颖就这样死了。
司马颖死后,邺城许多百姓都哀恸不已,司马颖的心腹卢志一直忠心耿耿的陪侍司马颖左右,也是司马颖被杀时身边唯一的随从。卢志为司马颖和两个孩子装殓下葬之后回到了洛阳,后来被司马越任命为军师祭酒,卢志是东汉名臣卢植的曾孙。
当年贾南风的侄子贾谧在东宫和太子司马遹下棋的时候,为了一颗棋子互不相让,争的面红耳赤。站在一旁的司马颖大声呵斥贾谧:“皇太子乃国之储君,不得无礼”。贾谧事后跑到贾南风面前告状,于是贾南风就拜司马颖为平北将军,命其离开洛阳,去邺城驻守。
那一年是公元299年,司马颖刚刚21岁,和河间王司马颙远赴关中镇守长安的时间一样,如今也是整整过去了七年。
后来司马颖率大军征讨赵王司马伦,征讨齐王司马冏,征讨长沙王司马乂,大败东海王司马越,独掌西晋大权,何其威风!可惜到头来却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只剩一抔黄土!
在《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颖传》中,结尾最后一句话记载了这么一个小故事,说的是司马颖死后数年,突然有传言说司马颖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儿子尚在人间,就住在开封城一户普通百姓的家里。消息传到洛阳,司马越不管真假,立即派人赶往开封将这个孩子杀了。
司马颖和司马顒一样,都被彻底斩草除根了,后来朝廷为二人平反时,只能从别的司马王那里过继一个儿子到二人名下,用以延续二人的爵位和封国。
这个小故事说明两点,第一,司马颖的余威不容小觑,这也是为何荆州刺史刘弘非要把司马颖赶出荆州,而刘與为何非要置司马颖于死地的原因。第二,说明司马越是绝对的心狠手辣之人,他不容许有任何哪怕很小的威胁存在。这也是为何说司马模杀司马顒一定是司马越授意的原因。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司马颖被杀后一个月,晋惠帝司马衷也被一张烙饼毒杀身亡,尽管史书也没有明说凶手是谁,成为一桩历史悬案,但以司马越的一贯作风,由他下手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因为河间王司马颙死于公元306年12月,司马颖死于公元306年9月,司马颖死在前,而司马颙死在后,所以司马颙是八王之乱中死于最后的司马王。
司马顒的死也为八王之乱彻底划上了句号。
从公元291年皇后贾南风联合楚王司马玮诛杀太傅杨骏开始,至公元306年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相继被杀结束,历经两个阶段(期间贾南风统治的九年为稳定期),前后跨度长达十六年,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范围最广、持续时间最长的皇室内乱,著名的“八王之乱”就此结束。
在此期间,曾经叱诧风云、不可一世,又一个个接连殒命、转瞬即逝的七王依次是(按死亡时间排序):
汝南王司马亮,
楚王司马玮,
赵王司马伦,
齐王司马冏,
长沙王司马乂,
成都王司马颖,
河间王司马颙。
八王之乱里的八王,如今就只剩下东海王司马越了。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中医里的“蛊”,在武侠小说里也经常出现。药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录过“蛊”的制作过程:“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取一百条毒虫放在一个瓦罐里,一年之后再打开,必有一条虫子吃尽了其它所有虫子,这条虫子就叫“蛊”。
司马越似乎就是最后的“蛊”。
可是,在司马家族这群不屑子孙中,无论个人能力,还是实力、威信、号召力,作为皇室旁支的司马越都没有任何突出之处,极为普通,他并不是能力最强的那个“蛊”,他也根本没有能力带着西晋走出泥沼。司马越更像是个渔人,在鹬蚌相争的最后出手,轻而易举捡了个大便宜。
但无论如何,东海王司马越终究还是八王之乱中最后的赢家,牢牢的掌控了西晋的大权。只不过这位赢家最后赢到手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