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林内,杨伯涛怒斥王耀武:你可是日本人的功臣,中国的罪人!

同巍聊历史 2024-07-06 19:15:10

1956年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关押国民党战犯的功德林内,原国民党18军军长杨伯涛气冲冲走出寝室,穿过走廊,径直来到王耀武跟前:

“请你帮我转告李科长,要我交罪可以,想让我认罪万万不能!

不要以为雪峰山不会说话,就想随便欺负人!当年的事,别人被蒙在鼓里,我可一清二楚!”

根据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规定,每个在押战犯都要将自己的过往,写成书面材料汇报。

身为如今小组的“学习委员”,以及当年雪峰山会战指挥官双重身份的王耀武,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气之词,更清楚他意之所指。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当然什么都知道,你可是‘日本人的功臣’,中国的罪人!”

王耀武听罢站起身,对杨伯涛笑了笑,无奈道:

“当年我是奉了老头子的命令,而你是奉我的命令。那件事老蒋要负责任,我也要负责任。但对你来说,没什么关系。”

那么,杨伯涛为何会对昔日的长官如此愤怒?连主席都称赞“抗日有功”的王耀武,又因何被杨伯涛怒斥为“日本人的功臣”?

故事起因还要回到1945年初的雪峰山战场。

数月之功,亏一篑

当年的杨伯涛正任18军11师少将师长,此时正奉命率所部一个团攻取石下江阵地。

就在发动集团冲锋之前,旁边一个头缠绷带的营长走了过来。

“师长,听说你老家就是芷江的,等打赢这场仗,弟兄们去府上热闹热闹怎么样?”

杨伯涛听罢,开怀大笑。

“各位兄弟,咱们一言为定,等拿下石下江,全歼了这股小鬼子。我杨伯涛一定亲自杀猪宰羊,在家里犒劳兄弟们!”

11师官兵群情激昂,一个个摩拳擦掌。那位营长冲着战士们高喊:

“兄弟们,一定要保住师长的家乡,不能让师长在父老乡亲面前丢了脸,这场仗只许胜不许败!”

伴随着激烈的炮火,20分钟过去了,11师顺利拿下石下江,全歼此地的日寇,而杨伯涛却永远失去了那名营长。

石下江的攻取意味着日寇撤退的必经之路被封锁,进攻芷江的数万日军已成瓮中之鳖。

假以时日,等日军弹尽粮绝,只要我军艰苦作战,必能将雪峰群山之中的日寇予以全歼。

若能达到预料之战果,这将是抗战以来最为辉煌的战绩。

然而,就在全体将士枕戈待旦,准备与日军决一雌雄时,第四方面军司令王耀武却命令11师撤出石下江阵地。

如此一来,对日军形成的包围圈就撕开了一处口子,被困日寇趁机从此地突围,国军随后追击掩杀。各军各师虽有斩获,但日军大部皆得以逃脱。

雪峰山会战后,参战各部队将领对杨伯涛颇多指责,认为若不是他将石下江阵地得而复失,我军定能取得更大战果。

而这件事也成为杨伯涛一生的遗憾,因为凶残的日军的确是从自己手上“放走的”,甚至其中还包括一名日军师团长。

每提起此事,杨伯涛的情绪便不可遏制。

当年淮海战役时,因为黄维贻误战机,致使12兵团在双堆集全军覆没。

因此,在功德林里,他对昔日的长官——兵团司令黄维怒目而视,甚至出言讥讽:

“你是共产党的功臣,国民党的罪人!”

如今,他以同样的话语怒斥王耀武,杨伯涛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王耀武会下达如此愚蠢的命令?

他甚至一度认为是对方和日寇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但当杨伯涛对王耀武进行秘密调查后,发现其并没有和日军勾结的动机。

从那以后,这件事一直成为他的一块心病。

直到后来,杨伯涛收到原国民党第四方面军参谋长邱维达的一封信,才明白当年的王耀武也有着难言之隐。

中日最后一战

1945年2月25日,一支从中国起飞的轰炸机编队,向日本本土倾泻出数千吨复仇的炸弹,其中一颗正中东京裕仁天皇皇宫,日本朝野哗然。

首相小矶国昭认为盟军此举使得天皇尊严受辱,绝不可饶恕。为此,责成大本营调查此次行动系盟军那支航空部队所为。

经查,此次轰炸日本东京的航空编队,乃是起自于中国湘西芷江,由“飞虎将军”陈纳德指挥的中美联合航空编队。

并且从今年年初开始,陈纳德坐镇芷江,对汉口、九江、南京等日战区的机场、码头、兵站进行了大规模轰炸,使得日军新占领的湘桂、粤汉线基本陷于瘫痪,长江航运亦不能畅通。

为解决“心腹大患”,以确保占领区的水陆交通安全,日本大本营决定必须对中国军队展开报复,彻底摧毁芷江机场。

于是,新上任的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拟定芷江攻略作战,命令20军司令官坂田一良驻邵阳,指挥5个师团外加3个旅团,共计8万余人,兵分三路向湘西地区进攻,企图通过分进合击的老办法一举击溃国军主力。

既然是为奇取芷江,那么就要极力避免攻坚夺隘。4月9日,三路日军隐蔽进入指定区域,向我军发动突然袭击。

孰料,沿途守军数量很少,往往只做些许抵抗便往后撤退。短短几天,日军竟一连运动数百里,很快突进到雪峰山腹地。

进攻行动出乎意料般的顺利也让坂田一良更加猖狂,认为芷江空军基地唾手可得。

可他万万没想到,中国军队轻微的抵抗只是表象。在雪峰群山中,十几万美械精锐部队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8万日军早成瓮中之鳖。

其实,在最初日军有兵指芷江的苗头后,重庆军委会就已做出应对。

此时,对刚刚收到滇西缅北反攻大捷的蒋介石来说,在中南战场上也同样急需一场大的胜利,来挽回豫湘桂战役千里之溃所造成的恶劣影响。

因此,这场中日间的最后一战,不仅事关川黔大后方的安危,更是真切关系到中国在国际上的声誉,绝容不得半点差池。

基于此,蒋介石亲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前往一线指挥作战,并且配备了当时最精锐,刚刚换装美械装备的第四方面军迎战日寇。

他寄希望利用此次湘西大捷,重新提升国际威望和唤起抗战士气的同时,借机完成转入抗战的第三阶段,即战略反攻阶段。

身在芷江城外七里桥前敌指挥部的何应钦,又未尝不知此战的重要性。

全面抗战八年以来,这是他首次以最高指挥官的名义亲临前线指挥作战。

去年冬,美国为充实中国抗战力量,配合美军在远东发起的反攻行动,为国军提供了25个师的美械装备。

老蒋为应对更换美械装备,以及豫湘桂惨败后的战区混乱现状,下令组建中国陆军总司令部,下辖四个方面军,总司令的人选便是何应钦。

此次布防在雪峰山战场的主力正是新组建的第四方面军,新任中将司令是有着“宁碰阎王,莫碰老王”之称的王耀武。

下辖全部换装的韩浚73军、施中诚的74军、李天霞的100军,以及从鄂西调来的胡琏18军也归其指挥。

除此之外,又调汤恩伯的第三方面军所属第10集团军和第27集团军进行两翼策应,并计划将滇西缅北的新六军空运回国,作为总预备队。

从上述参战部队来看,可谓是抗战以来的最强阵容了。

此次湘西会战,共集中9个军20个师,共20万人的兵力,另有芷江机场500架战机,6000余名航空人员参战。

此战无论是从兵力、武器装备以及制空权,我军都远胜日寇,更占据地形优势,焉能不胜。

鏖战雪峰山

雪峰山脉呈南北走向,横亘于邵阳与芷江之间,是中美空军基地的屏障所在,地势重峦叠嶂,道路崎岖凶险,易守难攻,可谓古来用兵之绝地。

面对日军三路大军来犯,王耀武料其必使用在长衡会战中采取的“反天炉战法”,即以重兵迂回、侧击两翼,再从中央突破。

虽然薛岳的“天炉战法”在长衡会战中失利,但不代表着“后退决战”“争取外线”的战术思想过时。

若是能吸取前者教训,集中优势兵力、延长纵深阵地,必能克敌制胜。

于是,王耀武与新上任的参谋长邱维达一致决定,此战采取“诱敌深入,逐次抵抗,分割包围,聚而歼之”的战术。

待将日寇进攻锐气挫尽,出奇兵迂回,斩断其两翼,再将中路所犯之敌一举歼灭在雪峰群山之中。

正因此,在开战的前三天,韩浚的73军与李天霞的100军故意放开正面,吸引日军进入预设埋伏地点。

而在正面进攻的日军部队是我军在抗日战场上的老对手116师团,曾经在常德会战和长衡会战中担当主攻任务,也是74军57师的死敌。

这次雪峰山会战两军相遇,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4月17日,泷寺联队所部的饭岛大队一进圭洞,就被74军51师周志道所部迎头痛击。

这次战斗让鬼子见识到了美式冲锋枪扫射的厉害,大队长饭岛一看情势不妙,立即向圭洞东南处的景兴桥逃窜。

得知日军撤退的李天霞,即令19师杨荫部从隆回司向西北迂回,周志道向东南拦截,双向合击,让敌人一个大队陷入我军层层包围之中。

这一状况让116师团长菱田元始料不及,不得已命令主力停止西进,掉头进攻19师,以解饭岛大队之围。

然而,前去解围的泷寺联队不敢进攻杨荫的19师,反而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分兵去取51师守备的龙潭司。

谁料,这股日军刚进山就迷失了方向,恰逢天降大雨,在群山中兜兜转转,阴差阳错真就闯进了景兴桥,碰到被打得丢盔弃甲的饭岛大队,但旋即一同陷入我军围攻之中。

师团长菱田元得知战况后,只得再次改变部署,命泷寺联队向南突围,转进至花园,结果在杨竹江被19师阻击,寸步难行。

无奈,菱田元再调133联队中一个大队再攻龙潭司,试图引我军分兵去救。

没想到,这支援军一路之上先后四次被我军截击,最后反被困死在了老隘塘。

与此同时,在左翼进攻武冈城的68师团关根支队情况亦不容乐观,其任务是从南部迂回,配合116师团压制我军,结果被阻在坚城之下。

守城部队是58师的一个营,师长蔡仁杰战前亲自带人将黄泥、石灰、细沙混合,再掺上百姓捐出的糯米,在城外构筑了三道防御阵地,坚固无比。

自4月27日起,双方爆发了雪峰山会战以来最为激烈的城防战,日寇在坦克装甲车的配合下,分三面进攻武冈,一连六天伤亡惨重,却寸步难行。

为此,关根少将组织特工队,实施自杀式“人肉炸弹”攻击。

这群日寇额头上绑着涂了太阳徽的白头巾,身上绑满炸弹,在炮火的掩护下,越过护城河,冲到城墙下拉响炸药包,血肉横飞之中,城墙被炸出一处处缺口。

不过我军早有防范,立即将提前预备好的用装满沙石的麻袋堵在缺口处。

当日军步兵攻到城垣下,准备用绳梯爬城时,守军并不着急射击,而是等敌爬到中途再用机枪、冲锋枪扫射。

但见护城河内,日军遗尸累累。守城战中,我军牺牲亦为之惨重。

日军攻城不利,然后续部队正蜂拥而至,战情如此紧急,王耀武立即致电汤恩伯,令其速调蒋修仁44师由黔入湘,在武冈城郊侧击日军。

中美联合编队战机也从芷江起飞加入战斗,无以计数的炸弹和重机枪子弹铺天盖地般向日寇倾斜而来,敌军阵地化作一片火海。

同时,守城官兵亦派出突击队与援军里应外合,夹击日寇。

关根支队腹背受敌,不得不败退而走。

而在右翼的47师团重广支队也是丝毫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支队士兵是第一次参加野战,经验全无。

刚开战不久,就有日军开始装病,重广不得不派人将数百“生病”的日军送回后方,谁知走到徐家桥,就被15师拦住,消灭殆尽。

而其余主力在追击77师过程中,于洋溪地区被73军两个师合围在此。

据后来参与此战的日军老兵回忆:

“当时,只要我军发射一枚炮弹,就会引来重庆军数百倍的炮弹倾泻而来。射击之准确迅速,使支队长以为指挥作战的是美军。”

要数最惨的,还得是在北线外围的64师团,会战一开始,该师团就分兵一个旅团向益阳进发,意图牵制驻守常德地区的18军。

结果不仅没牵制住,反而把胡琏的18军引到湘西战场。

如此一来,雪峰山会战这盘棋就活了。

敌我两军在群山环抱之中捉对厮杀,雪峰山在战士的视野中渐渐变红。

这里的每一株花草、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因沾染了烈士的鲜血而变得更加有灵。

一湘山河付诸流水

此刻,身在邵阳的坂田一良才知道战局事态的严重性。

如今,中路遭围,两翼被斩,不仅之前预设的战略目的达不到,现在前线日军弹药消耗殆尽、后勤难以为继。

更为致命的是,坂田得到情报,在缅北击溃18师团和56师团的全美械装备的新6军作为总预备队已经空运芷江,随时可以参战。

如坐针毡的坂田一良只能命各部向后集结,转入防御态势,并给冈村宁次和6方面军冈部直三郎同时发去求援电报:

为击破当面重庆军,应再增调两至三个师团。

毫无意外,这个要求被拒绝了。

在日军大部从中南战场向华北、华东集结的背景下,显然不可能增派如此重的兵力支援湘西。

在坂田求援而不得的同时,我军的罗网已经织成。

北面,南下的18军已经进驻山门,截断日军后撤之路。73军对重广支队的总攻也已发起。

南面,从武冈城撤退的关根支队被牟廷芳94军和丁治磐26军一路追击,如丧家之犬。

正面,74军和100军正逐步收缩包围线,116师团被歼在即。

各部激战到5月4日,参谋长邱维达向王耀武报告:

如今,各军各师斩获日多,俘虏已达300余人。日军进退维谷,已陷入绝境,我军应捕捉此战机,扩大战果,全线转入反攻。

并命18军火速南下,新6军以机械化纵队快速前进至安江待命。如此,则全胜指日可待。

5月8日,也就是在欧洲战场德国投降的同一天,王耀武向各部队传达何应钦命令:

湘西参战各部立即转入总反攻态势!

雪峰山彻底发怒了,只见江波春醒,山河动地。

轰炸机、榴弹炮、冲锋枪、火箭筒、坦克装甲车、火焰喷射器一齐集中火力向日寇倾泻。

数路大军对日寇围追堵截,发起电闪雷鸣般的反攻。

反攻次日,军中的一个美国人突然兴奋地高喊:

“就在昨天,希特勒自杀,德国法西斯投降了!”

阵地上欢声震天,虽然绝大多数战士不知道希特勒是谁,但他们知道德国鬼子和日本鬼子是一起的。

既然德国都投降了,另一个还会远吗?

身在重庆的老蒋得到前线的战报,也一扫豫湘桂溃败的愁云,消瘦的脸庞上泛出一抹笑容。

而来到邵阳了解战情的小林浅三郎却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当前的日军不是要不要撤退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撤得回来?

面对小林汇报的前敌糟糕战况,冈村宁次陷入沉思,最终向坂田一良下达了总撤退令。

5月份的湘西已经开始进入雨季,道路陡峭泥泞,面临随时呼啸而至的飞机轰炸以及随军众多的伤员,溃败中的日军通常是白天躲避,只敢在晚上奔逃。

由于部队早就断粮,日寇只能一路上抓青蛙,吃野草,狼狈不堪。

少数溃兵为了逃命躲进深山老林,甚至趁夜偷来老百姓的衣服企图通过化妆伺机逃脱。

当地政府为搜捕这群日寇,发出悬赏,凡捉拿一名日军奖励法币1万元。

湘西民众早对其恨之入骨,就算没有奖励也断难放过这群日寇,各乡公所积极组织搜查队连夜搜山,竟真捉拿到十几名日俘。

当中国老百姓押着这群俘虏在武冈县城游街时,道路两边挤满民众,有的日寇还穿着偷来的黑色花边女裤。

如此景象,抗战十四年以来从未有过。

会战进行得如此顺利,参战各部指挥官皆喜形于色,认为再过一个周,最多不超过10天,必能全歼雪峰群山中的残余日寇。

重庆各界代表也都带着慰问品陆续抵达芷江,准备战役一结束,第一时间犒赏三军。

然而比任何人都急于结束这场战事的,正是总司令何应钦。

原来,老蒋一连数电催他回重庆,在国民党六大上做关于此次会战的军事报告。

眼看会议即将闭幕,可前线战事仍未结束,即如此,又怎能回渝报捷?

军事再高,高不过人事

5月20日夜,身在安江指挥部的王耀武突然收到总司令何应钦的一通电话。

然而,对方的命令却吓得王耀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总司令,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委员长的命令,放跑了日军,我王耀武就是有10个脑袋也不够砍!”

“佐民,你现在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实话告诉你,在包围圈外围放开口子,让日军自动溃去,就是委员长授意的。

我现在马上就要赶回重庆,在六大上汇报湘西大捷的战况,如果战事还没有结束,我怎么跟委员长和大会交代,国际上也不知道我们此番会战的战果。

更何况我们已经取得了胜利,还有几百名俘虏,这是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战果,歼敌一万与八千没有分别。

再说了,等我做完报告,你仍可率部继续追击嘛!”

电话对面的王耀武听到这番话,心如刀绞。

数十万三湘子弟鏖战雪峰山一月有余,“渴饮刀头血,卧睡马鞍桥”,如今好不容易把日寇包围,准备一举歼灭。

现在就凭你何应钦一个电话,仅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荣誉,就要把我军将士用性命换来的战果付诸流水吗?

军人责任感和中国人良心上受到的谴责,憋得王耀武说不出半句话。

见对方仍不表态,何应钦语重心长道:

“佐民,抗战八年来,你的战功有目共睹。抗战就要结束了,你的重心也要开始向政治方向倾斜。

等我做完报告,你必当选为最年轻的中央执行委员。要明白,军事终归是服务于政治。”

说完挂了电话,王耀武望向指挥所外,湘西的雨更大了。

他披着雨衣向雨幕深处走去,幻想着战争从来没有发生过,自己还是当初在天津卫街头贩卖水果糖的少年。

一瞬间,仿佛再次回到八年前的淞沪战场,自己率领51师抵达正被血与火浇筑的上海。

如今抗战要结束了,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

是回山东泰安老家扶犁种地,还是从军人向政治家转型?

然而,今后的人生终难以脱离这个错综复杂的时代,只能一步步接近属于自己的命运安排。

王耀武转身回到指挥所,拿起电话,身后的雨越下越大。

他知道,雪峰山哭了。

战术再高,高不过权术

当王耀武的电话打到辰溪指挥所时,参谋长邱维达正带领参谋部的主任、处长对着雪峰山地形沙盘进行着明天的作战推演。

军事参谋纷纷赞叹邱维达天才般的战略布局:

将通往芙蓉山的洞邵大道有意让开,给日寇制造一种从此处可以逃生的假象。当败退的日军蚁聚于此时,殊不知我74军、18军主力官兵早就等候在那里。

同时,廖耀湘的新6军已经出发,明日便可直插敌116师团部和47师团。

在丘陵地带,设伏了4个军的部队,定能让这股入侵雪峰山的日军有来无回。

并且,邱维达已经和芷江的空军编队通了电话,明日拂晓时分将会出动50架轰炸机配合地面部队协同作战。

众人围在沙盘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就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

“参谋长还没休息吧?”

一听是总司令,邱维达马上立正,恭敬回复道:“司令不也没休息。”

“我哪里睡得着,何总司令马上就要回重庆到六大上作军事报告,我这里在准备他要用的材料。你们那里也要抓紧拿出方案,尽早结束这场战事。”

“司令放心,我保证五天之内定能结束雪峰山会战。”

此话一出,可把一旁的参谋人员吓坏了,他们知道这是参谋长在向司令夸下海口,但毕竟军中无戏言。

因此,在一旁连比画带打手势,提醒他慎重表态。

邱维达本想着王耀武听到这话会很高兴,谁料电话那头突然大喊一声:

“不行,来不及了!何总司令后天就要动身,必须在他出发之前,结束湘西战局!”

听到这话的邱维达当场愣在原地,五天还不够,这让自己如何是好。

见对面不再回复,王耀武长叹一声:

“让胡琏18军在正面放一个口子,这样就可以尽早结束战事。”

“放日寇出去?司令,您今天就是枪毙我,这命令我也万不敢遵从!

若是做出此等有悖民族大义之事,你我与汪精卫、周佛海之流还有何不同!”

谁料王耀武听罢大笑起来,“好你个‘邱大胆’,还敢违抗军令不成?限你部明天撤出洞口,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你要是有意见,自去重庆找老头子反映!”

此刻的邱维达浑身颤抖,在沙盘前背着手来回踱步,打又打不了,撤又不能行,可如何是好?一旁参谋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片刻后,电话又响了。邱维达以为是王耀武回心转意,要收回成命。

不料,电话那头传来总司令何应钦的声音:

“邱参谋长,听说你和王司令闹了不愉快,之前你们的合作不是一直很顺利吗?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胡琏那边王司令已经去了电话,明天一早11师就移动阵地。

这件事务必保密,尤其是不能让共产党、记者和老百姓知道,对于下级军、师长,只管布置命令好了。”

邱维达应了一声,放下电话。

突然,他像发疯了一样,将桌上自己写了半年的书稿撕了个粉碎。

几位参谋处长赶紧过来拉住他,“参座,这可是您大半年来的心血啊!”

“心血?这种书写出来能叫军事教科书吗?读了它,不得养出一大批汉奸!”

原来,邱维达在陆军大学时,就计划编写一部军事教科书。这次借雪峰山会战为契机,准备以此战为书中经典案例。

然而前面写得如此悲惨壮烈,即将到了最精彩的反攻章节,却被何应钦、王耀武毁了。

如果在书中写中国军队把杀害同胞的恶魔放走,使其踩着烈士的鲜血狞笑,那这本书还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八年来我们为何一败再败,看来战术再高,高不过权术,军事再高,高不过人事!”

邱维达将一张张书稿付之一炬,自己的心却在滴血。

结语

次日清晨,11师防守石下江阵地的一个团奉命移动阵地,被围日军见有机可乘,狼奔豕突,呼啸而逃。

虽然杨伯涛亲自督队猛追死撵,但也是瘸子抓小偷,斩获不大。我军乘势收复失地,很快回到战前态势,雪峰山会战就此结束。

此战,共歼敌28174人,俘虏407人,军用物资无以计数。

而国军伤亡2.6万余人,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大部分是在会战前期的诱敌与中期包围敌人的过程中消耗的。

若不是何应钦主动放开两道口子,即使不能全歼进犯日军,也必在此基础上翻上一倍。

而本打算在家乡父老面前露脸的杨伯涛,因为“放跑”日军,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看着没,那就是杨家老六,平时瞅着威风凛凛,这次进攻芷江的鬼子就是从他部队眼底下逃走的。”

再后来,他收到邱维达来信,清楚了前因后果,才解开自己痛苦思索10余年的谜题。

当再次面对王耀武,他也终于释怀。

“当年的事,我也要负责任,毕竟日军是从我放开的口子里跑掉的。

现在看来,你我都是民族的罪人。”

1959年,杨伯涛被特赦后,成了全国政协的一名文史专员,从此专注于文史撰写和研究工作,并为祖国和平统一做着自己的贡献。

-END-

【文|关山五十洲】

【编辑|长庚】

参考资料:

《抗日战争的细节4》

《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

《日本侵华战争:1931——1945》

《虎部队:国民党抗日王牌七十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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