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西法尔

虽然在中国排球经常被与足球、篮球并列，并称为「三大球」，但论文化影响力，排球显然不如另外两球。

而在日本，这种落差就更加明显：棒球与足球无疑是日本漫画家最热衷的运动项目，自《灌篮高手》后，知名的篮球漫画也出现了好几部，而上一部「出圈」的排球题材漫画呢？似乎还是石之森章太郎的《排球女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相对小众的项目却酝酿了一个非常强大的IP：《排球少年!!垃圾场决战》二月在日本上映后，累计票房已经超过百亿日元，成为疫情结束以来第九部在本土票房破百亿的日本电影。

《排球少年!!垃圾场决战》

即使登陆中国院线后，「小排球」的表现也依旧不俗，顺利拿下上映后首周票房冠军，看起来票房过亿应该不成问题，也是继五月的《间谍过家家》之后，日本动画电影再次在中国院线取得票房佳绩。

对于第一次接触「小排球」的观众来说，剧场版过于密集的信息也许消化起来有些困难。

「垃圾场决战」取材于漫画三百话前后的「春高」大赛情节，乌野（谐音「乌鸦」）和音驹（谐音「猫」）则是贯穿整部《排球少年!!》的一对劲敌（类似于《灌篮高手》中的湘北与陵南），两队之间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乌野队的前任主教练乌养一系（也就是剧场版中坐在病床上看直播的老爷爷）和音驹的现任主教练猫又育史身上。

主人公所在的乌野队阵容齐备后所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音驹，剧场版的第一幕实际上便是TV版第一季第十一话的重置（由于剧场版和TV版叙事重心的不同，身为主角对手的孤爪研磨倒更像是这部剧场版的主角）。

作为主人公的宿敌，音驹也尽职尽责，一出场便压着乌野一筹，直到全国大赛时被乌野所击败。对于这样一部门槛其实不低，和前作情节深度关联的剧场版，「出圈」多少有些令人意外。考虑到古馆春一的漫画原作已经完结了四年，破百亿的票房成绩就显得更加难得。

同为热血运动题材动画，《排球少年!!垃圾场决战》很容易被拿来和《灌篮高手The First Slam Dunk》相提并论，但实际上两者的调性并不相同。一个例子便可以说明其间的差别：《排球少年!!》中，被称为「乌野的王牌」的主攻手东峰旭曾一度退出过球队，后又复出。

这一情节安排和《灌篮高手》中三井寿的故事相似程度之深让人难以忽略，但两部作品中角色的内驱力却全然不同。三井寿是因为伤病不得不放弃了篮球，自暴自弃后成为了不良少年，专门找篮球部的麻烦，最后浪子回头重归球队，于是就有了「教练，我要打篮球」的名场景。

《灌篮高手》

在这个过程中，篮球是人生道路的象征，而人生道路是以现实世界的价值序列为依据设计的，观看《灌篮高手》的时候，现实世界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角色周围展开。

《排球少年!!垃圾场决战》

但东峰旭的退队和复出则与任何价值选择无关，当初选择退队是因为在与伊达工一战中，他的扣球被对方全部拦网封杀，自信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于是引咎退队，而他之所以复出也是因为受到队友西谷夕「被高墙拦下来的球，我也一定会救回来」的鼓舞。不是价值，而是感情，纯粹得不掺杂任何现实形成分的感情，扮演了《排球少年!!》的第一驱力。

球，不再是价值的象征，而是感情的载体。

从这个意义上说，《排球少年!!》并非《灌篮高手》那样的写实类作品，而更接近《少女与战车》这种将「现实」小心地剔除后，以最优美的姿态展现角色及动作本身的「唯美」作品。

只不过《少女与战车》展现的是绝对不会伤人的战争游戏和众多角色可爱的萌点属性，《排球少年!!》的看点在于角色之间纯之又纯的羁绊，或者说联系。

正如乌野队的田中龙之介前辈所言，「在球网这一边的所有人，一个不漏的全都是伙伴」。《排球少年!!》中角色的联系也可以分成「横向的」与「纵向的」两种最基本的形式。

「横向联系」即队友间的联系不是通过寻常的切镜头，而是以不斩断时空连续性的快速摇镜来实现的。观众借助摄像头仿佛看到队友已在电光火石之间出现在要球的位置上，从而建立起一种巨大的心理安全感和满足感，剧场版的视觉快感很大一部分便来自动感极强的摇镜头。

动画中的「纵向联系」则多体现为排球飞向镜头或远离镜头的分镜，用于展现角色间的竞争性关系，这种联系也并非敌意的，同样充满了理解与敬意。

而剧场版高潮处最为引人注目的那段主观镜头中，始终处于镜头中心、沾满了汗水的排球即为球场上共同拼搏的球员之间联系的具象化，最终也是球本身决定了比赛的胜负。

《排球少年!!》中最浓墨重彩的联系当属主人公日向翔阳与影山飞雄之间。影山飞雄是乌野队的二传手，球队的发动机，球商奇高却不擅长与队友合作，因此初中时受到队友的孤立。

日向翔阳则是乌野队的副攻，身材矮小但弹跳惊人，专门击出别人难以接到的球，可以说就是与影山飞雄天造地设的一对。

实际上动画第一季的时候，日向翔阳技术粗糙到没法瞄准，起跳后干脆闭上眼睛，全凭直觉挥手击球，居然屡有得分。

「盲目」是「信任」的最好证明，这种游戏化的战斗设定放在《少女与战车》中绝不违和，但放在《灌篮高手》中就难以想象。

剧场版中，孤爪研磨设法限制了日向的脚步，让他无法起跳，实际上也就相当于限制了日向与影山的联系，从而使乌野陷入苦战，而乌野的取胜之匙也是凭借影山和日向打破了阻碍，再度建立起了联系。

可见「联系」是对感情的赋形，各式各样的感情符码都可以纳入其中，甚至左右了比赛的胜负，说《排球少年!!》是一部言情片并不夸张。

后疫情时代票房最成功的日本电影莫过于《鬼灭之刃 无限列车》，同样是一部难以从社会学角度去接近的作品。

因为整部电影所呈现的完全是去社会化的情感，无论善与恶，都被简化到最单纯的程度，这与《排球少年!!》不谋而合。

也许这个社会越是纷乱，善与恶的界限越是模糊，人与人的关系越是复杂，观众们越渴望这种泾渭分明、无需消耗情感能量的精神产品。

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退行还是一种进步，也许多年之后，我们回忆起这个时代，才会注意到此类作品的流行是当年典型的精神征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