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前往Barra的船上。
从冈比亚到塞内加尔路途最短的口岸需要坐船,我劝旅行者尽量避开从这个口岸过境,因为相较绕远的口岸而言,这个口岸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即使摩托车上船不需要排队,但我们仍旧等了一个多小时的船,有人说这是休息,毕竟绕远要多骑一个多小时。但对我而言,骑车可不是劳累的事儿,我情愿一直在摩托车上,一直向前,而不是被打断。在路上的时候,最厌恶舒适。
很多人活着只为追求活得更舒适,他们不仅需要在船上,还需要一间豪华的船舱让自己与甲板上嘈杂的人群隔开,然后面对巨大的玻璃窗,孤独的看海。他们想要环游世界,但得先达到这样的舒适再去环游世界。可能是我生的奇特,我对已品尝过的舒适并不上瘾,却被荆棘丛生的荒野吸引。
另外要注意,这个口岸人车过境数量最大,公务人员更为贪腐,他们总寄希望于小费,几天前这里拒绝了两个中国女孩以75000西法(870元人民币)办理签证,要求另外办理价格75000西法的邀请函,她们抗衡两天也没能顺利通过,只得绕道另一个口岸。
从船上下来再骑一段路就是口岸,加上要换钱,有签证的情况下还被墨迹了一个多小时。
过了口岸,终于放开骑了几十公里,还没顺过气,就眼瞅着油表指针极速下降,连降两格时我还当是眼花了,直到它只剩下最后一格。
完了,出问题了。
停车一看,果不其然,汽油正从里往下哗啦哗啦的漏,像条一路撒尿的狗。
建初满脸懵逼的跟着停下,我来不及同建初说明白,上车就往前骑,因为油还在滴,需要争分夺秒。也太幸运了,前面正巧到了一个小镇,镇上通常会有修车的店铺。
当时已经下午四点,七点就会天黑。非洲乡下可不像国内有那么多旅馆,离预计到达的露营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我一边找修车店,一边考虑今晚住哪的问题。
没骑几百米就看见个破破烂烂的屋子前摆着摩托车,一下刹车停下,问坐在门口的人这是不是修车店,他点头,我赶忙喊建初一起把车推上去。都没打招呼,趁着还在漏油,蹲下指给他,他也一眼看明白了问题。建初开始卸行李,他立刻拆螺丝,卸座子。
我站在一旁。
老板很年轻,没有我们大,我又侧头看到旁边的墙根下还坐着三个人,正盯着我俩。看我看向他们,其中两个人立马起身,为我腾出一个位置,我冲他们摆摆手。刚才已经坐了太久,屁股疼,而且人在着急的时候,坐不下去。
建初看我一眼,没敢说话,又低头看车。
一早离开白雁家是赶路去达喀尔过狂欢节,才出门我就跟建初说:“如果今天车坏了怎么办?”他说不可能,我问他坏了怎么办,他说自己在地上连爬三圈。
他不敢看我,可能怕我提爬三圈的事儿。
老板已经把座子卸下来了,油管的连接口是松的,能看见那里正往外溢油。老板上手紧好。看到车头有一个黄色的油桶,示意建初倒点油进去。
倒进去的汽油又漏在地上。
老板伸手进去摸,再拿出手电一照,发现管子上还有窟窿,他起身去后面盒子里翻管子。这时附近的人都跑过来帮忙。
我快要炸了。
建初终于看向我说:住下我就围着帐篷爬三圈,你不要生气。
你不是说那几个修车的专业吗?
我长教训了,你别说了。
你拧一下钥匙,开一下电。
怎么了?
你看见了吗,尾灯也不亮了。
哎!
摩旅非洲的路上,经常遇到人问我,路上有什么危险吗?这时我就会看向建初。我们极少遇见危险,就像每个人的交际网里都很少有敌人。实际上真正的敌人常常被我们忽略,那道危险的象征敌人的深渊通常是亲密关系里的另一半:被自己当成战友的爱人,他们经常是我们的敌人或潜在敌人。
建初闯的篓子已经不胜枚举了,总有人说他在成长,成长,我都怀疑起成长这个词。
昨天建初骑车出门去洗油路,没一个小时就回来了。我问建初怎么这么快。他出门的时候,我和白雁一起提醒他去冈比亚最大的摩托店,可如果从这里去市区,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小时啊。
他说没关系,他找的人很专业,我绝对想不到那是什么样的人。
说着他就掏出手机给我看,总有人说我爱冲建初发脾气,但你看到这个画面必然也没办法保持理智,除非你跟他一样是头蠢驴!建初在旁边还得瑟说:你看看,这群十岁都不到的孩子,两下就把油路全卸下来洗好了。
我气的要爆炸。
建初还在一旁说他们都是专业的。
所以今天出门的时候,我才跟建初打赌,说这车必坏在半路,他说绝对不可能。
现在老板没找到合适的管子,用胶带把窟窿补住了。建初不好意思的说怎么还真坏了?
怎么可能不坏呢?我从开始骑车到现在,每次都找当地最大的店、最有经验的师傅,你哪次不是看我找一个店找很久,问很多人?但凡我自己能弄的,绝不让别人插手。十岁的孩子,不拆会干嘛,难道会修吗???
建初连连说他长记性了。
但其实没有,几天后换机油,他又去了一家小破店换了算上手工费才四十人民币的机油。
很多人说我爱抱怨,其实我只是跟每天一样,如实记录。
还好这个随机遇见的修车老板靠谱,没有拖拖拉拉,花两个小时帮我们修好了车。他也很开心,遇到两个洲际旅行者。总有人在非洲一路被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遇见的大多是很好的人,不愿意收钱,为此推搡半天。
早在国内见过社会,才一点也没看出黑人跟我们有什么区别,有时奸诈,有时热心,有时美好,有时阴险,一样的人。
我们赶夜路骑到了之前的野营地。
骑着这辆缠着胶带、补着窟窿、尾灯不亮、时不时熄火的小踏板,怎么会有人找不到十岁的孩子修车?
我不想理他,看着他搭帐篷,自己翻出白雁姐在临走时特意蒸好的馒头。白雁在群里说你们就白嘴吃馒头啊,早知道蒸包子了。
建初没有去爬那三圈。
总有人说建初傻点好,因为吃亏是福,希望你们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伴侣,每次做完蠢事之后,你也愿意抱着他说:吃亏是福。
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建初又一次扔在半路
……
……
……
嗯,也许到下一个国家再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