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5日下午两点多钟,在广西阳朔县城两公里外的一条简易公路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站在路中间拦车,要求搭车。过往司机见状都绕开她,以为她是一个疯女人。
该女子二十出头,手上带着铁链,没穿鞋。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她没有截到一辆车。
突然她向斜对面的加油站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一位年长的加油工面前,哭喊着:“大叔,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叔,您帮我截辆车……我就在镇里上班。有两个坏蛋要杀我,他们已经把我表妹杀了……我要到公安局去,求求您了,大叔。”
这位一身油污的加油工听着这女子一口明显的外地普通话,再细看她的神情觉得不像疯子,同情心使他向公路上走去。
一会儿,一辆东风货车飞驰而来,他扬手拦车,司机“吱”的一声把车刹住。
“帮个忙,你把这个妹子送到前面的阳朔派出所去。她遇到了麻烦。”加油工恳切地说道。
那女子在旁边着急地说:“我认得,我认得这个派出所。”
加油工塞给司机两元钱,“做个好事吧,怪可怜的。”
大货司机没收钱,一副侠肝义胆:“上来吧!”
那女子转身连连向加油工说:“谢谢大叔,谢谢大叔。我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司机一踩油门,汽车飞速向前驶去。
加油工不知道,由于他的善举,揭开了一个十一条命案的血案。
地处广西桂林市东南部的阳朔县,美丽多姿的漓江穿城而过。这里风景秀丽,奇峰夹岸,碧水潆回,是“桂林山水”的重要组成部分,素有“阳朔山水甲桂林”之说。阳朔有鉴山、画山、冠岩、月亮山等名胜古迹,令无数中外游客流连忘返。
相邻的恭城县有个黄埠村,村里二十岁的姑娘黄雪梅经同村小姐妹介绍,和表妹易芳杰一起来到阳朔县兰苑饭店美容美发室做按摩小姐。小姐俩年轻漂亮,胆子也大,很快就挣了不少钱。
六月四日晚九点多钟,美容室进来两个身着蓝色休闲装的当地小伙子。他们说要做全身按摩,并指名要最年轻的黄雪梅和她的表妹易芳杰来做。当时黄雪梅正在给一个客人洗头发,其中一个男青年就先随易芳杰到里屋按摩,另一个则坐在沙发上等着黄雪梅。
黄雪梅为怕该青年寂寞,边干活边和他聊天。闲聊中,得知他叫小利,另一位男青年叫小雄。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黄雪梅的客人才走。黄雪梅连连向小利道歉,小利说没关系,显出一副很绅士的派头,令黄雪梅心生好感,故而在按摩时也特别尽心。言语间,小利出手大方,一派见多识广的架式。
临走时,小利从兜里拿出了五百块钱给她。说:“黄妹子,我看你又漂亮又稳重,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明天中午十二点到顺风饭店门口等我,好吗?”
黄雪梅还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客人,忙不迭地答应了。
而当晚,易芳杰已跟小雄外出一夜未归。
这些按摩小姐一般遇到合适的客人,如对方愿意花大价钱,就会和他出去过夜。因此,黄雪梅对于表妹没回来也没在意。
第二天中午,黄雪梅如约而往。
顺风饭店门口,小利正倚在一辆两轮摩托车旁等她。见黄雪梅来了,小利的脸上顿时放出光彩。他边发动油门边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包厢挺好。我们去那里玩吧。”
小利让黄雪梅坐在后面。摩托车快速朝城外驰去。
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离县城两公里外的山坡边上,这里有几间沿石头搭建的房子。摩托车停在了一间石头房前。黄雪梅也没多想,就随小利进了屋。一进门看见小雄也在,黄雪梅高兴地说:“你也在啊,我表妹呢?”
谁知,小雄根本没理她,他铁青着脸,走过来一把扭住了黄雪梅的胳膊,黄雪梅本能地躲到小利身边,小利顺势也抓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两人粗暴地推揉着黄雪梅朝里面走去。
黄雪梅以为他们要强奸她,心想,完了,碰到了劫色劫财的变态狂。
到了里屋,小雄松开手,从裤带上拿出一串钥匙,走到墙角的一个地洞前,打开锁着的门。他俩把黄雪梅推了进去。黄雪梅这下可真害怕了。这不像是要强奸啊,她大声喊起来。小利捂住她的嘴。
恍恍惚惚中她一连进了三道门。在洞的最里面,这两个男青年将她的双手用一条长铁链扣上,又用一根粗麻绳捆在洞内柱子的铁环上。然后,小利对她搜身,把她身上的六百元钱和金项链、金耳环都抢走了。临走时,小利说:“我们就用这个钱吃饭去了。你如果能叫人拿一万块钱来赎你,就能保住你这条小命。”说罢俩人狞笑着出去了。随着一道道门被关死,洞内渐渐变得如同黑夜一般死静。
黄雪梅开始大声嚎叫、哭喊,“救命哇!救命哇,”但是半天也没有回应。声音碰到墙壁,反弹出一阵阵可怕的响声。就哭叫了一阵,黄雪梅醒悟过来。她想,我这么哭喊有什么用?没准还会把那两个混蛋招回来。不如想办法逃出去。
于是,她用双手来回地磨擦绳子。绳子还真有些松动了。她信心大增,更加使劲地磨。她觉得皮肤都破了,疼得要命,但她顾不得这些。不知用了多长时间,麻绳终于磨断了。黄雪梅心里一阵喜悦,但手上还带着长长的铁链。她想只要手是自由的就行了,要抓紧时间逃走,免得他们回来。
她的心咚咚地跳着,怎么逃?她必须找到洞口。她慢慢地走到洞边,手摸着了墙壁,她沿着墙一点一点地往前移。突然她的脚碰到了一块东西,用手一摸,是一具还有余温的尸体,吓得她惊叫起来,她想这可能就是表妹吧。黄雪梅心里惊恐万分,不由得哭起来。她边哭边摸着墙走,终于摸到了那扇木门。
她使劲地推着,门被锁上了。她又用身体猛撞,木门纹丝不动。她想,必须找到一块硬东西把门砸开。于是,她跪在地上来回地摸着,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块大石头,她如获至宝,捧在手上。
她用这块救命石头去砸那道木门,门终于在愤怒的猛击下破了一个大洞。黄雪梅从洞里爬了出来。她一连过了三道这样的门。当她钻出来时发现已经站到了刚进来时的那间房子里了。她马上朝后门奔去,门纹丝不动。那是一扇铁门。她返身跑向前门,那也是一个铁门。这时,她已欲哭无泪,时间已过去这么久,小利小雄很可能就快回来了。黄雪梅来回跑了几趟,希望能找到什么逃出去的地方。
终于,在后屋的铁门顶上发现了一个天窗。但屋里连张椅子也没有,她无法够到天窗,必须攀过石壁才能到达天窗。幸亏黄雪梅是在农村长大的,爬树、攀登不算难事。她爬了几次都从石壁上摔了下来。但最后终于爬上了石壁,她掀开天窗上的石棉瓦,逃了出来……
在阳朔派出所里,所长陈克非听完黄雪梅的哭诉,十分震惊,立即把此事报告给了县公安局。
县公安局局长陈伟光带领刑侦大队教导员、副大队长、法医、侦查员等人,会同镇派出所民警与黄雪梅一起,赶到现场,当场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小利、小雄。
经突击审问,二人交待出了犯罪事实,并供出他们已经杀了十一个女人。
消息传出,全国震惊。广西公安厅立即立案侦查。
小利真名叫夏串生,小雄叫易小秋。
一九九七年底的一个傍晚,不务正业的夏串生和易小秋在一起喝酒,言谈中,俩人商量如何弄点钱花。俩人想了好几种办法,诸如倒腾东西、赌博、盗窃,都觉得不带劲。这些以前都干过但没捞着钱。夏串生突然狠狠地说:“妈的,不如抢劫钱来得痛快。”
易小秋一拍桌子,说:“对呀。干嘛不去抢呢?”
恶念一旦产生,他们就开始商量如何下手,找什么目标。他们认为抢劫要有的放矢,要把袭击目标定准,只要能弄到钱,不管用什么方法。这时,看着来回招呼客人就餐的外地妹子,夏串生茅塞顿开,低声说:“搞那些发廊妹、餐馆妹、按摩妹的钱不是挺好的吗?这些妹子的钱来得不干净,即使报案也没有人相信。”
“对呀。她们的钱来得快也来得容易,我们假装有钱人,只要出高价,叫她们去哪里都行。”易小秋连连称妙。
“反正这些女的在外面干活都是用的假名、假地址,搞了她们的钱她们也不敢报案。”
“她们流动区域大,搞死她们也没有人知道,只要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就行了。”
当即,两人决定马上找地方,但是找了好几处都不满意。
直到一九九八年三月,才在桂阳公路旁白沙颈山找到了一处出租屋。他们见那里地势偏僻,来往人少,屋里还有一个山洞,觉得是一个绝好的地方。于是当即以每月三百五十元的价钱租了下来。
他们以装修为名,瞒着房主,买了一些材料,将六米多长的岩洞分成三段,用火砖、水泥砌好,分别安上三道木门,并在门上安上暗锁。他们在洞的最里面砌了六根柱子,每个柱子上面安上两个铁环,洞口外面紧连着屋后门,他们把这个后门也改为铁门上锁,这样,人在里面,插翅难飞。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他们就开始实施抢劫、杀人计划。
自一九九八年三月下旬至六月五日,这两个恶魔以诱骗为手段,先后将阳朔县城通达大酒楼女服务员小芳、迎宾酒楼女服务员小蒋、金利发廊妹小彭等人骗到洞里,将她们捆绑双手系在洞内柱子上,然后杀死她们。之后,两名凶犯用菜刀、钢锯等工具,将尸体肢解成十余段,剔骨去肉,剁成小块用煤火烧或丢弃到漓江里,毁尸灭迹。
在短短的三个月内,竟惨无人道地连续杀人碎尸十一起(一人还未来得及肢解),劫取现金两万余元、手机两部、BP机五只、金戒指九枚、金项链五条、金耳环五副、手表两块。
根据案犯的交待,他们已将尸体焚烧,毁灭了证据。因此,首要任务是必须尽快落实每一位受害人的情况,并且尽可能地找到尸骨。
然而,在作案现场,就是那个山洞里,侦查员们只找到了一小堆骨头。
怎么办?侦查破案最忌讳感情用事。但是,目睹这两个罪犯的残暴恶行,侦查员们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恨之情。大家暗暗发誓:一定要尽早把这两个恶魔绳之以法,为民雪恨。
然而,证据是什么?就是这些碎骨头?现在必须确定这些骨头是人骨,这才能证明他们确实杀了人,这就是证据。
怎么办?
广西省公安厅给陈世贤(曾长年担任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主任法医师)打了求援电话。
下午两点,广西法医师唐小兵送来了这起震撼桂南大地的案子。陈世贤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保持冷静,听完情况汇报的。一刹那间,他的脑海里掠过了那两个恶魔杀人的残暴场面,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愤慨之情。他的两只手不停地搓着,仿佛要亲手将那两个凶手碾成齑粉。他对唐小兵说:“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出证据,将罪犯绳之以法的。”
唐小兵走后,陈世贤抑制住这种激动的情绪,坐在桌旁,迅速拿起了材料。那包骨头就放在了桌子上。六月的北京,凉爽怡人。此刻,陈世贤心中却阵阵烧灼。他打开电扇,风吹着材料纸“哗哗”作响。暮色降临,窗外已经黑了。陈世贤把那只装有骨头的袋子放进了柜子,然后慢慢地起身回家。
第二天一早,陈世贤就去办公室了。他走进电梯间,六楼很快就到了。陈世贤一脸凝重。走廊里空无一人,他的办公室在楼西头。他打开房门,在水池边洗洗手。把那包骨头从柜子里拿出来,然后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双橡皮手套,慢慢地戴在手上。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
骨是人体中最坚硬的结缔组织,是人体最坚固的支架,对人的重要器官起着保护作用。骨分布于全身各部,每块骨骼都具有一定的形态特征和生理作用。法医学的骨骼鉴定,就是运用骨骼生理与解剖知识,解决公安、司法工作中提出的有关问题。
鉴定一块骨头是人骨还是动物骨,只要面对的是一具完整的尸骨或骨骼,鉴定工作并不难。但面对那些残碎似骨的块状物,鉴定就有了很大的难度。它需要通过骨的形态特征和组织学检查后方能判定。有时还须采用血清学的方法确定种属。
广西送来的这包骨头约有一斤多,全都是碎骨头,有十几块,小的才米粒大,最大的也只有三厘米,大多数为灰白或灰黑色,呈不同程度的炭化。
上班铃响过后,室里的人都到齐了。陈世贤马上组织室内技术人员开始工作。
偌大的实验室里,寂静无声。身穿白大褂的陈世贤紧锁双眉,在工作台前忙碌着。这些骨头先是被放在紫外线下照射,发现没有萤光反应,说明骨头已被烧得很透了。
陈世贤没有用显微镜,他把经紫外线照射过的碎骨拿在手上,一块块挑选着。他发现里面有人的骨头,也有动物骨头。其中有两块小指申盖大的扁骨,扁骨的边缘有弯弯曲曲如锯齿状的骨缝隙,这个骨缝说明是头部的骨头。因为只有灵长类头骨扁骨结合的缝隙才会有这种形态,这与动物头骨缝明显不同。
还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胫骨,其上端有关节面,从形态上看符合人类骨头的特征。它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类筋骨关节面比较大、比较平,中间有两个突出的嵴;这一特点只有很少量的动物才有,在这方面很容易混淆。人类嵴的特征与动物有微小差别,动物的比较平、高。这个小嵴叫髁间隆起,因为人是直立的,所以会髁间隆起,股骨下端两个髁间窝相连接,构成膝关节的一部分;动物的这个膝关节相对较小,不明显。
在这堆碎骨里,陈世贤还发现了一个破碎的桡骨小头,零点五立方厘米大,上面有个窝,周围有个环形的关节面,这是因为人的上肢比较发达,桡骨与尺骨发生关系时形成一个关节,这是其他动物没有的。对于这个区别,法医用肉眼一般是难以区分的。当室里年轻的技术人员把这块指甲大的骨头放到显微镜下查看时,人类骨头的特征很明显地显现出来。他们从内心佩服陈主任的眼力。
最后,这堆碎骨经鉴定,有六块是人骨(仅一两多重),有两颗人的牙齿。这一鉴定结论为确定这一杀人焚尸案提供了证据。
不久后,两个杀人恶魔受到了法律的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