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生活会，就让方靖大开了眼界，而且胆战心惊了好长时间的。也是在第一次生活会上，方靖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学习改造小组是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第二小组，当时这里关押的只有三十多名高级战犯，被分为三个学习小组。当然，方靖是中央对国民党高级战犯实施集中加速改造政策实施之后，第一批集中到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其他人员也正在分批进京，人员队伍也在不断地扩大中。不是电视剧演绎的，大伙分批坐着大卡车被押送过来，也不是一蹴而就就把二百多名高级战犯聚集到一起的。

方靖到了会议室，便主动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把自己在黄维指导下准备好的检讨又看了一遍，虽然他对于“自由主义”、“集体主义”、“无政府主义”等新名词还不甚了解，但他觉得，自己和别的战犯说话这事，不能算是多大的事，更何况有黄维、宋瑞珂为其垫底呢。

就在方靖内心忐忑之时，人员很快便到齐了，除了自己那个监室里的五个人外，还来了两个熟人，杨伯涛和刘洁，一个原第18军的代理军长，一个是第12兵团兵团部情报处的处长。其他的一些人，方靖就不太熟悉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此前见过面的人，也已经忘记了。不过还好，坐在杨伯涛身边的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便开始给大伙介绍着新来的学员：“诸位学员，首先让我们认识一下我们第2小组来的两位新学员，一位是原国民党第79军中将军长方靖。”那人说到这里时，坐在角落里的方靖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向大伙点了点头。没有掌声，也没有唏嘘之声，那个人仍在介绍着：“原湖南省财政厅厅长苏本善……”同样，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学员站了起来，向大伙点了点头，又尴尬地坐了下去。

会场里的人，如同机械般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但方靖却能感觉到，那一张张僵硬的脸皮之下，不知暗藏着多少心机呢。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又向方靖和新人苏本善介绍着自己和那些老学员：“我，是咱们第二学习改造小组的组长，我叫王友直，是国民党反动集团的西安市市长。”

王友直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坐在他身旁的、瘦高个子的男人便站了起来，王友直笑了笑，说道：“这位是我们的副组长，董益三。”然后，又逐个唱着名字：“第二小组的成员，杨伯涛，罗历戎，陈长捷，李宰卿、梁培璜，林伟俦，韩浚，刘洁，宋瑞珂，覃道善，黄维。好了，总计15人，全部到齐，今天的生活会，由副组长董益三主持，好了，可以开始了。”

方靖的心里在活动着，十五个人，看来是住在三个监室的，而学员中的前三位，即杨伯涛、罗历戎、陈长捷，应当是监室长。就在方靖内心猜测猜疑之时，董益三已经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方靖，刚刚进来，就到处找人说话，破坏管理所的规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靖脸一红，站了起来，说道：“我，我，我，刚来，不知道怎么安排生活，于是就问了他们一些常识，我这是违反了管理所的规定，是犯了自由主义，是无视管理制度的无政府主义，是有害于个人和集体的散漫主义，通过管理员的教育，我已经深刻认识到我的错误……”

当方靖做完了检讨，并没有人起来大喊口号，或许这种错误实在太小了些，他们已经习以为常，批判不出花儿来了。可没有想到的是，董益三却话锋一转，痛苦做起检讨来：“学员方靖犯的这个错误，有我董益三一半以上的责任，为什么呢？因为我负责第二学习改造小组的生活和组织纪律，是我没有及时主动地向方靖介绍管理所详实的规章制度，更是我，没有主动地去监督他们的言行，这是什么行为？说轻了，是不负责任，说重了，那就是渎职行为！这要是放到战场上，就好比前沿阵地的仗，已经打响了，而我这个指挥官还在被窝里睡大觉一样，还不知道要丧失多少将士的生命呢。我，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思想呢？其根源是罪恶的蒋介石反革命集团多年来对我进行的反动思想之灌输，其实质是官僚主义泛滥，其表现是不关心学员生活、不主动作为……”

董益三做着深刻检讨的时候，方靖的眼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只见一副副呆滞的面孔，在生硬地听着，有几个人已经开始记录了，方靖也急忙拿出自己的记录本来，可却一时不知道记些什么好，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黄维。只见黄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光屁股小孩子，正蹶着屁股放屁呢，旁边还写了两行小字：“特务又耍小把戏，委员长何时教放屁？摇尾乞怜装可怜，痛心疾首是假的。”方靖笑了笑，又合上了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