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爱慕林宴十年了,从我和他一起被带回东宫时就爱上了。
他将是以后的君王,而我始终是臣服他脚下的臣子。
功臣遗子,子继父位。
我不是不知道,我们中间有着跨越不了的鸿沟。
他阅女无数,更是无数大家闺秀的梦中情人。
我把对他的心思藏在心底,只要能远远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中秋,他拉着我在庭院赏月喝酒。
林宴醉酒后兴头正盛,提剑便在我面前舞剑。
英姿飒爽,手上的剑刃行云流水般地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度。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刻也不曾从他身上离开。
他舞完剑,又坐回了我的身边,盯着我的眼睛,问,“你不会喜欢孤吧?”
此言一出,我心跳如鼓。
微风吹起竹叶,仿佛在为我们奏乐。
明晃晃的月亮害羞似地躲进云里。
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借着酒劲,端起一旁的酒喝了起来,“是,我爱慕你。”
“自你将我带回东宫那时就生出了爱慕之情。”
他对我的注视戛然而止,倒酒的手微顿,直接站起身把杯盏砸向我,怒吼着,“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怒吼回响在整个庭院,“孤和你一样是男人,孤堂堂七尺男儿,是男人!”
他连忙后退好几步,眼神中满是厌恶,“孤先回宫了,这几日别来找孤了。”
从中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一面。
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周遭对我的态度都变了。
我走在大街上,百姓们纷纷对我避之而不及。
我像往日一样主动和他们打着招呼。
可他们却当没听到一样,尽管他们边上没有一个人,也会作出很忙的样子。
甚至,我去买东西,他们也会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卖给我。
他们生怕和我有接触,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骇人的怪物一样。
我在前面走着,后面就会有人在议论我。
再往后,各个茶楼都在说我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说辞不堪入耳,污秽无比。
我正好路过茶楼,楼上的公子哥会直接把瓜果皮砸在我身上。
后面愈演愈烈,变成了烂蔬菜和臭鸡蛋。
身上的恶臭扑鼻而来,我被围在人群中央,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
抬头看去,林宴就站在不远处的二楼注视着我。
我感到窒息,他双手环胸,脸上露出厌恶。
他的身边还站着那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女人,那个被皇后精挑细选,同时也是林宴心中所喜的于晚晚。
等人群散去,她让一个小厮把我叫了过去。
她把滚烫的茶水泼在我的脸上,我瞬时感觉脸上被灼烧着,疼痛一点点啃食着我的皮肤。
“你活着就是为了恶心人吗?还不快滚!”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
晚上林宴来找我了,他站在屋前不愿进来,更不愿和我站在一起。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这几天,你认识到了错误吗?”
我点点头。
他又说,“孤原本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但晚晚说多刺激点你是好的,能让你忘记孤对你的好,也能让你看清局面。”
他居高临下地劝诫着我。
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到底是刺激还是为了凌辱我?难道我的爱慕是滔天大罪吗?”
不爱没关系,但别以这样的方式,使我痛恨自己,把时间和爱浪费在了一个人面兽心的人身上。
他却只觉得我还是顽固,愤怒着甩袖离开,“孤觉得你无比恶心。”
他转身就走,没有多给我一个眼神。
我笑了,多么可笑。
2.
没过一会,他差人给我送来了我此前送给他所有的东西,中间夹杂着一封信。
“把你这些东西丢得远远地,我看着犯恶心,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得知你爱慕于我,我只觉得无比恶心,甚至想把你触碰过的地方全部扒皮。”
“往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恶心。”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我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林宴更是毫不留情,他把我曾用过的东西全部丢出东宫。
我被皇后昭进宫,我行了个大礼。
她依偎在贵妃椅上,连眼皮都懒得对我抬一抬,“你和宴儿决裂了?”
我跪在地上,看不清神色,“回娘娘,是臣惹殿下生气了。”
皇后大怒,坐直了身子,“你知道事情有多么恶劣吗?现在满城皆知你所做的事情,皇家颜面何在。”
我早就知道,今日传我进宫,定是要与我说这些。
皇后捏着眉心,一脸忧愁,“你找个时间跟林宴服个软,这件事情十分恶劣,你也不想太后老人家知道吧?”
我身躯一震,只瞬间便感到心慌。
我不敢想象,一直疼爱自己的太后,也会和他们一样露出厌恶的眼神。
我是太后抚养长大的,我母亲是太后的妹妹,将军府上下全部战死沙场时,我就被太后抚养了,她更似母亲。
她起身搀扶我,“你和阿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深着呢。”
我嗯了声,行礼告退。
我知道林宴不想见我,就想差人替我说句话,可我连东宫的门都进不了。
只要一听是我让来的,立马就被挡了回去。
我只好又差人到丞相府找于晚晚。
可她却说,“让他亲自来和我说。”
我亲自前往,她一脸得意,“你不是想要见阿宴吗?那你求我啊。”
我刚想开口,又被她挡了回去,“行跪拜之礼。”
我身躯一震,但还是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求太子妃,带臣见太子殿下。”
她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很是享受因为我的卑微而产生的地位上的优越感。
“酉时在宫里等着。”
“今晚皇后娘娘生辰宴。”
皇后生宴,无人告知。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皇后娘娘贵为国母,生日宴自然是排大。
普天同庆,共度生宴。
我扮成太监的模样混了进来,林宴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我一眼便看出他了,风采依旧,和几位年纪小的皇子谈笑风生。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我的生活因为这段日子发生了千万变化。
我被伤害得体无完肤,惧怕人群。
可他却主动找上我,他示意我跟他走。
3.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林宴身后,生怕再惹他不乐。
越走越偏,我以为他念着旧情,不愿我再受流言蜚语。
我跟着他进去了,还没等我察觉,就被几个太监擒住了,容不得我挣扎,一块破布就塞住我的嘴里了。
我哑然地盯着他看。
另一个太监直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太子殿下也是你敢想的?”
“奴才想爬上主子的床,也得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
他朝我啐口水,又朝林宴行了个礼。
林宴厌恶地挥挥手,不耐烦地说,“行了,别玩死了就行。”
见林宴要走,他们行礼恭送,我不跪,他们一脚踢在我的关节处,让我跪下。
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从袖子里滚出来。
我察觉时,林宴已经捡了起来,我奋力挣扎着,喉咙发出呜咽声。
房间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后,他把东西扔在地上,我伸手去捡,他却一脚踩到我的手背上,“这种东西你还留着?”
那是我们一起去寺庙求的平安符啊。
我吃痛的不行,他却变本加厉的,反复碾压着我的手背,“不是要求孤和好吗?只要你在他们手里撑过三天,孤就和你和好,并且昭告天下是孤误会了你,还你清白。”
他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全是戏谑,完全没有往日的风采。
我盯着他看,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少年,现在已经不复存在。
我才意识到,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带我回东宫给予温暖的少年。
他已经彻底烂了,这种烂,是烂在骨子里的。
他完全失去了耐心,把我视如珍宝的东西狠狠踩在脚下,“真是晦气。”
他起身就要走,门却被外面率先一步打开了。
一道如同淬了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就是你们中原待客之道?”
林宴慌了神,脸上的从容消失不见,“大王,你怎么会出现在…”
可还没等林宴说完就被打断了,“没想到在皇后娘娘的生日宴上,倒还能演出这种戏码来。”
林宴连忙递一个眼神给身边的太监,“西凉王您消消气,他殿前失仪,小惩大诫,不能让奴才失了规矩。”
眼前的男人毫不吃这一套,“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众人看着他,他背着光,伸出手,那是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手。
我不敢抬眼看他,更不敢伸出手,他却反手把我拉起来。
“大王,他可是个断袖。”
我身躯一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把身上的鹤氅披在我身上,丝毫没有嫌弃我的意思,替我遮得严严实实的,“莫怕。”
莫名觉得有些暖意。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告知陛下。”
林宴的脸色铁青,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带我离开了,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他把我带到了他的住所。
他拉着我的手想要替我上药,我接过他手里的药,“多谢大王,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随我了,他注视着我,“经常受伤?”
我摇摇头。
“你骗不了我,你上药的手法很娴熟。”
我敷药的手顿住了,抬眼看着他,“没有,不是骗你。”
他又问我:“你倾心于他?”
我连忙摇头,“没有,我喜欢女子。”
4.
他没接话。
良久后,他从怀里拿出手帕,替我擦拭脸上的灰尘。
我下意识往后躲。
他干笑了一声,“你忘记我了?我是小哑巴啊。”
封尘已久的记忆好像找了钥匙。
那时,将军府还是将军府,我和几个哥哥上山狩猎,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我只记得那个少年奄奄一息,看起来随时要死掉的样子。
几个兄长告诫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还是不要管他比较好。”
我执意要救他,郎中伯伯还夸我是个心善的郎君。
他渐渐好了起来,却始终不开口说话,我们大家都叫他小哑巴。
后来有一天,小哑巴悄悄地走了,之后也再没有他的消息。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他替我掸去身上的灰尘,“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一副样子?”
我苦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他好似看出我有难言之隐,“如果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就跟我回西凉吧。”
我迟疑了一会,随即又反应过来,他是来报恩的。
“臣谢西凉王的美意,只是我生在故土,也要死在故土。”
周泽站起身,帮我把鹤氅披好,“要变天了,要注意别染上风寒。”
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还没等我松懈下来,门就从外面踹开了。
冷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了。
我下意识感觉不妙,我起身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烂尾,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