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医生结婚的三年里，他把自己埋在书堆，只为帮白月光找到治疗病症的方法。
三年后，沈妍回国，他终于完成手术，达成了自己作为守护者的使命。
与此同时，我的生命却走进倒计时。
顾林哭着对我忏悔，愿倾尽所有为我治病。
我却对他笑了笑：“请问你是哪位？”
1.
三天前我接到医院电话，告知体检结果有问题，让我尽快复查。
刚刚拿到了复查结果，依旧很糟糕，我罹患了脑瘤。
我本该第一时间，将这个结果告诉顾林，毕竟他是我的丈夫，也是颇具盛名的外科医生。
可现在顾林却忙于拯救另一个女人。
沈妍的手术，安排在两个星期之后。
顾林帮她安排了所有事宜，忙得团团转，我几乎在家里看不到他的人影。
哪怕是匆忙回一趟家，他也是取上东西就走。
“在家吃顿饭吧，顾林。我有话对你说。”
“漫漫，过两天再说，我得赶紧回医院了。”说着，他关门离开了。
顾林如果仔细看看我，他会发现我最近消瘦了不少，脸色也很差，哪怕以一个医生的视角，他也会察觉出不对。
可他的心思，没有停留在我身上一秒。
顾林，如果你知道我快要死了，你会后悔吗。
2.
和顾林相识，是四年前在医院门诊，他穿着白色的大褂，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患者信息，抬头望向我，眼睛明亮而深邃：
“患者许漫，哪里不舒服？”
“这儿”我摸着胸口：
“医生，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了。”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从这一天起，我就成了顾林的小尾巴，每天下班蹲守在医院门口，等他下班，陪他吃饭，逗他开心。
我追了顾林一年。
这一年时间，顾林总是和我保持着礼貌的暧昧，我几乎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终将止步于此了，顾林在一个深夜敲开我家的门。
一向自持的他喝得醉醺醺，不由分说吻了上来，缠绵浓烈。
而后，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拍打着我的脖颈。我的心从未如此猛烈地跳动过。
“我们结婚吧。”顾林说道。
黑暗里，我的心里燃放起无数的烟花。
我成为了梦寐以求的顾太太。
这三年里，顾林履行着作为丈夫的所有义务，情绪稳定，收入可观，供养父母，尊重妻子，一个多么完美的伴侣。
要是他能爱我，那就更好了。
3.
顾林不爱我。
他把自己所有的深情，都留给了沈妍，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
沈妍回国这天，顾林带我一起参加她的接风宴，在见到沈妍的一瞬间，他将手臂迅速从我手中抽离。
我悬在半空的手，像被施了定身咒，无法动弹分毫。
没有人在意我，顾林已经大踏步走到沈妍面前：
“妍妍，好久不见。”
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好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我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三年时间，顾林没有忘记沈妍一秒。
席间的蒜蓉蒸虾，顾林夹了好几块。用他修长好看的手，一个一个细心地剥好，放在沈妍碗中。
“妍妍，你爱吃的。”
顾林不记得，我也爱吃虾的。
每次和顾林撒娇，让他剥给我，总是被他笑我矫情：
“医生的手，可是用来握手术刀的。”
是啊，外科医生的手，金贵得很。
金贵到只愿为了沈妍做任何事。
参加接风宴的，都是顾林的发小，自然也都和沈妍相熟。
他们谈论着从小到大的趣事，沈妍更是适时说起自己和顾林的初恋：
“许漫，你不会介意吧！”
她大方地笑着，搂着顾林的脖子：
“我俩实在是太熟了，熟到谈恋爱都像是兄妹，所以我就和顾林说，干脆就做兄妹好咯。是吧，顾林！”
顾林看着沈妍，宠溺地笑着：
“是啊，我还能拿你怎么办。”
他们聊着笑着，顾林的目光落在沈妍身上，满是温柔。
而我，只配作为这场宏大情感的旁观者，用我的双眼，替他们记录着这感人至深的场面。
“来，我们举个杯，庆祝沈妍回国！”
有人提议道。
“你就别喝了吧，你那点酒量，等会儿醉了我可拽不住。”沈妍握住顾林的手腕，把酒杯从他手中拿走。
“说得没错！妍妍你知道不，就三年前，送走你之后，顾林非要去喝酒，拦都拦不住，结果喝了没几杯就醉了，喊着要去m国找你结婚！”
大家纷纷起哄着笑闹起来。
顾林也低头笑了，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我：
“不是这样的，你别听他们瞎说。”
我的脑海中轰隆作响，仿佛有无数大厦顷刻间轰然倒塌：
“顾林，那天晚上，你想找的人是我吗？”
顾林没有说话。
我低下头，夹着碗里凉掉的菜，大口大口往嘴里填，拼命掩饰自己的脆弱，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漫漫，你别生气，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毕竟从一开始，我就只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罢了。
4.
顾林去了医院，我将复查报告放在他书桌上。
转身离开的瞬间，突然顿住。
我知道，顾林的书桌抽屉里，放着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平时在家，他的手机随便放，密码也是我的生日，坦诚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唯独这个笔记本，他总是锁在抽屉里。
曾经好几次半夜醒来，我看到他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发呆。
问他在看什么，顾林总是笑笑，锁起抽屉，用温柔的吻化解所有疑问。
可这次，他忘记上锁了。
在看到微开的抽屉，我第一次有了要窥探顾林秘密的冲动，好奇心和道德感在这一刻打架。
就这一次，只看这一次。我拿出了那个笔记本。
里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看起来是大学时期的一些医学课程笔记。可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顾林一脸稚气，笑得很灿烂，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开怀的样子。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干练的短发，捏着顾林的脸颊，调皮又可爱。
我的心猛地一揪，逃避似的将照片扣在桌上，却看到了照片背后的字：
顾林永远爱沈妍。
这字，不是顾林的。
我甚至已经在脑海里看到了当时的画面。女孩一脸得意地写下这句话，而顾林，在一旁宠溺地看着：
“真拿你没办法。”
就如同接风宴那天，他们在席间谈笑一样。
原来，所有的爱都是有痕迹的。
胸口闷得难受，我不敢再多想，把笔记本放回原处。
5.
沈妍手术的前一天，我独自在家，蹲在地上清理卫生间的地板。起身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秒，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等我清醒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后脑勺一阵剧痛，伤口附近已经凝固结起了厚厚的血痂，应该是晕倒时磕在了洗手池的角上。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天旋地转。
还好手机在口袋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顾林拨去了电话：
“顾林，你能回家一趟吗？”
“漫漫，有什么事明天晚上再说。”
“可是我现在头好晕，摔倒了爬不起来，你能不能……”
“漫漫，别闹了好吗？”
顾林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觉得我为了沈妍手术的事无理取闹。
“顾林，你觉得我在骗你吗？我没有这么无聊。”
我重重地说道，拼命压抑自己哽咽的情绪。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回答我，顾林。说你立马就回来。
我在心里默念，手却不自觉地颤抖着。
“顾医生，302病房患者的术前检查结果出来了，有个指标得请您再确认一下。”手机那头传来护士的声音。
“漫漫。对不起，我现在没法回去。”
我的心如同被狠狠扎了一刀，眼泪涌了出来。
“顾林，你确定吗？”
“漫漫，你坚持一下，明天做完手术，我陪你一起去检查，好吗？”
“可是顾林，我也很痛，我也很需要你！我才是你的妻子啊！”我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心痛，崩溃地哭喊着。
“漫漫，你当然是我的妻子，可是沈妍，她，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必须要救她，这是我的使命。拜托你了，就让我帮她做完手术，你想要干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吗。”
好一个妹妹，好一个使命。
这三年时间里，顾林绝大多数休息时间都投身在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上。他将自己埋在书堆里，查阅文献资料，观摩手术视频。
每次看到他这么认真，我又心疼又骄傲：
“我们家顾医生怎么这么棒，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专业。你这么用功，让其他医生可怎么混啊，休息一下吧？”
顾林不会被我说动，他总是抱抱我，把我安置在沙发上：
“没办法，谁让这是我的使命呢？你负责乖乖休息就好，我不累的。”
我靠在沙发上托腮看着他，顾林专注地看着学术资料，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环。
我曾迷恋于他所谓的作为医生的使命感，却不曾想，在这些我视若珍宝的记忆画面中，顾林之所以闪闪发光，都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他的使命，不是救死扶伤，而是保护沈妍。
挂掉电话，我感慨于自己的可悲和可怜，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爱情，我深爱着的这个男人，满足了我对另一半的终极幻想。
可从知道沈妍的存在开始，我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推到了这段感情的悬崖边。
在今天，刚刚这一刻，被我最爱的人亲手推下了山崖，终于万劫不复。
6.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到没有了眼泪。强撑着站起来，套上衣服，出门准备去医院检查伤口。
想要走到路边拦车，却连几步路都走得踉踉跄跄，被石墩子绊了一下，我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许漫啊，你的人生，可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带着这一瞬间对自己的嘲笑，我朝地上倒去，可下一秒，却没有想象中水泥地面的坚硬和冰冷。
一双大手将我往回拽，这人用力太猛，我没防备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许漫，你还好吧？”
熟悉的声音，我笑了笑掩饰自己的狼狈：
“太不巧了，黎拓，被你看到我这副鬼样子。”
黎拓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曾经为了一个小组作业观点不同吵到面红耳赤，又在发现彼此臭味相投之后冰释前嫌，变成了好朋友。
毕业前，黎拓约了我们一群小伙伴去看音乐节，举办方在演出高潮时燃起了烟花，我兴奋地大喊：
“黎拓，你快看！”
我看到他的眼里被烟花映照得亮亮的，看向我的目光却有了和平时不一样的一份温柔。
我慌忙扭开头，看着烟火，没有再说一句话。
从那之后，我和黎拓就很少联系了。
和顾林结婚前，我给他发去了请柬。他托朋友捎来了厚厚的红包，人却没有到场。
头上的伤口被黎拓不小心碰到，我吃痛喊出了声。看到了我头上的伤，黎拓显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倒了，问题不大。”我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
黎拓不再多问，拦住一辆车，将我扶上去。
他伸出手把我的头轻轻按在他右肩，我想要坐起来，却被呵止：
“别乱动，我怕你伤口蹭到。”
我头晕得厉害，也就不再挣扎，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7.
到了医院门口，黎拓不由分说将我横抱起来往急诊走去。
我抻着头，尽量和黎拓保持距离，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林拿着一张片子，和同事认真讨论着。
我立马把头埋进黎拓胸口，藏得很低。
顾林一心扑在沈妍身上，不可能注意到我。
低头想着，突然听到黎拓的声音：“医生，请问急诊室哪边走？”
一抬头，正对上顾林诧异的目光：
“漫漫，你怎么在这里，这人是谁？”
我读到了他眼里的一丝怒意，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将黎拓的脖子环得更紧。
黎拓心下已经明了。他看向顾林，笑着说道：“我是谁不重要，看到漫漫受了伤还得一个人在路边拦车来医院，我以为她老公死了没人照顾她，所以送她来医院。”
我被他的话忍不住逗笑。
顾林怒不可遏，上前拉扯我的胳膊，“她老公活着，就在这里。麻烦放开她，我妻子的事情不劳外人操心。”
黎拓转身，用身体将我和顾林隔开，“漫漫，你想和他走吗？”
我看了顾林一眼，摇了摇头。
黎拓不再多说，抱着我径直朝急诊室走去。
顾林不依不挠，追了几步，想要抓住黎拓的肩膀。
突然，身后传来沈妍的声音：“顾林，怎么这么久，我的片子有问题吗？”
顾林瞬间停下脚步，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
果然，他会毫不犹豫为了沈妍抛开我，每一次都是。
8.
清理完伤口后，我被推到了MRI检查室，黎拓帮我办好了住院手续。
躺在住院部病床上已经是深夜，这几个小时，折腾得我身心俱疲。
“今天真是谢谢你，快点回家休息吧，我自己就可以。”
我因为麻烦到黎拓感到过意不去，可说着话，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我看到顾林在帮沈妍做手术，紧张地忙碌过后，顾林宣布手术成功，沈妍瞬间康复，坐起来和顾林拥吻，周围站着的医生护士为他们鼓掌欢呼。与此同时，另一张手术台上躺着的我，呼吸困难疼痛不已，大声呼喊让医生护士们救救我，却无人理睬。
突然，病房门被重重推开，沈妍走到我面前。
“漫漫，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我应了一声，不再搭话。
“看起来也没多严重，怎么这么巧，偏偏明天顾林要帮我做手术，今晚你就撞破了头？”
她的语气里不是关心和疑惑，而是强有力的质问，仿佛认定了我是在故意阻挠。
看我不理睬，她更加咄咄逼人：
“怎么，就这么怕我把顾林抢走？我倒要看看，你头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伸手来扯我头上的纱布。
黎拓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重重甩开。她一个不留神摔倒在地。
正巧，这一幕被匆匆赶来的顾林看到。
“许漫，你闹什么？！”
“莫名其妙找个男人抱着你来医院，现在又欺负沈妍，她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出了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我对这荒谬的一切感到可笑，
“顾林，你长点脑子好吗，沈妍跑到我病房没事找事，你说我在闹？难不成她是我绑过来的？”
“我看她一点问题没有，精神好得很。再说了，就算有什么问题，你顾大医生不也会拼了命保她么。”
听我这么说，顾林有些语塞。
沈妍立马拉着他衣袖，一脸委屈：“顾林，是我不好。我只想来看看漫漫的，没想到反而闹得不愉快。”
“妍妍没有恶意，哪怕有什么误会，你就不能让着点她吗，你明知道她现在……”顾林扶着沈妍絮絮叨叨说道。
我只觉得脑瓜子嗡嗡。
“够了！”我大喊一声。
“你要怎么对她好，都请自便，可你没资格要求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只要是我丈夫放在心坎里的女人，我也得让着？！”
屈辱和愤怒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全身，我浑身颤抖着。
黎拓走到我身边，轻轻摩挲着我的肩膀，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他死死瞪着顾林，眼神中有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立刻，带着那个女人，滚出去。”
“否则，我一定会做出让顾医生你后悔终生的事。”
顾林有些不忿，还想再回嘴，沈妍却有些识相地拉着他往外走去。
9.
许久，我平复了情绪。
黎拓坐在我身旁，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漫漫，我希望看到你过得幸福。”
是啊，我也曾经对生活充满希冀，可现实却给我接二连三的重击。
没有了爱情，也快要失去生命。
“黎拓，我想要出院。能拜托你帮我办一下手续吗？”
“你住院全面检查一下吧，我看你瘦了好多，还是要好好调理。”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最近都在休假，时间上很宽裕，一点都不麻烦。况且……能够照顾你，我很开心。”
我看向黎拓，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诚挚。
我没有再说话。黎拓睡在医院病房的陪护床上，陪了我一晚。
第二天，趁着天还没亮，我自己离开了医院。
生死未卜的我，刚刚从一段支离破碎的感情中抽身，不愿意再去亏欠一个真心人。
从医院出来后，我订了一张当天飞北京的机票。
上次来北京，还是和顾林婚后不久。他开学术会议，我也刚好有采访任务。各自忙完工作后，我们牵着手在北京的大街上漫步。
当时也是冬天，街上的树都是光秃秃的，很冷很萧瑟，寒冷的北风能把人吹透。
“可惜这次没有看到雪，天气预报真不靠谱。”
我把手藏在顾林的口袋里，伏在他胸口说道。
“没关系呀，漫漫，总要留一点遗憾。这样下次来北京，我们又可以期待了。”
“你说得对，顾医生，反正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一起来看下雪后的北京。”
“对呀，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阵冷风将我的思绪拉回。北京的冬天，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冷。
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这冬天的落叶，随着北风一吹，便纷纷飘散。曾经我以为海誓山盟的约定，也不过是风中摇曳的残枝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