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使得我的妹妹永宁和我的女友钟雅因我而死。
钟雅的家人怨恨我到极点，甚至不惜以命为代价将我杀死。
为了赎罪，十几年来我苦苦追寻凶手的下落。
最终发现，凶手就在我身边。
1.
2010年4月19日。
我偷偷来到钟雅的墓碑前，给她带去她最喜欢的玫瑰花和糕点。
她是我这辈子最为挚爱的，也是最为痛切的女孩。
看着墓碑上她微微一笑的照片，我的情绪被一点点撕碎。
每当我想起她亲吻我过后，一步步逼近死亡的背影，懊悔的激素充斥着我的心脏，仿佛下一刻我的心脏就会爆炸。
[对不起，钟雅……我来看你了。你还愿意看到我吗？] 我珍惜这为数不多和她独处的时光，轻抚着墓碑前这一缕淡淡的微笑。
因为我知道，等她父亲和哥哥来祭拜她时，我便要赶紧离开。
可是我太过于投入，直到他们已经靠近我，我都没有发现。
[魏东海，你个畜生！谁允许你过来的！] 这一声怒吼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哥钟楠的拳头就已经砸在我脸上。
我被打得连连往后退，我清楚地知道，面对他们，我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我女儿根本就不想见到你！你以为送点花送些点心就能让她活过来吗！] 她父亲钟为民将我放在墓碑前的玫瑰扯烂，又把我带来的糕点踹开。
[我说过再让我看到你，老子就会让你死！就算今天被法院判死刑，我都要拿你的命！] 他们疯狂地揍我，一拳比一拳重。
要是就这样被他们打死，或许我也能得到解脱。
可惜这一幕被墓地的管理员看到，没过多久就出现一些路人把我们仨拉开。
我鼻青脸肿，嘴里的血一滴滴往地上掉。
[你凭什么让我妹替你妹去死！你妹妹死了活该！] 钟楠一提到我妹妹魏永宁，一股怒火涌上我心头。
可一想到钟雅是因我们兄妹而死，我又有什么愤怒的资格。
可以说，杀死钟雅的凶手有两个。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饶恕的恶魔。
2.
2009年3月14日。
我的妹妹永宁得知我和钟雅在一起后，决定搬出去住。
我们的父母很早就因为一次意外撒手人寰，没什么亲戚的我们一直相依为命，永宁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哥哥，早早就辍学打工。
[哥，我脑子笨考不上好的学校。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就答应我，让我出份力帮帮你吧。]
虽然我知道永宁天生不是读书的这块料，但是谁家的亲哥忍心让妹妹受苦。
[是哥没本事，是哥哥拖累了你……] 每当我回想起她走出家门的那刻，感动与心酸总是交织在一起。
为了能让妹妹有更好的生活，我豁出命去读书，最后考上了我们省里最好的大学。
在大城市找到工作后，我和永宁便商量着在本地找个廉租房同居，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尽管一开始工资微薄，但只要我和永宁都平平安安生活着，一切便都有了指望。
直到后来，我遇见了钟雅。
钟雅是我的同事，也是我们公司公认最漂亮的女孩。
我相貌平平，更没钱没背景，加上又和妹妹在一块同居，论哪家女孩都会嫌弃我。可缘分就是这么巧妙，钟雅听说了我们兄妹的故事后，反而还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她说，比起外在，她更愿意相信我是一个这辈子都能对她好的人。
就这样，我们走到了一起。
永宁打自心底里为我高兴，但是她也知道，一旦我和钟雅在一起，我和她就得各住各的。
[哥，你就让我搬出去住吧。没事的，你一定要好好对嫂子，过几年再给我生个小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陪她玩。] 我不想同意，因为我知道，这辈子我亏欠永宁太多。她一个人出去住孤零零的，更何况她因为我没有好的学历，只能卖力气出去打工。
可是我和永宁一直这样，反而是对钟雅的不公平。
[那你要答应我，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哥每个月都给你打钱，有什么需要跟哥说，不要亏待自己。] 我给永宁租了间体面的单身公寓，还给她买了很多日用品。
和永宁短暂拥抱后，我目视着她提着行李箱，缓缓远离了我的视线。
但是我没想到，这一别，我和永宁将是永别。
3.
2009年3月25日。
因为永宁的成全，钟雅现在和我住在一起。
永宁搬出去住的那天，过度担心的我每天都给她打电话。
[哥，你放心，这单身公寓住得舒服着呢。我这几年白天给人传菜，晚上给酒店当服务员，攒了不小一笔钱，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之所以担心永宁，是因为最近新闻报道有四五名独居的单身女性惨遭杀害。
尽管案发地点在 Q 区，距离永宁 A 区的住所很远，但据说这些被害女性都有同一个特征:
她们都有泪痣。
钟雅其实也有，不过我和她毕竟同居，还一起上下班，她的安全我还是可以保障的。
只有永宁，是我无论如何都担心不完的。
可永宁在电话里头说，自己都是和其他人结伴回去，让我不用担心。
加上这几天公司有许多大项目，我和钟雅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也只是隔两三天才和永宁通话。
直到2009年4月11日。
我永远都记得，我接到警察电话是在上午 10 点 20 分。
因为这时候，我还在公司给其他同事做季度报告。
挂断警察的电话后，我五雷轰顶。
我不顾一切地扔掉那些 A4 纸，一路开车泪奔到警局。再次见到永宁的那一刻，她的身上已被裹上一层白布。
警察告诉我，她在 Q 区被害。
这次的作案手法和前面几次新闻报道的独居女性被害的手法一模一样，都是被利刃刺入带有泪痣的眼睛后，灌上水泥给活活闷死的。因此警方认定这起事件就是前面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听到妹妹生前遭受到这样非人的对待，我痛哭流涕。
警方还将他们一些可以公开的资料给我过目，看到我妹妹在 Q 区租房后，我愣在原地。
事后我才知道，永宁为了省钱，苦口婆心求房东退了那间单身公寓的钱，偷偷换到价格更加便宜的 Q 区。
因为 Q 区地处偏僻，加上这几天有命案，所以房租的价格一直在下降。
要是我不同意永宁搬出去住，要是我在她搬出去后有去看看她，要是我能够放下手里的项目多去给她打几个电话，她现在就不会这样孤零零地躺在这冰冷的停尸房。
尽管警方一直在调查，但是由于凶手过于狡猾，留下的证据不多，加上每处的案发地点都在昏暗的巷子或者无人的旧街道上，没有监控。因此，警方也迟迟找不到凶手。
我撕心裂肺地跪在地上，对着再也无法回应我的永宁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是我永远无法释怀的痛，我发誓一定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更加无法释怀的痛，仅在短短几天后又再次出现。
4.
2009年4月12日。
同样得知消息的钟雅不知道如何安慰我，但我心里清楚，她肯定也十分难过。
每看到一次曾经永宁在这间屋子里生活的痕迹，我的心就会被割上一刀。
连日的抑郁寡欢已经使得我不能正常生活。
我的妹妹永宁，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而我究竟为她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
辞了工作后的我，白天在 Q 区搜集情报，晚上就在单身女性经常出没的地方蹲点。
可是很可惜，凶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东海，我有一个想法……] 钟雅看着我几近疯狂的追凶和郁郁寡欢的模样后，给我提了一个方法:
[我的眼角也有泪痣，只要我稍微假装是住在 Q 区的单身女性，说不定就能够引出凶手。] 一听到这更为疯狂的想法，我及时制止她。
[不可能的，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放心，我已经在 Q 区雇了好几个眼线，相信这几天会有结果的。] 钟雅眼含热泪，低头抽泣。
[永宁的死，我知道你一直走不出来。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如果我没有提出同居的要求，永宁也不会……]
我紧紧抱住钟雅，告诉她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就让我试试吧，一次也好，如果这样能抓到真凶的话，就可以替你妹妹报仇了。] 钟雅苦苦劝说。她告诉我，如果找不到凶手的话，不仅会使得她一直怀着对永宁愧疚的心生活下去，我也会因为走不出来而不断折磨自己。
[只要我作为诱饵引他上钩，你悄悄跟在后面保护我就行。有你在的话，我肯定会没事的。] 她举着胸前的挂坠给我看，那是我在我们确立关系那天我给她买的礼物。
在挂坠里边，封着一块小小的平安石。
我告诉钟雅，只要有我在，往后余生我都会好好照顾她，让她平平安安。
或许是出于失去妹妹的痛苦。
或许是出于太想杀掉真凶的欲望。
我再一次做了一个这辈子让我追悔莫及的决定，我同意了钟雅的计划。
计划商量完毕的那天，我们就一起搬到 Q 区的一间廉租房，而我就住在钟雅隔壁。
每到夜晚，我都会带上一把水果刀。等到钟雅装作一个人出去走动后，我都尾随在钟雅的后面。
我紧张兮兮地跟着钟雅，偷偷地观察着和她擦肩而过的行人。
就这样过了几天，时间来到 2010 年的 4 月 19 日。
这天晚上，我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我有预感，那个连环杀人魔今天就会出现。
钟雅照常装作落单的单身女性，在简单的短信联系后，我便藏着水果刀悄悄跟着她。
这天晚上，异常的静谧。
一股冷风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吹来，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当我和钟雅都走到一处昏暗的小巷子后，远方传来东西滚落的声音。
这条巷子早已荒废，周围根本没有人住。
在之前的踩点，我也知道这里是没有摄像头的。
可以肯定的是，除了形迹可疑的人，在这种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出没。
钟雅顺着声音的方向快走上去，拉开距离后我格外心慌，加快速度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我的背后有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我想要求救，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很快，背后的人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湿布，紧紧捂住我的口鼻。
窒息的难受逼迫着我反抗，逼迫我用力地寻求呼吸。
可没过多久我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5.
2010年4月20日。
当我醒来，我已经躺在医院的一张病床上。
我睁开眼睛，脑袋里下意识蹦出钟雅的身影。
我只记得钟雅在听到那声异响后，便走向深处。
[钟雅……钟雅！]
我惊吓地坐起身来，可回应我的却是病床旁的刑警。
[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整整17个小时。] 我下意识看着病床前的电子时钟，上面显示着时间为 2010年4月20日下午7点04分。
我依稀记得，我和钟雅走到巷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快 0 点了。
[钟雅呢，钟雅去哪里了？] 见旁边的刑警迟迟没有说话，我已经预感到不妙。
[魏先生，请你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会很……] 只见那名刑警欲言又止，我一把将他抓过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雅女士，不幸遇害了。根据警方对现场的初步勘探和最新的调查来看，这次的凶手依然是前面几次专杀带有泪痣女人的那个连环杀人犯。] 得知这惨痛的消息，我将插在我手上的吊针拔掉，踉踉跄跄跑出病房，在走廊上倒地哭喊。
我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钟雅。
我痛恨自己为什么在昨晚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被人跟踪。
而为什么，我还活着。
失去理智的我，爬起来用头撞在医院走廊的墙上。
[为什么让我活着，为什么！]
我巴不得昨晚凶手直接把我杀了，这样我在地下就能够见到永宁和钟雅了，就能够向她们谢罪了。
[为什么让我活着……]
我反反复复质问着自己，一遍遍地冲着墙壁撞头。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见此情景，都强制拉着我，把我按倒在地。
我只能拼命地在地上挣扎，哭泣，直到我失去力气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面对现实的我，躺在病床上依旧没能止住泪水。
有谁能告诉我，这其实只是我做的噩梦。
可梦醒之后，我不得不面临失去永宁和钟雅的痛苦。
警察在稍微缓和住我的情绪后，开始做笔录。
我强忍着回忆的痛苦，将那天晚上的经过都叙述了一遍。
随后，警方给我看了一些他们在现场拍摄到的照片。在钟雅的身上，有许多处因为挣扎留下的伤痕。
她那天带出去的小包，里面装着的化妆品也散落在现场的各个角落。
尽管没有露出脸，但是在照片中，钟雅的脖子上有几滴已经风干的水泥。
我意识到，她和永宁一样，都是被强行糊住整张脸断气的。
我甚至不敢想象，在那层水泥下面，钟雅带有泪痣的眼珠被凶手残忍刺穿的场景。
[你还记得钟雅那时候都带了什么出门，在现场有没有丢失什么随身物品吗？] 我反复翻动着调查记录，这才注意到，她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不见了。
6.
2010年4月21日。
我来到警局了解情况，钟雅的父亲和她哥哥，早已在此地等候。
[就是你害死的钟雅！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让她去当诱饵！] 钟楠不顾一切冲上来揍我。
情绪激动的他被警察拦住，但是如果这样可以赎罪，我希望他现在就把我打死。
[我从小看着她长大，我这当哥哥的就盼着她能够幸福，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体力透支的钟楠趴在地上，他只能靠大哭来释放所有久经压抑的情绪。
[魏东海，你不配来看她，现在你就给我滚！你给我记着，如果再让我见到你，老子就算是被判死刑，我都会杀了你！] 钟楠那副极具杀意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没听到我儿子说的话吗，快给我滚！] 钟为民愤怒地手指着门外，他一刻也不想再见到我。
他们父子的阻拦，我没能见到钟雅最后一面。
2010年4月19日，是钟雅第一年的祭日。
在这一年里，我辞去所有的工作。一个人在 Q 区收集情报，等待时机。
可令我费解的是，自从钟雅死后，凶手再也没有犯过任何其他新的案件。
我也好几次去警局打听，但得到的都是一有消息就通知我的回复。
尽管这几年在警方的努力下，已经发现了愈来愈多的新证据。
比如在现场发现一枚右手拇指的指纹，还采集到一些皮屑组织。
但是在警察的数据库里，发现的证据并没能和库中的人匹配。
因为这个凶手不再犯案，即便我在 Q 区多方设下情报网，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打探到钟雅的墓地后，在4月19日这天，我特意早早来到此处。
本只想短短待上几分钟就走人，可却还是遇到了钟楠父子。
本以为在众人的阻止下，钟楠不会有其他的动作。
可在大家都放松警惕之时，他冲上来，一把给我从石阶上推下去。
猝不及防的我连摔十几级的阶梯，我想要稳定住，却一只脚磕到了其他人的墓碑前。
巨大的疼痛充斥全身，我发出一声惨叫。
钟楠在上头见我没被摔死，冲着下面的我骂骂咧咧:
[你怎么这么命大你个狗畜生，怎么不把你给摔死！] 是这样的，为什么老天爷不把我的命给收了。
我连站起来的能力也没有，只能趴倒在台阶上，被其他人用担架抬着送到医院。医生告诉我，我这条腿算是彻底废了。很可能下半辈子，都只能一瘸一拐走了。
若是这样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也好。
但我知道仅仅这般，是不能洗清我犯下的罪孽。
躺在病床上，我仿佛能看到永宁和钟雅揪着我的衣襟，质问我为什么害死了她们。
看来老天留下我的性命，是为了用尽我的余生，找到那个杀千刀的连环杀人犯。
7.
2015年6月21日。
钟雅和永宁已经离开我六年时光，自从她们离世后，愧疚和愤恨的情绪已经不可能让我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特别是被钟楠弄瘸了一条腿后，也没有人会再请我从事其他的工作。
为了找到凶手，我一直在Q区做着各种各样的兼职。
有一些老板虽然见我腿瘸，但是并不嫌弃我，仍然雇佣我做着一些简单的体力工作。
在这6年，我传过菜，帮人派发单子。有时候迫于无奈，也低声下气地当过一段时间的服务生。
这些收入也仅仅能够支撑着我活着。
也是这6年，我明白永宁供我上学的艰辛。
想起那时候她走出门的背影，我的眼泪止不住落下。
但愿她来世不要遇到像我这样的哥哥。
2015年7月3日。
因为一直拖欠房租，我被房东赶了出来。
流离失所，又饿着肚子的我用最后一枚硬币，来到一间包子铺。
包子铺的老板见我可怜，多给我了俩馒头。
[小伙子，要不然你来我铺子帮我打下手吧。这间铺子只有我和我妹妹，你要是不嫌弃平常就给我和面。虽然工资很少，但是包你吃住。]万般感激的我在这家包子铺里打杂。
简单了解过后，才发现老板叫做王宇阳，这么多年来一直靠着这家包子铺养活他和妹妹。
妹妹叫做王宇月，初中开始就因为没钱读书和自己的哥哥经营这家店。
王宇阳也是瘸腿，妹妹告诉我说是去买面粉的时候摔了一跤。
[我们都是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人，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王宇阳就这么拍着我的肩膀，安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在包子铺的这几天，虽然苦点累点，但是却很幸福。
兄妹俩也问我过以前的事情，但是这段尘封的疤痕我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
但是他们两人对我的好，我却不会忘记。
早上我和他们一起出摊，有人订购的话，王宇月便会骑着一辆破旧的小三轮，把商品送到顾客家里。
中午倒比较清闲，但是休息个一两小时，便要起来继续和面。
等到晚上把包子全都卖完后，王宇阳便会一个人出去买面粉和馅料。
直到有一天，王宇阳把我拉到一旁。
[你有没有发现，我妹妹对你有意思。]在好几个月的相处中，王宇月一直对我照顾有佳。
如果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我会和她结婚，平平淡淡地把日子过下去。
可是我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过往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不配再有这样的生活。
只有找到凶手，我才能够赎罪。
